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秋月》圖據說是上古傳下來的稀世名作,因年代久遠,作畫者是誰已無從考究。這幅畫卷本由皇家御書閣珍藏,一年前,閣中內監例常擦拭灰塵時意外的發現這幅極品畫作不知何時已呈殘缺之態,本來好好的竟被裁掉了半幅。
皇帝聞知震怒,堂堂宮廷大內居然連幅畫都看不住?天子發怒,自非等閒!於是負責京畿治安的九門提督、皇宮領侍衛總管、御書閣總管……凡是與此有關的大小官員無一例外的皆受到牽連。以責任大小,砍頭的砍頭,丟官的丟官,坐牢的坐牢……
至於丟失的另一半,至今追查無果。也因此,這件離奇的毀畫、盜畫案一躍榮居雍國建制以來的四大謎案之一。珍品就是珍品,不管是完整的還是殘缺的。雖然被毀去半身的《平湖秋月》圖失去了被皇宮高高供奉的資格,但是在民間收藏家、古畫愛好者以及文人騷客的眼裡,它的價值依然不可估量。北宮焰說僅憑這個彩頭,本屆詩會就可以稱之爲雍國有史以來級別最高的一次文壇賽事。
眼神飄到主席臺,只見施鑑和施桀正靠近耳語,不知他們在說什麼。巧合的是在我準備轉移目光的一剎那,施鑑正好看過來,兄妹登時四目相對。他面無表情,我淡然如水;他眸中不掩鄙夷,我嘴角掠過譏諷……
“舒兒?”對峙間,北宮焰在耳邊輕喚。
我對施鑑嘲諷的笑了笑,然後移開目光看向身側:“何事?”
北宮焰提醒:“第二輪賽事要開始了。”
差點把正事耽誤了。
微微舒了口氣,我轉身坐好,問:“筆墨可有備好?”
北宮焰一聽趕忙揚手招來小廝,一番吩咐後,不多時上等的筆墨紙硯便備了上來。
我瞥瞥他,氣勢凜然的說:“你,親自給我磨墨!”
北宮焰一臉溫柔,笑笑:“好。”
其實北宮焰的手很好看,皮膚白皙,指頭細長,完全不像是習武之人該有的。不過可惜的是一直以來只能看到他的右手,至於那隻整日裝在套子裡的左手……唉!話說有一次我實在按耐不住好奇,便跟他說想看看,結果被他搖頭拒絕。我問爲什麼?他說要看緣分。我奇怪,他卻笑笑不再解釋。
“舒兒,墨已磨好。”北宮焰說。
我點點頭,持筆蘸墨。
正欲落筆,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北……咳咳……”擡眼掃了掃周圍,還好,沒什麼人注意我們倆,“夫……君,咱們第一輪沒參加,這次是不是要補上一首詩才行?”
北宮焰笑臉如花:“是這樣,夫人。”
我的臉有些燒,語氣沖沖的:“那你爲何不主動提醒我?”
北宮焰一副被冤枉的表情:“之前施鑑宣佈規則時,我以爲你聽到了。”
聽什麼聽?
我來這裡根本就是隻打算吃白食的好不好?
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我陰森森的說:“回去再跟你算賬。”
北宮焰不以爲意,反而面色愉悅的說:“好,舒兒怎樣都行。”
我前世比較重視兒童啓蒙教育,女兒甜橙雖然年齡幼小,但是自從她會說話後我便買了不少彩圖注音讀物,其中就有唐詩和宋詞。沒事的時候,我喜歡摟着女兒翻開書本指着圖畫一遍一遍的教她念詩說詞。儘管小傢伙不懂;儘管她總是將‘鋤禾日當午’的下句拐到‘媽媽,寶寶要尿尿’上去;儘管唸了幾個月她也只會背《鵝鵝鵝》等幾首簡單的小詩,我還是很滿足。也因此,在教她念讀的同時,我亦記住了不少詩詞。
幾乎沒做思考,筆下便如同行雲流水般,片刻功夫,一詩一詞已躍然紙上。
北宮焰滿臉讚賞之色:“果真絕妙。”說着,靠近附耳輕道:“爲夫慚愧矣。”
我推開,心虛的笑笑,撇頭躲開他的注視。
北宮焰的氣質本就冷傲,即便是頂着宇辰楓的面孔,其周身亦散發出一種王者天下的風儀。如今有這兩首詩詞在手,他的底氣似乎更足。小廝上前要接紙卷,被他揮手斥退。我問爲何?他說要親自交給主裁官。
我失笑,何必如此?誰交上去不一樣?北宮焰說,不同,舒兒的詩詞只有他配拿在手裡。
我更加尷尬。然後他又輕蔑的望了望臺上的幾位裁判,道,今日無人有資格做舒兒的評審。說着瞥了瞥擺在顯著位置的《平湖秋月》圖,臉上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臺上,施鑑的表情很嚴肅,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待他接過北宮焰手裡的紙卷展開一看,其無瀾無波的臉上終於顯露出吃驚之色。等他擡眼再次望向我時,眸中盡是難以置信。
我遠遠的與之對視,他臉上越是驚訝,我表情越是淡然。站立一旁的施桀似有疑惑,他看了看我,又看看目不轉睛盯着我的施鑑,然後把眼神移到已轉至古漢銘手中的紙張上……
終於,施家老三也變色了!
