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龍名座數人已經認出雷修遠與黎非身上的弟子服是無月廷的,他兩人年紀都不大,便證明必然是年少天才,門派中長老肯定極爲看重,在這裡硬碰硬估計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當先一個年紀最大的弟子沉聲道:“此次試煉剛剛開始,鹿死誰手尚未知!諸位最好小心些!須知仙法無眼!”
說罷衆人當即轉身飛走,居然走得十分乾脆迅捷。
百里歌林還在發火:“他們是什麼意思?威脅我們?難不成打算一路跟着伺機偷襲?!我早知道龍名座都沒什麼好東西!煉了幾個法寶還以爲自己稱霸天下了!”
燕飛此時傷勢已愈,激動的情緒也慢慢平復下來。她滿面感激神色,起身將妖朱果恭敬地雙手奉上,低聲道:“多謝諸位救命之恩,方纔我激憤之下說了許多難聽話,還請勿要見怪。這枚妖朱果多虧了山派的師弟搶回,我無力回報,願意將它轉贈山派兩位朋友。”
陸離溫言道:“你不如加入我們,還可一路尋找你師姐,妖朱果還是你自己放好吧。”
燕飛自是感激無盡,忽然起身抱住陸離,在他錯愕的面上親了兩下,復而又轉身抱住一臉震驚的百里歌林,在她臉上也親了兩下,黎非也爲她熱情地一把摟住,被她狠狠在臉頰上親兩口,燕飛又要去抱雷修遠,他淡笑着退了一步,搖搖頭,婉拒的意思十分明顯。
燕飛嘻嘻一笑,也不介意:“山派的朋友果然害羞得緊。”說罷,她抱拳躬身,行了個禮以表謝意。
黎非摸着被親的臉,喃喃:“我第一次被女孩子親……”
百里歌林笑道:“我也是。黎非,難不成你的意思是被男孩子親過?誰?雷修遠嗎?”
怎麼話題又繞回來了!黎非登時漲紅了臉,心虛得很,又想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欲蓋彌彰地辯解:“你別亂說啦!我和修遠是同門而已!”
百里歌林哈哈大笑:“同門?我跟陸師兄也是同門,可不見他跟我態度有多好,也沒有天天粘一起,更沒有眉來眼去竊竊私語。”
這話一說,黎非心中反而沒來由地傷感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跟雷修遠算什麼,他會親吻她的額頭,會爲了保護她而拼命,會在她鬱悶的時候扯各種話叫她開心。可他們不是唱月與葉燁那樣公認的愛侶關係,甚至,什麼關係也談不上。
那些情深愛篤的愛侶們到底是怎麼在一起的?他做了那麼多,如果這還不是喜歡,那是什麼?如果這是喜歡,爲何他連一個肯定也不給自己?
黎非不由望向雷修遠,他站在蜈蚣精頭部前方,與陸離和燕飛不知聊些什麼,正淺淺含笑。
他這樣對待她,莫非又是一個心血來潮的惡作劇?等她憋不住了跑去問他,他會不會譏誚地嘲諷她“你想多了”?
“……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黎非移開視線,低聲道。
百里歌林心細如髮,早已發覺她微妙的神情與語氣裡的變化,她輕輕握住黎非的手,一本正經地輕聲問:“黎非,你真的喜歡他?”
黎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緊緊抿着脣。
昭敏師姐總是要她矜持,可她卻在一個什麼都不說的男人身邊被各種冒犯,甚至一點也不生氣,每一次想要拒絕,卻每一次都情不自禁,她沒法騙自己說與他在一起不開心,她分明歡喜得整個人都輕了。而一次次的歡喜後,便是無法抽離的惶恐,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和雷修遠算什麼。
百里歌林拍拍她的肩膀,笑了笑:“東海這裡有句話,男人一萬句甜言蜜語,抵不上他做的一件小事。有的人就是這樣,肯做事,卻不肯說出來。從小我看雷修遠這個人就是心裡有自己的一套主張,從不肯附和任何人的,有時候出乎意料的聰明,有時候又出乎意料的笨拙。你這是當局者迷,先不要想那麼多,他肯對你好,你坦然接受就是了。咱們的黎非如今是個絕色美人,還怕沒男人要麼?”
黎非怔怔地聽着,見她先前還說得言之有理,說到後來卻開始胡說八道,不由又漲紅臉作勢要打。
百里歌林笑着擋住她的手,兩人說笑了一陣,黎非心中突如其來的傷感也漸漸消失,忽見懸浮高處的日炎又落了下來,百無聊賴地打着呵欠:“男歡女愛聊完了?”
黎非見百里歌林湊過去跟燕飛他們說笑,這才背過身輕道:“日炎,你以前在東海呆過?”
