鄧溪光激動得手舞足蹈,雖然不曉得雷修遠怎麼突然這麼厲害了,這會兒也不是問的時候,他連聲道:“一起走一起走!我可不能讓蘇師妹再落入魔掌!”
樂采苓一時不曉得他們被關在哪裡,只得一間一間找,忽聽不遠處房內傳來雷修遠的聲音:“這裡來。”
“你……”她簡直不知該說什麼。
只這一瞬間,衆人早已飛得再也看不見,清樂真人從未遇過這種事,一時竟有些驚慌失措,左右顧盼半天,這才追了上去,卻又哪裡還能追上,剛上到雲海上方,便聽鐘聲急促陣陣,守門的弟子正用傳音術驚惶地大叫:“有人強行突破大門離開無月延!”
雷修遠被囚龍鎖捆了個結結實實,四面八方無數普通弟子都看着他,這位無月延近年來風頭最勁的天才,居然也被狼狽地送進了思過樓,衆人也不知是該幸災樂禍,還是感慨戒律之嚴。
翠玄仙人沉吟道:“那女子汲取山川海水中的靈氣——確實與姜黎非有相似之處,如此看來,她果然是青城從海外帶回的東西,只恨青城死也未曾透露分毫!她既要汲取靈氣,便必要回歸海外!罷了,在這裡守株待兔也是無益,我等即刻趕往東海!”
負責監管思過樓的清樂真人無奈地望着眼前兩個弟子,一個是她心愛的弟子樂采苓,還有一個是白浮長老的弟子鄧溪光。姜黎非的驅逐令一出,整個無月延都震撼了,然後是雷修遠被關進思過樓,雲海之上簡直鬧得一塌糊塗。樂采苓反應很大,出乎她的意料,剛修了不到一年的閉口仙法,卻又要被破功,這次是她自己主動破功。
鎖鏈被他輕易扯斷,昭敏正要說話,雷修遠輕道:“有話等下說,還有人要救。”
大門沉重地打開,雷修遠被擡進樓中一間小屋,很快屋門合上,外面的大門也合上,將一切喧囂的光線阻絕,雷修遠過了片刻方能看清這間屋極狹小,最多供三人立足而已,屋門用玄鐵所鑄,意思縫隙也無,牆壁亦澆鑄了玄鐵,被被關在裡面,像被鎖進了棺材,意志力薄弱些的人,只怕呆不了幾天便會發瘋。
衆人駭然見他腦側伸出兩根纖細的黑角,衝夷真人反應最快,當即後退數步,滿面錯愕:“……夜叉?!”
兩人喜不自禁地狂奔進去,思過樓中無數房間,房門點了燈的便證明裡面關着人,鄧溪光迫不及待丟下一句:“我去找蘇師妹!”便跑得沒影了。
雷修遠道:“你們留在此處,有害無益,一切事由見了她再說。”
她見白浮真人的大嗓門囉嗦個沒完,忽然有些反感,皺眉冷道:“走便走了,又如何?衝夷和那幾個弟子不過無辜被牽連,要我看,走了也不錯!”
門還沒關上,忽然一隻手卡住門沿,樂采苓駭然看着雷修遠像沒事人似的走了出來,她情不自禁張大嘴,瞪着他,再看看屋裡的囚龍鎖十字土架,那匕首怎麼也砍不斷的鎖鏈不知什麼時候被扯成一截一截的,散落在地上。
說罷她不等白浮真人再說什麼,徑自往思過樓飛去。
她不說話,還在埋頭猛扎,眼看二刻將過,鎖鏈連個小印子都沒扎出來,她這趟是白來了。樂采苓長嘆一聲,收好匕首,低聲道:“你等着,過幾天我再來試試。”
鄧溪光快哭了:“我只想看一眼蘇師妹!我想她想得飯都吃不下了!”
三人齊聲稱是,翠玄仙人還有些放心不下,思忖片刻,忽然道:“廣微,姜黎非一事多虧有人相助,我已對那小輩許下承諾,你且往越國端塗走一趟,海隕時期,莫要讓有心人趁虛而入。”
不知過了多久,翠玄仙人那十位老輩仙人的靈氣波動離開無月延,再也感覺不到了,他微微一動,正要掙斷囚龍鎖,忽聽思過樓大門又被人打開,有個女聲似是在苦苦哀求着什麼。
“人力無法斬斷這些鎖鏈。”雷修遠聲音平靜,“不用白費力氣。”
一眨眼工夫,無數留守在派內的長老仙人們都來到了無月延大門前,白浮真人氣急敗壞地飛來,見清樂真人滿面茫然,他的大嗓門立即叫道:“翠玄前輩離開前不是讓你監管好思過樓嗎?怎麼讓人跑了?!跑去哪兒了?怎麼不追?”
一念及此,她索性虛晃長袖,思過樓的大門緩緩打開了。
衆仙人紛紛驚道:“海水下降是指的海隕?這是什麼年份的記載?那時還未有海隕一說?之前之後的記載呢?”
清樂真人苦笑一聲,追?不知爲何,他們幾人竟一絲靈氣殘餘也沒剩下,怎麼追?往哪裡追?
