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平四處看了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順便帶你們見幾個人。”
胡嘉平不在意地笑笑:“今天想不起,明天也總能想起,就算一輩子都想不起,他還是和你在一起,何必計較這些?”
胡嘉平一手一個將他們推進屋,道:“師父,修遠這小子斷了角,忘掉過去的事了,您老別介意……怎麼都看着我?好吧,我說。我是剛剛在看靈之碑的時候發現他倆的,夕卜 面那麼多仙人是因爲這丫頭把靈之碑吸回去了。至於師父和 衝夷長老,其實我也是兩年前在這裡遇見他們的。那時我就 打算帶阿慕去海外了,結果在天雷火海前見到了被重傷的師 父和衝夷長老,他們倆原來這些年一直琢磨和青城師父一樣 去海外的事,可惜出師不捷,試了許多次也無法穿過天雷火 海,那次更遇到了海上的厲害兇獸,要不是剛巧碰到我,他 們怕是沒命。我和他們聊了許多,過去的心結也解開了,只 等二位傷勢痊癒便一起去向海外,至於其他的話,只有你們 自己說,我沒法代勞了。”
黎非頗奇異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看得他一頭霧水:“怎麼了?這樣瞅我。”
“我錯了我錯了。”胡嘉平舉手投降,“先跟我來吧,你會有驚喜的。”
黎非默然點頭:“他被天雷火海所傷,雖然我替他治好了傷,角也接回去了,但以前的事他還是想不起。”
衝夷真人呵呵笑道:“那正巧,有你在,我們去海外可方便得多了,就是不知你歡不歡迎我們去。”
黎非上前一步,顫聲道:“衝夷師父! ”
這幾個字落入雷修遠耳中,像是在他心裡響了數個晴空霹靂,眼前再度掠過無數畫面,只是看不清,摸不着。他素來伶俐聰明,度其情勢便知這位老者必然是自己在中土修行 時的師父,當即躬身行禮:“弟子雷修遠,見過師父。” 廣微真人霎時間只覺百感交集,自己從書院將他帶回無 月廷,數年悉心教導,親眼見着他迅速成長,到最後發覺他 是夜叉,萬念俱灰下卻還捨不得下殺手,只放他離開,那時 他再也想不到還能聽見他叫一聲師父。
黎非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難過,輕道:“師父,是我隱瞞在先,錯的人是我,你不要自責。我這次來,確實爲了汲取靈氣,並無傷人之意,現在靈氣已汲取到,我原是打算馬上 便回去的。”
“好,好,好。”他連連點頭,連說了三聲好,目中己是淚水縱橫。
胡嘉平道:“我和阿慕這些年四海爲家,很是逍遙快活。當年我說成仙去海外,其實不過說笑,在我自身而言,並不像你對海外抱有興趣,一回去我便要想起那些被詛咒的日 子,我對中土更有感情,因爲在這裡我有新生,阿慕懂我, 所以她從來不提。不過你也知道,礪鋒是被折斷的神兵,阿 慕是礪鋒中的靈體,寶劍一日不復原,她便會一天天衰弱下 去,我不能讓她就此沉睡,所以我這次是打算帶着她穿過天 雷火海去海外的,想不到會在東海遇見你們,方纔我見靈之 碑忽然消失,便曉得肯定是你搞得鬼,因緣巧合,有你在, 我們去海外可不必花費那麼多功夫了,那兩位老人家見到你 們,一定也歡喜。”
黎非乾笑兩聲:“這個……說來話長,你怎麼一個人?阿慕姐姐呢? ”
她跟着胡嘉平上到二樓,眼見他輕輕敲響房門,一顆心忐忑不安地開始劇烈跳動。
黎非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只得乾巴巴喚了一聲:“……大師兄。[ ”
兩位老人家?黎非心中疑惑更甚,回頭望一眼,雷修遠正神情淡漠地跟在後面,她轉身挽住他的袖子,輕道:“修遠,你對胡嘉平也沒印象嗎? ”
胡嘉平故意板着臉道:“現在翅膀硬了,見了我只管‘你’啊‘你’的喊,連大師兄都不肯叫了? ”
一見是他,她反而驚訝更甚:“怎麼是你?你怎會在這裡? ”
屋門很快便開了,開門的仙人穿着半舊的白衣,長髮披散,神色儒雅,姿態卻甚爲不羈,他一面開門一面笑道:“回來得這樣快?這城中靈氣波動忽然十分劇烈,莫不是你鬧 出了什麼事? ”
胡嘉平笑吟吟地上下打量她,嘖嘖讚歎:“雖然過了四百年,你怎麼一點都沒變?還是以前的小丫頭模樣,雷修遠 也是。你倒問我爲什麼會在這邊,我還沒問你們怎麼突然回 中土呢!對了,雷修遠你這小鬼什麼眼神?不認得我了嗎? 不叫師兄? ”
她笑道:“沒什麼,這個大師兄叫得到底不虧,你總算還有點師兄的模樣。”
日炎勃然大怒,跳起來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痛得他連連慘叫,黎非趕緊把日炎抓回來,皺眉道:“你明知道他是師父的好友,裝什麼傻。”
