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青劍士,孟奇拉雞尾酒和烤牛排一共一百三十六便士,謝謝。”穿着一身米色長袍的侍者雙手互搓催我結賬,一雙眼睛卻始終注視着我平鋪在桌上的羊皮紙。
我知道這張羊皮紙雖然看似粗陋,但烙在皮上的圖案卻很容易引人注意。除去那些歪歪扭扭的紅色曲線,最下方五個紅色的大字是最不尋常的了。
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遺物。我叔叔說他也不知道這上面寫的【未來的地圖】是什麼意思。他還說也許沒人會知道。
“這些都難吃的很,我想這不值得我付錢。”我說着就站起身,將羊皮紙隨意捲起,夾在腋下就提步出門。
我是很着急的,解決完肚子的問題就想馬上出發。因爲如今的我終於知道這句“未來的地圖”是什麼意思了。
我沒有理會身後的侍者叫來打手阻止我走出酒館的行爲,當時的我滿腦子已經都是這張羊皮紙帶給我巨大財富後的情形,再也無暇顧及其他。
不過,要問我是如何得知這張羊皮紙含義的,還要從三天前說起 ——
蘭昆斯克大陸分三大板塊:最北部是國王、高官、以及權勢之人的聚集地;中間區域則是富商、地方官員、工農業和畜牧業等商農的地盤;最南部的第三板塊,被一個大型港口所佔滿,是三教九流、倭痞、乞丐和盜娼的天下。
而我就是在這第三板塊 —— 帕特港長大的。
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痞子無賴。雖然遭到許多人唾棄,叔叔也因爲我外面惹事而被活活打死,但我還是不認爲做個痞子有什麼不好。其一是因爲一手把我養大的叔叔也是個痞子,其二是因爲帕特港的痞子實在太多了。
叔叔死前才告訴我:我是他搶來的。當年他看到我父親揹着個大包袱出現在港口,以爲裡面有值錢的東西,搶回家後才發現裡面其實是個男嬰。
爲此他也十分後悔。我想他之所以沒有遺棄我是因爲他內心尚存良知,不過同爲痞子的我卻從不需要什麼良知,自懂事起我就一直是心狠手辣的角色……
帕特港很亂。
港口邊碼頭上,坐在地上的站着的,叼着菸斗的拿着魔法書的,甚至穿着盔甲騎在龍背上的,都可能是無賴痞子。
是的,做痞子沒什麼不好。我可以隨心所欲,我可以了無牽掛,我可以身無分文爲所欲爲,但卻有一點 —— 我怕大痞子。
除去那些坐在馬車內叼着菸斗披金戴銀的權勢流氓,我還經常被那些擅長打架的流氓欺負。所以爲了不被欺負的很慘,五歲時我就加入了青劍士團。
所謂的青劍士,是最最低級的劍士。而帕特港的青劍士和其他地方的也有不同:因爲痞子太多又極易入團,所以帕特港的青劍士不過是給痞子們安上一個名號而已。
成爲青劍士不代表可以富有,我還是窮的十分潦倒。叔叔死後我把房子賣了,可只揮霍了兩個月,絕境又再次到來。
關於【未來地圖】的含義,是一個名叫溫德姆的覓寶者告訴我的。遇到他的那天夜裡沒有下雨,風卻出奇的大。我蹲在港口一家小酒館後門,將身子蜷成一團,聽着屋內傳出的熙熙攘攘,努力想忘記自己的飢寒處境,或者就這樣昏睡過去。
就在我快睡着時,聽到從上方傳來細小的“嚓嚓”聲響。
起初我沒有在意,以爲是野貓或風吹聲。可慢慢的我發現,這聲音不但輕,還極有規律。是那種不快不慢一下一下的節奏。於是我擡起頭想一探究竟。
周圍很暗,沿着聲源望去什麼都沒發現。然而就在我想繼續睡覺時,忽然發現上方屋檐處有一絲微弱的反光。雖然看不清那是什麼,但經驗告訴我,那不是武器就是錢。
錢!
我需要錢!哪怕是一便士也好。
於是我迅速起身,絲毫不考慮爲何錢會出現在屋檐上和發出聲響。我太需要錢了,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得到錢的機會!
“啪!”由於我起身太急,原本摟在胸口的羊皮紙跌到了地上。
羊皮紙掉了我當然不會介意。因爲那是丟了也不會有人撿的東西,可就在我弄出聲響的同時,屋檐上的聲音也立刻消失了。
我沒有動,我知道是剛纔的聲響引起屋檐上的東西警覺了。
安靜……
我一動不動站着,那聲音也一起靜靜着。
是什麼呢?屋檐上的東西。爲了錢,我決定爬上去一看究竟。左右環顧了下,發現身邊有一根可供上爬的柱子。是以我撩起袖子上前,雙手一抱雙腿一夾,迅速竄了上去。
剛爬沒幾步,眼前忽然有抹黑影從屋檐處迅速朝地上衝去。
果然有人在搗鬼!他既然如此怕被人發現就一定有見不得人的秘密。那麼那股微弱的反光就更有可能是錢了!
