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跳下去的時候,墨言凡的心跳聲從沒這麼大過。”終於恢復正常的百里唱月開始回憶方纔的情景,“他們是什麼關係我不知道,但這兩人一定相當熟悉。”
百里歌林還在一頭霧水中:“你們剛纔說什麼魘術啊雷修遠啊,是怎麼回事?那個林悠要害雷修遠?她的魘術是偷學的?她幹嘛要害雷修遠?她怎麼又是假林悠了?我怎麼糊塗了!”
葉燁解釋道:“我看林悠對墨言凡的態度大異常理,她假扮先生來書院只怕是爲了墨言凡,先前她言語中怨恨多過憤怒,想來這二人只怕有些曖昧不清,只不知她的身份,震雲子叫她妖女,想必是那些修習旁門左道的門派中人。估計天音言靈大法之類的星正館仙法,是墨言凡教給她的吧,她卻要害雷修遠,其中緣由無法捉摸,或許問雷修遠才明白。”
百里歌林厭惡地皺起眉頭:“問他?他嘴裡能有一句真話都謝天謝地了!”
黎非深有同感地默默點頭,她還有件事想不通,害雷修遠的那個兇手身份暴露了,可他曾與自己說過,事情是因她而起,她卻對那個林悠毫無印象,不知到底是怎麼個“因她而起”的緣故。
她回頭望向雷修遠,他神色平靜,靜靜倚在門框上,不知想些什麼。害他的人明明暴露了,他看上去卻並無喜色,真有些奇怪。
葉燁望向百里唱月:“你怎麼看震雲子這個人?”
百里唱月微微蹙眉,思忖良久,方道:“他言語只怕不盡實,但他畢竟是一代大派的長老人物,我、我實在……無法摸透。”
她搖了搖頭,又陷入了沉思。
說話間,所有被天音言靈震暈過去的弟子們都紛紛醒了,左丘先生勉勵了幾句,便即離去,胡嘉平望着他們苦笑,最後伸出一根指頭:“你們厲害,彈劾先生最後反倒彈劾了個假先生,這下測試要推遲了,小鬼頭們開心吧?”
孩子們先時還迷迷茫茫地,待聽到測試推遲,個個都開心起來。
苗藍昕溫言道:“他們原本就學得比往年弟子快許多,推遲一兩個月也無妨,基礎夯實些,日後方能更好地修習高等仙法。”
唯有羅成濟還在狀態外,一臉震驚地喃喃:“林先生是假的?那真的林先生去哪兒了?假的那個又是誰?”
胡嘉平嘆着氣拍拍他:“既然那妖女冒充了林悠先生,想必真的林悠先生已經爲她所害。方纔她中了天音言靈,雖然話沒說完,卻也猜到了,她是東海萬仙會的人吧。”
“東海萬仙會?”顯然其他人都沒聽過這名字,滿臉迷惘。
胡嘉平道:“我是聽師父說的,天下之大,修行成仙的法子也是千奇百怪,那些沿海靠海的地方,許多仙家門派修行方法跟咱們這些靠山的大相徑庭,好像還分成什麼‘山派’和‘海派’,咱們算山派,東海萬仙會算海派吧。想來因爲靠着海,總會有些海外聞所未聞的修行方法流傳過來……他們走他們的獨木橋,我們走我們的陽關道,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們會招惹書院,真是叫人想不透。”
他見滿地的小孩個個因爲要推遲測試而興高采烈,吵吵嚷嚷地,不由板着臉開口道:“上午的修行還沒結束,個個在這邊聒噪!速速去演武場自己修煉!先前的勁頭去哪兒了?”
孩子們紛紛答應,個個有說有笑地走了。
對了,那個中了魘術的孩子在哪兒?胡嘉平四處張望,他叫雷修遠吧?一會兒是生病,一會兒又是中魘術,他的事還真多,中魘術的事他居然完全不知,不曉得墨言凡是怎麼發現的,還把震雲子給請來了。
“雷修遠。”他朗聲叫他的名字,魘術之事還得要他與左丘先生交代一下。
院子裡靜悄悄的,難不成他已經走了?溜得真快!
黎非他們跟着弟子們一起御劍飛向西面的演武場,百里歌林一路還在嘰嘰呱呱地問:“黎非,你說雷修遠中了魘術要跳崖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的事啊?”
黎非正要說,忽見雷修遠御劍從斜下角飛竄上來,他的病好了?莫非是背後害他的那個人被抓住,終於鬆了口氣?
雷修遠飛得極快,黎非眼見他的架勢竟像是要朝自己撞來,立即讓開,怒道:“你做什麼?!”