他把黑紗女一攬,找了個角落蹲着說悄悄話,再也不理會屋裡大眼瞪小眼的其餘四人。黎非擡袖吸去眼淚,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緒,這才勉強笑道:“師父^想不到能再見你
拐了幾個彎,胡嘉平卻是領着他們進了一家破舊的小客棧,剛一進去便見大堂中站着一位從頭到腳都被黑紗蒙着的女子,胡嘉平一見她神色便柔和了下來,靠近了笑道:“怎 麼出來了?不是叫你在屋裡休息嗎? ”
衝夷真人摸了摸她的腦袋,回頭見廣微真人只盯着雷修遠卻不說話,便道:“廣微,過去的事便過去了,你我如今也不是目光侷限中土海外之分的人,你何必這樣瞪他。” 廣微真人搖了搖頭,他望着雷修遠,神色複雜,半晌方 道:“你……不記得我了麼?白虎尾劍柄,過剛易折,剛柔 並濟,全忘了嗎? ”
衝夷真人亦笑得欣慰:“我又何嘗不是。黎非,這些年我一直在悔恨當日對你說的話,你離開中土前,我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心懷警惕,此後每每想起,’塊疚難當,我 實在比不上青城仙人的大度。這些年我一直查找有關海外的 一切傳聞,你留下的靈之碑我也摘抄下來看了許多遍,可惜 天險難渡,去不得海外,見不得海外風情。後來遇到了廣微 ,他也與我有同樣的心思,都想像青城仙人一樣,去海外探 個究竟,我二人索性結伴在東海盤桓,原想着去了海外才能 見到你們,想不到你們竟這麼早便來了中土……讓我猜猜, 你是來汲取靈氣的? ”
一個兩個都這麼喜歡裝傻挑釁,怨不得日炎氣得跟爆竹似的。
胡嘉平笑着指了指黎非他們:“是這兩個小鬼弄出來的,走吧,去見師父他們,也給他們一個驚喜。”
胡嘉平拍了拍她的腦袋:“別爲我擔心了,夜叉真想躲起來,天皇老子也找不到。倒是雷修遠,我看他的樣子,難道是斷過角忘了事? ”
黎非此刻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胡嘉平是怎麼和廣微長老走在一處的?從她與雷修遠的身份被大肆傳開後,胡嘉平也被迫牽扯進來,身份爲翠玄仙人看破,廣微長 老即便有愛惜弟子的心意,又如何能心無芥蒂地再度接納身 爲海外異類的胡嘉平?
胡嘉平哈哈笑道:“難得你還記着他,四百年了,你把修遠帶去海外,可叫師父他老人家鬱悶了許久。”
黎非急道:“我怎麼會不歡迎!你們若是願意與我同去,我、我真的很高興! ”
黎非一時琢磨不透,三兩步跟上去,下意識扯住他的袖子,連聲道:“大師兄,你這些年都在哪裡?有沒有人追殺? ”
衝夷真人笑吟吟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邊的雷修遠,當即讓出位置叫他們進屋:“廣微,快看誰來了! ”
雷修遠默然看了他半晌,他可以感覺到這人是自己的同類,先前察覺不到他的靠近也是因爲他同樣可以將氣息徹底 藏起,他是誰?族人?他們以前認識?
黎非一見他,眼中突然就變得模糊不堪,那仙人也頗爲驚訝地打量她,眼神漸漸從愕然變得溫和,最後變成了欣喜,他柔聲道:“黎非?你怎會在這裡? ”
黎非一聽他提到“師父” 二字,先是一驚,緊跟着立即反應過來:“廣微長老? ! ”
雷修遠搖了搖頭,再次將手抽回,加快腳步追上胡嘉平,和他說起話來。黎非實在摸不着頭腦,站在遠處發了好一會兒呆,又不好繼續纏着他,只得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胡嘉平氣得去掐她臉上的肉:“沒大沒小!越來越討人嫌| ”
黎非笑着躲開,容貌和性子全然沒變的胡嘉平終於讓她感到了熟悉的氣息,彷彿時間還停留在四百年前一樣。她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最叫她好奇的還是爲什麼他會出現在東 海,難不成是打算帶着黑紗女去海外尋找異火了?
他轉身欲走,日炎三兩下蹦到了他肩上,惡狠狠地瞪着他,開口道:“你就是青城收的那小鬼徒弟? !你居然是夜叉!青城居然瞞了我那麼久! ”
黑紗女一眼望見他身後的黎非與雷修遠,似是不敢相信般多看了幾眼,這才低聲道:“我見你出去多時未歸,正想要不要出去尋你,方纔此地靈氣波動忽然十分劇烈,似是有 許多海派仙人徘徊。”
胡嘉平見他神情不對勁,不由湊到黎非耳邊奇道:“他怎麼了?真不認得我了? ”
屋內另一位白髮仙人早己快步走上前,見到雷修遠,他頷下的白鬚竟在微微顫抖,半晌說不出話。
雷修遠緩緩抽出手,低聲道:“我不知道,不記得,請你不要再問我。”
黎非頓時愕然,她愣了一會兒,忽又強行挽住他:“你怎麼了?不開心? ”
胡嘉平乍見這細小的狐狸蹦到眼前趾高氣昂地說話,不禁噗嗤一聲笑起來:“哎喲,這小狐狸是你養的寵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