“小子站住!”大喝時我雙腿同時一鬆,身子沿着柱子迅速滑了下去。
哪知身子才着地,右肩陡然被人一拍。經驗告訴我這不是好事,是以我條件反射地右拳向身後迅速揮出,想告訴對方我不是個好惹的主。
“啵”的一聲,拳頭被人輕易接了下來。我剛想拔劍發難,那人在我身後說話了:“小兄弟,放下拳頭,或許我們可以談談。”
我還沒動,他已慢慢鬆開我的手,自顧自說起話來:“我對你剛纔丟在地上的東西很有興趣,你如果缺錢的話,我們可以做一次簡單的貿易。”
丟在地上的東西……
我彎下腰撿起地上那張父親的遺物,慢慢轉過身對來人道:“這個?是這張羊皮紙?你想買?”
“就是它了。”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靠輪廓知道他在點頭,語氣裡還透着些貪婪。
那麼我可不笨,既然他想買那張羊皮紙,我當然就可以漫天開價的:“這是寶貝你知道嗎?……三萬便士,它就是你的。”
“多少?”他深吸了口氣,從他的吸氣的時間和力道上,能聽出他武力的不一般。但既然他沒有明搶,我當然也不用退縮。所以我捏緊羊皮紙,並同時做好隨時逃跑的準備:“三萬便士。”
“哈哈哈!”他笑了,“成交。”
不給我瞠目結舌的時間,他已經把羊皮紙一把搶了過去:“錢我明天再給你,這個先歸我了。”說着,他竟轉身就走了開去。
“等等!”我伸手拉住他衣袖,“我憑什麼相信你!你明天帶着錢,還是在這個地方,我明天再給你……”
“那你憑什麼拉住我?我又憑什麼相信你?”他打斷我的話,卻並沒有掙脫我。
“你當然可以相信我!我天天就睡在這,跑不了。”我放開他,手伸向他手裡那張羊皮紙,想重新確立我的物品所有權。
可他顯然沒有妥協的意思。只見他將羊皮紙舉高,加重了語氣道:“我憑什麼相信你明天不會把它賣給別人?”
“……”
他這麼說的意思是……這東西還會有其他人要?而且價錢好像還能比三萬便士擡的更高?這怎麼可能?!
我不信,所以我笑了:“我是個守信用的人,它肯定是你的。”
可他依然捏着羊皮紙不放:“不,你是痞子。帕特港土生土長的痞子。我不能相信一個痞子。”
“那我看這樣。”我擡頭望着他,用不容商議的口氣道,“今晚我跟你混,一起吃一起睡,明天等你把錢給我,我就離開。”
他沉默了半響,不一會又改變了語氣:“小夥子,我看你挺聰明,想邊吃邊聊嗎?或許我們可以談談之後的合作。”
“好呀!!”聲音暴露了我的興奮。有吃的就行。
……
【帕特港 —— 斯奧麥侖斯飯館】
“你真不知道這個是什麼?”食物還未上桌,大個子已經開腔問起我話來。此時我才發現他原來長的這麼高,還有一張飽經風霜的臉。
我搖頭道:“不知道,其實除了上面寫着的‘未來的地圖’字樣,我什麼都看不懂……這個真的是地圖?”
大個子忽然岔開話題道:“你幾歲了?”
“你先告訴我這是什麼吧,你剛纔這麼問不就是想告訴我它是什麼嗎?”
大個子笑了:“你很聰明。但我現在想知道你幾歲,有多瞭解帕特港,還有這張羊皮紙在你手裡的原因。”
“那好吧,我今年十一歲……從小在帕特港長大,你說我有多瞭解這裡?”
“十一歲……這羊皮紙你是哪撿的?還是偷的?”
“這可不是撿的,是我父親留給我的。”
“那你父親現在……”
“我不知道。我叔叔把我從父親手裡搶來時,襁褓裡就已經有這張羊皮紙了。”
“噢……這可真有趣。這麼說來,這是你家祖傳的東西,你就願意這麼輕易賣給我?”
