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而隨着他手勢的劃過,偌大的溶月宮,瞬時一片燈火通明。在這無數刺目的火把光亮中,是將整個宮殿,團團包圍的戎裝箭衛。

拉緊的長弓,在火光掩映下,泛出嗜血的青冷銳茫,利箭如蛇,緊繃在飽滿的弦上,蓄勢待發。

這樣的情形,讓夏侯繆縈陡然回憶起,當日懸崖邊上,他亦是這般毫不留情的對付她與赫連爍。

刺骨的寒意,如冷蛇一般爬過她的脊背,纏緊她的血肉,啃噬齧咬,一點一點蠶食入腹。

夏侯繆縈只覺渾身冰冷,手腳麻木。

只要赫連煊一聲令下,一切箭靶的中心,毓秀挺拔的站在那裡的那個男人,司徒銳,就會毫不留情的被射成刺蝟。

如此一來,他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從他的生命裡,搶走那個名叫夏侯繆縈的女人了?

緊握的雙拳,平整的指甲,幾乎在該剎那嵌進肉裡,赫連煊知道,只要他揮一揮手,對面那個男人,將再也不會成爲他的威脅。

指節麻癢,蠢蠢欲動。

夏侯繆縈卻驀地推開他的禁錮。

他從來不知道,她竟然會有這樣大的力氣。就像是拼卻性命,也要將他推開一般。

她做到了。

她甚至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她只是徑直跑到另一個男人面前,將他緊緊擋在她的身後,就像是他曾經如此這般維護過她一樣,保護着另一個男人。

“赫連煊……”

他聽她清脆的嗓音,咬斷銀牙的喚他:

“如果你膽敢傷害司徒銳,那就連我一起吧,殺了我們兩個……”

那樣動聽的嗓音,那樣婉轉的在他身下輕喘嬌吟過的嗓音,那樣曾經在他耳畔訴說着不離不棄的嗓音,如今,卻如此毫不猶豫的、毫無不捨的告訴他,她甘願與另一個男人共赴黃泉……赫連煊怎能甘心?

這就是妒忌的感覺嗎?像瘋長的水草一般,纏繞住他體內的每一個細胞,將內裡的一切空氣,都狠狠的擠迫出去,勒緊着、束縛着,如同隨時都會支撐不住的爆裂一般。

痛,說不出來的痛。

赫連煊死死盯住面前的女人,她就那樣,無畏的迎着他的視線,他能夠清晰的看到,襯着遙遙天際裡那一輪殘月的清輝,他倒映在她瞳孔裡的那一道身影。只是,那樣澄澈通透的眼神裡,此時此刻,裹住他的,再也不是曾經有過的濃情蜜意,繾綣溫柔,惟今只餘無盡的冰冷、推拒,以及決絕。

男人將掐進掌心裡的指節,握得更緊。

司徒銳伸出手去,將擋在他面前的女子,輕輕的拉到他的身畔,與他並肩而立。菲薄的脣瓣,向她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然後,一雙寶石般清透的眸子,悠悠瞥了對面的男人一眼,薄脣微啓,將脣齒間那一把優雅如絲竹的嗓音,咬的異常輕曼而愉悅:

“看來,我與赫連兄這場仗,還沒有打,輸贏已定……”

他是如此的篤定,帶着勝利者特有的高高在上的嘴臉。

赫連煊從未像此刻一般,覺得眼前那幅並肩而立的猶如一對璧人般的景象,如此的刺眼。

不,他不會輸的。夏侯繆縈是他的,沒有任何人能夠搶走。

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哪怕不擇一切手段。

清思宮。

司徒銳煞有介事的聞了聞手中端着的這盞冷茶,俊朗臉容上,不由露出微微淺笑:

“本侯遠道而來,好歹也是客,赫連兄卻連一杯熱茶也沒有,未免太過吝嗇……”