北宮焰還在臺上,此刻正與一位老者交談甚歡。看錶情,似乎相識。這傢伙,也不知道頂着宇辰楓的麪皮交際多久了。真是奇怪,他到底有何手段竟能如此遊刃有餘的利用不同的臉面和身份周旋於衆多人際之間?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看出異樣嗎?
施蒼呢?
若是今天他也來了,北宮焰會怎樣應付?
那場面,還真是讓人既擔憂又期待啊!
“舒兒。”
魏晨又來了!
稍稍平復心緒,我轉眼看他,微笑:“魏公子。”接着又對他身側的兩個人頷首招呼:“管公子、尚公子,別來無恙。”
尚楨不領情,斜了我一眼,冷哼一聲率先落座。接着是管笙,魏晨則移凳緊挨在我身側。微微側首瞥了一眼主席臺,正好北宮焰的目光看過來,他莞爾一笑,我心慌頓時平復!
尚楨勾勾嘴角,嘲諷說:“三小姐果非尋常女子。”
“尚公子過獎了。” 我淡淡的笑,“不過,我已不再是丞相府的三小姐,公子若是有禮,還請稱呼一聲宇辰夫人。”
聞言,尚楨立時瞪眼,盯着我恨聲道:“宇辰夫人?你到是心狠。”說着,他指指魏晨:“看看他,你看看他,因爲你,他幾乎變了一個人,他對你癡心一片,你竟狠心傷他至此!拒婚就拒婚,爲何還要找人劫親使他丟盡顏面?”
我平靜的說:“尚公子,這是我與魏公子之間的事,似乎沒有理由跟你解釋。”
尚楨大怒,持扇指着我正欲開口,卻聽“啪“的一聲響,扇子掉落在地。
詫異間,肩上落下一隻大手,隨之北宮焰的聲音在耳畔柔聲響起:“舒兒。”
尚楨愕然!
片刻,他站起身,厲聲問:“你便是宇辰楓?”
“不錯。”北宮焰傲然說道。
“哼!”一直不語的管笙站起來,冷冷的接道:“宇辰楓,你若識趣,便將三小姐留下,如若不然,休怪我們不客氣。”
“哦?”北宮焰鄙夷的笑笑:“如此,我倒想領教一番。”
瞬間,四周一片譁然。
我看向魏晨,他也在看我。
不過他的表情似乎無意干涉管笙和尚楨的舉動,亦不在意周圍人羣的指指點點。
“你們想幹什麼?”正在這時,施鑑的聲音陡然響起。
我暗暗鬆了口氣。
雖說我絕對相信北宮焰有帶我安然離開此處的能力,但這個時候顯然不宜動手。還有就是我心裡總不希望與魏晨鬧得太僵。劫親一事,使他在京城貴族圈子中失盡顏面,今天若是再敗在北宮焰手裡,我真不敢想象驕傲的他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再說北宮焰今天的來意本是爲了那半幅畫,現下比賽勝負未分,彩頭最終會花落誰家尚不知曉,若是因此匆忙離開,別說他了,便是我心裡亦會不甘。
所以,施鑑的干預是及時和必要的。
而事實也證明施鑑是有威望的,他這一聲喝斥,原本表情囂張的管笙和尚楨立馬垂着腦袋不再吭聲。魏晨則不受影響,他神色未有絲毫變化,眼睛依舊是眨也不眨的盯着我,眸中有愛,也有……恨!
施鑑指着管笙和尚楨說:“你們倆給我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是。”倆人垂首蔫蔫的施禮,擡眼狠狠的瞪了瞪我和北宮焰後,不甘的離去。
接着,施鑑在我對面坐了下來,他看看立在我左側的北宮焰,又望望坐在我右側的魏晨,道:“晨弟,你也回座。”
魏晨不應聲。
施鑑又道:“晨弟,兄有話問舒兒,你且回座。”
魏晨臉繃得緊緊的與施鑑相視,良久,他移開目光看向我:“舒兒,記住五日之限。”
說完甩袖離開
片刻!
施鑑將目光從魏晨的背影上移開,看着我問:“舒兒,那兩首詩詞是你寫的?”
“嗯。”我淡淡的應聲。
施鑑又問“是何人教你讀書識字?”
我說:“府上三少爺,他曾給請過先生。”
“舒兒,他是你兄長。”施鑑說。
我輕哼:“以前是,現在不是,丞相大人早前公開與我斷絕父女親緣,是以府上各人與我已無任何關係。”
當然施榕除外。
施鑑臉色微變:“舒兒,宇辰家的少夫人就可以不認父兄了嗎?”
我微微的笑:“施大人此言差矣,豐京城誰人不知是丞相大人不承認有我這個女兒。別的姑且不論,便是現在,大街上還貼有通緝我夫君的畫像,請問施大人,這就是父兄對待女兒、女婿和妹妹、妹婿的態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