“我缺錢。”說到這,剛纔點的食物也正好上桌,是兩大碗羊肉燴粉。見他如此闊綽,我當然也不會客氣。我舀起一勺燴粉就朝嘴裡塞,邊吃邊博得同情道:“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你吃吧,不夠再喊。”他將他的燴粉朝我這挪了挪,忽然友好地說道,“小夥子,如你所見,我是個大度的君子。所以我想……我想你和我合作,一起去解開這張羊皮紙的秘密。”
“秘密?”嘴裡已經塞滿燴粉,我吐詞含糊地道,“這東西還有秘密?不就是某個地方的地圖嗎?”
他笑了笑,身子朝椅背上一靠,像個僱主似的解釋道:“我是個覓寶專家,剛纔在屋檐上搜集石墨正巧被你撞見。原本想一走了之的,卻意外發現了你丟在地上的羊皮紙……根據我的知識和經驗,它就是蘊藏着無數秘密的‘未來島’的地圖。”
我剛想開口詢問卻被他舉手製止:“你一定聽說過蘭昆大陸西南的‘鬼巖羣島’吧?那裡的島嶼有着各種各樣不爲人知的秘密和傳說。據我所知,其中有一座島嶼知道的人最少也最神秘。而它所蘊含的秘密……很可能和寶藏有關。”
“就是你剛纔說的‘未來島’?那麼這張羊皮紙上的地圖就是‘未來島的地圖’?”我放下勺子,忍不住來了興趣。如果真有寶藏……
他搖頭道:“我還不確定。但是一切可能有寶藏的地方就會有我。何況……我喜歡探險。”說完他又笑了,露出了兩顆發亮的大金牙。
一碗燴粉吃完,我又將另一碗移到面前,有些謹慎地問道:“那你告訴我的原因,真的只是尊重我的知情權嗎?”
“呵呵呵呵……你的思維方式可不太像個十一歲的孩子。”說完他又喊來侍者,要了一碗熊頭湯後繼續說,“我想你幫我募集些人手。”
“我?”
“是的,我一個人駛不了那麼長的海路,未來島上也不知是否有兇險。我是個喜歡獨來獨往的人,平時也沒什麼朋友,所以想請你去召集些信得過的朋友來幫忙……當然,錢不是問題。”
“你知道的,我的朋友都是痞子,你不在乎??”我又朝嘴裡塞了一大口燴粉。
“不在乎。雖然我現在還不信任你,但涉及到你父親的遺物,我想你不會亂來的。”
“我想想……”
我需要考慮。當然並不是考慮是否要幫助他,此時的我,心裡在盤算拿到寶藏後我如何獨吞。
雖然他個子很高,武力也比我強上許多,但如果拉上我那三個朋友的話應該可以擺平他……
不多久我心裡就有了主意,裝腔作勢道:“需要多少人?你有船嗎?”
他做了個“七”的手勢:“連你帶我至少要七個人……船可以租。還有什麼問題?”
熊頭湯剛上桌,我就將其移到自己面前:“沒問題了,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名單。”
“你的那些朋友都是痞子?具體都有些什麼職業呢?”他問道。
喝了一大口湯,我滿足地放下了碗,笑着說道:“我,青劍士。方斯,儲備騎士。米蓋亞,蘭昆詩人。基羅,聖弓獵人。這些都是我朋友。”
“噢?你的朋友裡竟然還有聖弓獵人?那麼……”他頓了頓,將手伸進衣兜,取出一根比我手指還粗的菸捲,點燃,“我沒算錯的話,我們還是缺兩個人?”
我大聲道:“這個沒問題,明天我可以去港口派招僱傭兵……反正你有錢,我們人多在也不怕他們生出什麼歹心。”以往我認爲,錢就是資本。說出這句話後我忽然覺得,錢就是力量。
“成交!我負責租船和準備必備物品,你負責招人……明天十點,這家飯館門口集合。我可是個急性子,你最好別給我出什麼岔子。”他將結賬用的便士隨意扔在桌上,吐出口煙霧就起身朝門外走去。
“你要走?可我還沒吃飽……”我忽然有些擔心起他違約,不想輕易放他走。然而見他沒有留步的意思,我只能再換個更像樣的藉口,“萬一招不到人呢?”
顯然,他並沒有繼續和我談下去的意思,將高大的背部對着我繼續朝前走着:“那麼此行,我只能換個更有能力的夥伴了。”
“哎……”他的這句話,使我審清了自己的位置。見攔他不住我只能大聲道:“覓寶者是你的愛好,你職業是個魔導師吧?叫什麼名字啊?”
“我?”他轉過身,“我叫溫德姆-突威戴斯。你可以叫我覓寶者溫德姆。”
“溫德姆……”我看着桌上那三個空碗,記下了這個慷慨的名字。
“你呢?年輕的青劍士,你叫什麼?”
“艾倫西亞。”我挺起胸膛,想讓自己看起來更高一些,“我叫艾倫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