赫連煊恨毒了他這般的好整以暇,難忍冷哼出聲:

“本侯不認爲北昌侯你還有喝茶的心思……”

對面的司徒銳,卻是笑的愈加的歡暢,“我看是赫連兄你沒有心思喝茶纔是……”

語聲款款,男子一壁開口,一壁微抿着盞中的清茶,冰冷的茶水,灌入喉嚨,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這鴻雪洞的白毫銀針,果然算得茶中極品,雖已冷了,但餘香猶在,別有一番沁人心脾的風味……”

微微一笑,面前的男人,連眼角眉梢,都彷彿沾染了無盡的溫柔,濃烈的化也化不開:

“如果本侯沒有記錯的話,這白毫銀針,應該是素日裡繆兒最喜歡喝的……”

赫連煊擎在脣邊的茶盞,手勢有微微一僵,隱忍的力度,幾乎將那涼薄指尖握着的青瓷白釉杯捏了碎。

“司徒銳,本侯沒有興趣跟你繞彎子……”

手中的茶盞,被重重撂在花梨木桌上,擡眸,赫連煊冷冷盯住對面的男人:

“不妨直說,你這次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司徒銳漫不經心的揩了揩濺到他衣袖上的茶漬,悠聲道:

“本侯還以爲,自己已經跟赫連兄你說的很明白了……赫連兄如果不記得了,本侯也不介意提醒你,我這次來,是爲了帶繆兒走的……”

他這番話說的如此的輕巧,仿若此刻說起的不過是請客吃飯、天氣晴朗之類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

他越是這樣的鎮定,卻只叫赫連煊越發的煩躁。這種處處被人壓制的感覺,自六歲那一年過後,就再沒有過了。

很好,面前的這個男人,重又挑起了他的憤怒。

“傳聞中比本侯還要冷酷無情的北昌侯司徒銳……”

赫連煊冷冷一笑,“竟會爲了一個只見過數面的女子,以身犯險,不惜代價嗎?”

司徒銳並不在意他的諷刺,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繆兒說的果然沒有錯……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往往就會認定旁人也必定跟他是一樣的人……”

疏漠一笑,男子語聲清越,宛如夏日清泉:

“赫連兄做不到的、認爲不值得的事情,並不代表旁人也做不到……對我而言,一眼已足矣,足以讓我爲繆兒做任何她想要我做的事情,只要是她想要的,無論是什麼,我都會拼盡全力,幫她實現……”

男人一把溫潤的嗓音,如此平靜,他清俊的臉容,甚至還維持着一如既往的疏離與寡淡,但是從他菲薄的脣瓣裡,一字一句,吐出的每一個字眼,卻如此的濃烈,如此的厚重,似陽光雨露、呼吸心跳一般的自然,而且不可或缺。

赫連煊突然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從腳底迅速的直竄到他的頭頂,將他死死的包圍住,任他拼命掙脫,它卻依舊固執的纏住他,越勒越緊,像是迫着他認輸一般。

不,他赫連煊從來不會輸。

他與這個男人之間的戰爭,既然不可避免,勢同水火,那他就絕不會輸,他一定要贏。

他能贏。

“只要她想要的,就一定能幫她實現嗎?”

脣邊笑意如刀,赫連煊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司徒銳,你以爲你自己是誰?本侯不妨提點你,很多事情,即便你拼盡了全力,依舊是做不到……”

眉目一厲,男子薄脣如削,一字一句,將脣齒間的每一個字眼,都咬的異常清晰:

“司徒銳,本侯記得自己也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過你……夏侯繆縈是我的女人,她這一生一世,都只能待在本侯的身邊,本侯絕不會讓任何人帶走她!”

這樣的咄咄威脅,於司徒銳卻彷彿水過無痕,男人連眼角眉梢細微的波動都沒有一分一毫:

“如此看來,赫連兄是要違揹我們之間當初的協議了?”