他的肩膀與她的衣角一擦而過,風聲中,只聽他急切地說了一句:“快讓開!”
黎非愕然看着他的劍像電光般竄向高空,他從沒飛這麼快過,不,應該說,沒有人能飛這麼快,幾乎是一眨眼,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高空雲層中,倒讓一旁其他弟子們嘖嘖讚歎了好久。
正看着,忽聽百里歌林驚叫起來:“姐!你往哪兒飛?!”
唱月也出問題了?黎非急忙轉頭,卻見百里唱月腳下的石劍像匹瘋馬一般上下左右跳躍甩動,一會兒快,一會兒又慢下來,百里唱月額上滿是汗,似是在艱難操縱劍身。
葉燁急道:“唱月!穩住!你別動!我來接你!”
他急向百里唱月飛去,誰知她腳下的劍突然翹起,筆直地朝上飛竄,快若閃電,竄了一段忽地又停下,繼續左右搖擺,百里唱月的身形漸漸不穩,眼看就要從上面摔下去了。
葉燁撲了個空,正要再追,卻見她的劍流星般撞向島嶼的崖體,照這個速度,就算她不掉下去摔死,也會被撞掉半條命。此時再趕去也遲了,百里唱月的身體像一隻無助而柔軟的小鳥,狠狠撞在堅硬的山崖上,腳下的石劍再無靈氣包裹,摔落深淵,她整個人也軟綿綿地摔下去了。
“姐!”百里歌林尖叫起來,毫不猶豫也跟着跳下去,黎非急急伸手去拉,卻沒拉住,忽然對面的葉燁從石劍上縱身而下,一把接住摔落的百里唱月,腳下再無石劍駕馭,他緊緊抱住她,三人一起摔落,旁邊好幾個弟子來不及躲避,被砸個正着,一時間竟有兩三人被撞得跌落劍身,朝深淵中摔去。
變故來得實在太突然,黎非渾身都僵住了,等反應過來時,忽見三道身影閃電般衝向深淵,撲入雲霧之中,片刻後,又竄了上來,卻是胡嘉平他們三個先生,他們每人手裡提着一個弟子,個個都驚得面如菜色。
“你們這幫小屁孩搞什麼!”胡嘉平破口大罵,“御劍學了多少天了怎麼會摔下去!”
孩子們都嚇傻了,誰也說不出話,苗藍昕看了看手裡提着的百里唱月,嘆道:“她受了重傷,須得馬上醫治。”
胡嘉平急道:“重傷?她沒摔地上怎麼重傷?你們這些小鬼頭別犯傻啊!快說說剛纔發生什麼了!”
黎非撲過去,歌林唱月葉燁三個人突然都差點摔下深淵,她一口氣喘不上,差點也一個衝動跟着跳下去,此時乍見朋友們暫時無事,一時竟忍不住要哭了,她素日裡的老成穩重倒有大半是強撐出來的,此時眼淚潸潸而下,腦子裡只剩一片空白。
“哭什麼!方纔是怎麼回事?”胡嘉平最怕小丫頭哭哭啼啼,“別哭啦!剛纔是……小心!快讓開!”
黎非還未來得及反應,忽覺頭頂風聲響動,一片陰影落下,她急忙擡頭,忽覺身體被一股大力狠狠擊中,腳下的石劍彈飛老遠,她竟也被撞得跌飛出去。電光火石中,她只覺自己後背好像也狠狠撞中了一個人,一片驚呼聲中,她什麼也來不及看清,就被濃密的雲霧吞沒了。
“該死!”胡嘉平急忙御劍下去追,奈何三個先生們手裡都已經先提了弟子,還沒來得及放下,等放下了再追,哪裡還能追的上!
“弟子們都在演武場集合!誰也不許動!”他厲聲吩咐,一面回頭道:“苗先生羅先生,這幾個孩子麻煩你們帶去弟子房,請左丘先生來看!”
這接二連三的發生變故,誰受得了!今年的書院到底怎麼了!
孩子們驚恐萬狀地聚集在演武場,有些膽小的女孩子甚至嚇哭了,誰也想不到御劍竟會摔下去,方纔發生的事情太過可怕,這下誰也不敢再御劍了,全部躲島嶼邊緣遠遠的。
胡嘉平拿出弟子名冊開始點人,連點三遍,確認弟子房和其他地方並無弟子滯留後,終於確定摔下去三個弟子,這三個人……唉,這才真是禍不單行。
雖然百里唱月他們摔下去的情景他沒親見,但姜黎非摔落的情形卻很清楚,雷修遠自高空墜落,撞在她身上,這瘦小的女孩子當場就被撞飛出去,正巧紀桐周剛御劍路過,不明不白被她撞上,三個人就這麼全摔下去了,偏偏這三個人都是罕見的單屬性靈根,一個出事都足以讓人捶胸頓足,更何況是三個一起。
現在的問題是,雷修遠爲什麼會摔下來?還有那個百里唱月,怎麼會受重傷?