越國王都?廣微真人心念轉動,忽地想起星正館無正子的那個弟子好像是越國皇族?玄山子爲龍名座之人偷殺,越國怕是搖搖欲墜……那弟子與姜黎非又好像是故交?
清樂長老苦笑不得,她再度望向樂采苓,這孩子一直沒能逃脫對男人的恐懼,這次不知怎麼的跟鄧溪光一起跑來送食水,怕得腿都在打顫,卻還咬牙站着。她心中忽覺欣慰,采苓願意這樣做,證明她心底還記着黎非的恩情,有感恩之心的人,將來必有作爲。
雷修遠淡道:“算你還過人情了,我會轉告黎非。”
他閉目片刻,腦側緩緩生出兩根細角,一時間,偌大的無月延,無數人身上的靈氣波動都爲他輕易捕捉,他可以感覺到,雲海之上更高的地方,藏着數道極爲雄渾的靈氣波動,是無月延的四個掌門麼?
她轉身拉開鐵門,閃身出去:“過兩天我再來。”
樂采苓只覺他湊過來,口中忽然噴出一股奇冷的香氣,香氣鑽入肺腑,她頓覺頭昏眼花,軟綿綿地誰在了地上睡。
思過樓建在雲海下方普通弟子修行城的最中心,高有十幾層,整棟樓塗滿了鮮豔欲滴的硃砂,顯眼至極,但凡被罰在這裡面壁的弟子,想躲開旁人的視線都做不到,無月延的責罰素來殘酷,犯一次錯,此後都再也無法擡頭做人。
十位老仙人新人允諾,他們這些經歷了無數風雨的仙人,對海外的一切雖然憤恨恐懼,卻又嚮往無比,倘若能生擒姜黎非,實在是有生之年最大的收穫。
三人一路向北疾行,便見一扇鐵門被半掩着,鄧溪光在裡面絮絮叨叨哭哭啼啼,不知道說些什麼,雷修遠推開門,便見蘇菀滿面無奈,鄧溪光正抓着她的袖子眼淚汪汪,他這一下突然闖入,鄧溪光驚得跳了起來,下一刻他的嘴就被捂住了,驚呼聲卡在喉嚨裡。
衝夷真人忽道:“這一走,罪名便要加重,於你們,於黎非,都不是好事,莫要衝動。修遠,黎非現在如何?”
雷修遠疾步往東而去,推開一扇鐵門,門後的房間比方纔關押他的要大一些,兩尊囚龍鎖分別鎖着衝夷真人和昭敏,見着雷修遠進來,連衝夷真人都不禁露出訝異至極的神情。
說罷他又望向旁邊的清樂與白浮兩位長老:“清樂,白浮,你二人輪流監管思過樓,每日除了食水,不許任何人進去!”
“只許在裡面待二刻,二刻不出來,我便要責罰你們了。去吧。”
翠玄仙人見廣微真人面上仍有不忍之色,便道:“廣微,弟子有才寵愛不是壞事,但寵愛太過便不好了。人關在思過樓,一切事宜等我們回來再說,不許你徇私。”
她吸了一口氣,按住胸口的匕首,快步走過去推開玄鐵門,果然見到雷修遠被困在囚龍鎖上的模樣。不等他說話,她掏出匕首,朝鎖鏈上狠狠扎去,誰知紮了半天那幾根看似纖細的鎖鏈卻紋絲不動,樂采苓急得眼睛都紅了。
雷修遠看了她一會兒:“你來就是爲了這個?”
“師父,我們只是來送食水,你讓我們進去看看好不好?”
那仙人嘆道:“古舊之物,早已零落不堪,藏中所有古舊的竹卷我都翻過,再也沒有提到此事的。聽說數千年前我派遭遇過覆頂之災,險些被滅,想來多數記載都遺失在了那場浩劫中吧?可惜,可惜。”
樂采苓冷道:“你不要搞錯了,我是爲了報答姜黎非的恩情。她救了我,現在又替我殺了秦揚靈,把你救出去,我就算還人情了。”
他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緣故,心中暗暗一嘆,應承下來。
扯斷蘇菀身上的鎖鏈,雷修遠環視一圈,道:“鄧師兄,你是一起走,還是想和樂采苓一樣在這裡先睡會兒,洗脫放人的罪名?”
雷修遠縱身而起,在外監管的清樂真人只聽一聲巨響,思過樓鐵澆鑄的牆壁竟忽然被撞破一道巨大的裂口,她驚愕之下本能地取出古琴便要攻擊,忽見裂口中急急飛出幾個人影,竟是因姜黎非一事被關押在樓中的衝夷蘇菀他們,她按在古琴上的手指情不自禁停住了一瞬。
“姜黎非的事,翠玄仙人他們這些前輩已有定論,不是我們能干涉的。”清樂長老嘆息一聲,她自然也不願相信那乖巧的小姑娘是什麼窮兇極惡之輩,可翠玄仙人大張旗鼓,明顯另有所圖,小輩們根本沒有置喙餘地,“你們進去看了人,又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