這番話,他問的平淡,彷彿只是在確認一般。

赫連煊亦毫不退讓:

“如果你執意要夏侯繆縈的話,本侯不介意將那一紙協議,變成毫無用處的廢紙……”

司徒銳如聽到一件極好笑的事情一般:

“赫連煊,天底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情?你得了權,還想要色,愛了一個,又愛另一個……”

輕淺一笑:

“你甚至並不愛夏侯繆縈,不是嗎?何必要爲了一時之氣,苦苦將她困在身邊呢?不過是徒增怨懟罷了……”

那一句輕巧的“你甚至並不愛夏侯繆縈”,像一根極銳利的刺一般,狠狠扎進赫連煊的耳畔,有入骨刺肺的疼痛。

他不愛夏侯繆縈嗎?不,他愛夏侯繆縈嗎?愛?夏侯繆縈?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兩個字眼,有連在一起的可能性。最開始,他千方百計的要娶她,不過是因爲她心愛的男人,害死了他的琬兒,那個名喚夏侯繆縈的女子,只是他藉此報復的工具罷了;而後來,他忙着利用她、欺騙她,幫助他剷除那通往至高無上的權位道路上的一切阻礙,他根本沒有心思、也沒有時間,去想他愛不愛她……有太多的**,似乎都比她重要。赫連煊從來都相信,愛是一種危險而無聊的事情,它會讓人變得愚蠢、衝動、不知所措,讓一個人變得完全不像他,即便是他自以爲心愛的容珞琬,也更多的是一種自幼年起,青梅竹馬相處下來的,一種相濡以沫的情感。

而夏侯繆縈,那個女人,他愛她嗎?

不,他愛與不愛她,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他的,身爲他的女人,她做的最錯的就是,膽敢要另一個男人,幫她離開他的身邊!

他不該爲她感到絲毫的困擾。

他不該讓她影響到他。

眸光一戾,赫連煊冷冷望向對面的男人,將薄脣裡的嗓音,咬的異常冷酷而殘忍:

“就算我不愛夏侯繆縈,也並不代表,本侯要將她拱手相讓……那個女人,她既然嫁給了本侯,就應該安分守己,生爲我赫連煊的人,死爲我赫連煊的鬼,容不得他人染指!”

沒錯,這纔是他赫連煊。即便他不愛她,只要他想要,她還是得待在他的身邊。即便是死,她夏侯繆縈也只能埋骨在他的懷中。

怨懟也好、痛恨也罷,只要將她困在自己的身邊,他並不介意她對他是愛是恨。

他只要她留下。

誰也休想搶走。

司徒銳望着對面男子,眸底那一片勢在必得的嗜血銳茫。他突然如此的慶幸,他連自己的心意,都沒有弄清楚。就是因此,所以纔會那樣殘忍的將夏侯繆縈推到他的身邊的吧?他是不是應該感謝他?

司徒銳爲着自己這隱秘的、卑鄙的念頭,微微一恍。

不,一切都是這個男人咎由自取。他一直在給他機會,等他明瞭自己的心意,若他真的會待夏侯繆縈比什麼都重要,那麼即便他再怎麼逼迫、挑撥,他亦不會放手,而此時此刻,他拼命的想要留下她的**,只怕更多的是,不想讓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搶走罷了。

這樣一個男人,原本就不值得夏侯繆縈傾心相付,他不是她的良人,他不配得到她的愛!

眸底有極銳利的精芒,一閃即逝。斂去了,司徒銳又恢復到一如既往的疏淡:

“如果赫連兄執意不肯放繆兒自由,那司徒銳不得不走最後一步……”

一字一頓,男人將後半句話,緩緩吐盡:

“本侯會出兵西秦國,直到赫連兄你改變心意爲止……”

赫連煊眸光陡然一寒:

“司徒銳,你這是在拿出兵,威脅本侯?”