胡嘉平百思不得其解,結果弟子們因爲剛摔下去那麼多人,嚇得誰也不敢御劍回弟子房了,他索性也不去管,吩咐他們在演武場稍候,自己往弟子房飛去。
左丘先生已經在查看百里唱月的傷勢,她的衣服都被血染紅了,看起來竟像是撞在什麼硬物上一般,全身骨頭碎了大半。
胡嘉平一言不發地走過去,他實在不曉得要說什麼,左丘先生剛回來就發生這麼多事,巧合的話,也未免太巧了。
木行靈氣很快將百里唱月全身包裹住,冰藍色的治療網架在她身上,絲絲縷縷的水行靈氣爲她治癒破損的身體。左丘先生回頭看了看其他幾個暈過去的孩子,開口道:“只她一個人受了傷,萬幸。苗先生,這孩子的劍你拿着吧?”
苗藍昕默然遞上三把石劍,有些慚愧:“我不知哪一把是她用的,只來得及抓到這些。”
左丘先生接過石劍,凝神將靈氣灌注其上,連試兩把,到了第三把時,臉色終於微微變了。
“這柄石劍內部供靈氣流動的脈絡被破壞了。”他將這柄劍握在手中仔細查看,“下手之人對靈氣的控制極爲精準細微,尋常精英弟子都做不到。看來,這是人爲的。”
胡嘉平登時變色:“是誰?針對書院嗎?”
左丘先生卻沒有回答,只道:“這小女孩的傷是撞在崖體上的緣故,石劍靈氣脈絡被破壞,她無法控制劍身,才致此慘禍……還有三個弟子也摔下去了?”
胡嘉平迅速將自己方纔所見講了一遍,左丘先生沉吟半晌,開口道:“看樣子,那個雷修遠也是同樣石劍脈絡被破壞才摔下來。此次事件似是挑釁,細思卻並非如此。雷修遠先前不是還中了魘術麼?想必這次亦是針對他。”
胡嘉平奇道:“可兇手不是那個東海萬仙會的女子嗎?她也摔落禁地了,不可能這麼快出來吧?會不會是他們還有後應?東海萬仙會在挑釁?還是他們跟雷修遠那小子有齟齬?”
左丘先生笑了笑,淡道:“東海萬仙會都是低調行事之人,海隕將臨,他們忙自己還忙不過來,怎可能來招惹我們山派。雷修遠不過一介小小孩童,身世一清二白,如何與海派扯上關係?那東海萬仙會的女子的修爲並不高深,做不出切斷石劍脈絡的事。何況,雖然只說了寥寥數句,但她分明是個性急粗糙之人,斷不會如此細緻,還用什麼魘術。下手動劍之人,是個非常謹慎小心的傢伙,這一點脈絡的切斷,若非極其細心,只怕體會不出。魘術與切斷石劍脈絡的,應當是同一人。”
胡嘉平見他說得有理有據,條理分明,不由問道:“先生莫非已猜到是何人?對方目的是什麼?”
左丘先生沒有回答,只是低頭默然撫劍。
胡嘉平細細一思索,忽然驚而變色:“莫非、莫非是方纔那位……”
本來震雲子這種地位的仙人會突然來書院就很奇怪,星正館一代名門大派,向來自恃清高,就算今年書院有幾位天縱奇才,他們也絕不至於小家子氣地派個人來看。何況震雲子不明不白地來了之後,又以雷霆之勢將林悠揭穿,還牽扯到雷修遠中魘術的事,看似一切都是順其自然的巧合,仔細想來卻有諸多不自然之處。
更何況,以靈氣將石劍脈絡切斷一事,他自知無法做到,在場那麼多先生只怕也沒人能做到,除了左丘先生,便只剩震雲子了。
只是,爲什麼?星正館對書院出手有什麼好處?
左丘先生面沉如水,低聲道:“無證據指證,一切不過是猜測,你不可妄言。依我看,大約是私人恩怨居多……書院不可先挑爭端,此人所屬門派勢力極大,白白引起門派間的內訌未免不值。今日起,書院上下架起靈氣網,一隻飛鳥,一隻小蟲也不許再進出,我即刻作法召集其餘創立者,商討此事。至於那三個摔落禁地的弟子,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何況墨少俠與阿慕都在下面。嘉平,你用載人舟將弟子們送回弟子房後,便下去搜尋吧,你一個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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