這隻狐狸難得感慨:“不錯,東海是個好地方。”
這是他第二遍說東海是個好地方了,更兼眼中滿是懷念的神色,他以前在東海有過什麼樣的經歷?
日炎忽然長嘆一聲,喃喃自語一般:“人心脆弱,可成大道者不過鳳毛麟角,明明是那般驚才絕豔,爲何卻又自甘墮落?人!人!人!唉,惜餘年老而日衰兮,歲忽忽而不反!念我長生而久仙兮,不如反餘之故鄉!”
黎非見他喃喃念着什麼艱澀古奧的詞句,不由似明非明,他是想起了什麼人嗎?
“你剛纔說的是什麼?”她問。
日炎淡道:“是一個仙人執迷不悟的送死之詞。小丫頭,你也該長進些!這些情情愛愛不過石頭泥土,人就是因爲執着情之一事,往往自誤!縱然有百年佳偶,千年知己,也永遠無法真正心意貫通,大道孤寂,只容得下一顆修行心。”
連他也繞回以前的老話題了,黎非笑着搖頭:“可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真的得享大道,又有什麼樂趣?”
日炎緩緩說道:“倘若有一日,身邊佳偶要你命,知己要你死,身邊每一個至親至愛之人,每一個與你共訴過衷腸的知己朋友,都想要殺死你,你便不會這樣說了。修行道中,人心殺人,何足爲奇?人就是這樣!”
黎非被他說得毛骨悚然,一時又觸動了自己身世的回憶,只覺一顆心慢慢冷下去,半晌,她低聲道:“他們不會。”
“不會?那你爲何心神不寧?你的秘密爲那小鬼盡數得知,而你又知道他的什麼事情?他什麼也不用做,便足以叫你食不能安,寢不能眠,消耗了你的心神與感情,不是殺人是什麼?”
黎非默然良久,她想起在栗烈谷他的那個吻,還有將自己拋出去的動作,他說:你那點不一樣,一下就被我壓下去了。
她搖頭:“他不會,我相信他。”
“冥頑不靈。”日炎長嘆一聲,巨大的身軀化作煙霧消散開,“此地有極兇惡的兇獸盤踞,你們自己小心。”
黎非輕道:“你這麼快又睡了?”
日炎怒道:“跟你這蠢貨無話可說!還不許我睡覺麼!”
黎非笑起來:“別睡啦,我不吵你就是,你不是喜歡東海麼?好好安靜看風景吧。對了,你說的兇獸是什麼?別總這麼賣關子,快告訴我,我們也好提前防備。”
“不可說,此兇獸不似其他,提及它,連我也要受影響。總之,你記好,鏡花水月,黃粱一夢,不可身陷其中。”
黎非見他說完後半天沒聲音,忍不住又喚他:“日炎?你還在嗎?”
他低低“嗯”了一聲,原來果然在看風景。
黎非笑着起身,走到衆人身邊,燕飛正在嘰嘰呱呱地說笑,這東海的本土女孩子十分活潑率性,很快已和歌林他們混熟了,她站在雷修遠面前,親親熱熱地給他說東海這裡的風俗,手快挽住他袖子了。
黎非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上前道:“這試煉地中有沒有厲害的兇獸?大家可有聽說?”
燕飛笑道:“東海這邊沒見過什麼厲害的妖物,不過體型大而已,不像你們中土,妖物兇獸個個厲害。與其擔心兇獸,還是擔心其他人來搶妖朱果更要緊。對了,雷師弟,你也給我說說中土有什麼風俗人情吧?我剛纔給你說了那麼多!”
呃,都叫上雷師弟了。
雷修遠不着痕跡地避開她的手,淡道:“等有朝一日師姐有機會親眼一見便知。”
燕飛雙眼一亮:“你是請我去中土玩嗎?”
雷修遠微微一笑:“中土弟子成千上萬,何須我來邀請。”
他忽然擡手在黎非腦袋上一按,把她推着朝前走了數步,跟着手臂又落在她肩上,輕輕將她攬住了。
燕飛有些失望:“咦?他倆原來是愛侶?我方纔做錯了,別惹得那姑娘不開心就好!”
百里歌林撫掌大笑,拍拍她:“燕飛,這男人真的不是好東西,不是那種外表冷漠內心狂熱的假壞男人,他可是真壞,你弄不過他的!放棄吧!”
還沒說完,這位熱情的燕飛姑娘又開始兩眼發光跟陸離說起話來了,東海的女孩子也太熱情了喂!這個不行立即換個嗎?!
百里歌林搖着頭不管她了,讓她在陸離那邊吃苦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