冷聲一笑,男人嗓音銳如刀鋒,“只可惜,本侯不怕,你若要出兵,本侯必當奉陪到底……”

相較於他,司徒銳卻更顯好整以暇,不慌不忙:

“本侯自然知道赫連兄你當然不怕……的確,若論實力,北昌國與西秦國,確實可能只在伯仲之間,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那這僅限於半年之前……想必赫連兄你也沒有忘記,半年前的那一場奪嫡之爭吧?不需要本侯提醒,赫連兄你也應該十分的清楚,你如今雖然貴爲這西秦國的一國之君,但半年前的那一場大戰,聽聞也讓你損失過半精兵,當然,經過半年的休養生息,相信赫連兄你的元氣,已經有了很大的恢復……”

男人說的很慢,將面前赫連煊的形勢,一一娓娓道來,如此清晰明瞭:

“但是,你真的認爲,自己做好了另一場大戰的準備嗎?沒錯,你現在的確是西秦國的國君,你最大的敵人,六王爺赫連爍,也已經被你亂箭射穿,墜入深淵,生死不明……但別忘了,就算他真的一命嗚呼了,他殘留的舊部,包括洛妃娘娘母家的勢力,相信這些餘孽,赫連兄你也不是那麼快能夠完全肅清的……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赫連爍的遺孀,那位唐國公主,在他死之前,已經被他送回唐國,聽說那位有情有義的公主殿下,對她的相公癡心一片,你說,若是讓她聽到我們開戰的消息,她會不會爲了替亡夫報仇,而助本侯一臂之力呢?”

司徒銳一字一句,將風雲變幻,威脅利弊,分析的再通透不過。

嚥下一口冷茶,男人不急不緩,靜等着對面的赫連煊的反應。

他看到,隨着他話語的不斷推進,男人捏在面前茶盞上的修長手指,也在無意識的不斷的收緊,他甚至能夠看到,男人那常年握劍的溫厚大掌上,指節泛白,青筋畢露,像是隨時都會爆裂而出一般。

下一瞬,只聽一聲極清脆的響聲,從男人指間傳出。上好的青瓷白釉杯,在他的手下,被捏成碎片,淌了一桌的冰冷茶水,顏色清亮,兀自散發出陣陣纏綿蠱惑的幽香。

司徒銳微微一笑,他知道這一場仗,他贏定了。

“赫連兄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麼選擇,纔是對自己最有利的舉動……”

赫連煊寒眸凜冽,驀地射向對面的男人。

他是認定他會被他嚇住嗎?

“司徒銳,你以爲假惺惺的向本侯曉以利弊,本侯就會被你唬住,乖乖的將夏侯繆縈雙手奉上嗎?”

冷哼一聲,男人眸光如鐵,毫不退讓:

“本侯現在就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休想……本侯還是那一句話,你若是開戰,本侯一定奉陪到底,誰輸誰贏,還未可知……”

這樣的強硬,卻只叫司徒銳微微嘆了一口氣:

“赫連兄你這樣大無畏的精神,自然是好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真的輸了,你會淪落到什麼地步?”

他看到,面前的男人,因爲他不經意的一個“輸”字,冷毅眸子裡,那不自覺的劃過的一閃。

司徒銳又是一笑,慢慢續道:

“赫連兄不妨回想一下,你爲了這至高無上的一個位置,你爲了走到今天這一步,你都付出了些什麼……你辛辛苦苦、費盡心機,纔得到的今日的一切,難道你真的甘心,爲了一個女子而放棄嗎?”

“從來失去比得不到更殘忍,你確定,你真的能夠承受的了,那種一無所有的感覺嗎?”

一字一句,從司徒銳菲薄的脣瓣裡,盪漾出來的每一個字眼,都異常的邪魅、引誘而蠱惑:

“赫連煊,你真的認爲,爲了一個你甚至不愛的女子,放棄現有的一切,放棄你這些年的努力和付出,放棄這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的位置,真的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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