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展風頌看向葉藏的臉色。頓時變得如覆冰霜:“怎麼回事?”
葉藏低頭道:“回皇上,是那羣流民中的一羣人衝了出來。想要往都城去。”
展風頌不悅道:“不是派人去攔截了嗎?”
葉藏稍有遲疑:“帶隊將領見流民中尚有婦孺,心生憐憫。一時未能控制局面。”
展風頌冷道:“婦人之仁,只會壞了大事。這個時候,都城局勢方定,如何能讓他們進城?你去辦吧。”
顧忌薛冷玉在身邊,那幾個字不好說出口,只是冷然看了葉藏。
葉藏頷首:“臣明白。”
驅逐不了,便殺。此時絕不能讓這大批流民進了國都,讓好容易平定下來的國都再起混亂。萬一此時國都中尚有楚王潛伏的力量,便容易找了機會,趁機作亂。
葉藏隨展風頌多年,知道他一向是個大局面前狠的下心的人,心裡明白他的意思,低首應了,便要去辦。
薛冷玉在一旁聽着他們對話,只是覺得展風頌心裡十分不快,卻並不明白他讓葉藏去辦什麼。
看了葉藏轉身要走,再看向展風頌,只見展風頌望了草原上那點點黑影的眼睛,閃過一抹自己陌生的凌厲和氣息。那氣息。就像是慕容浩澤想要掐死自己時那種感覺,卻比那感覺更冷。
再想着展風頌說的那話,此時國都局勢方定,如何能進?
薛冷玉心中一緊,一把抓了展風頌手臂:“你要殺他們?”
展風頌皺了,即不想在薛冷玉面前說殺人,也不想騙她,不由的一時有些不知該怎麼開口。
心裡一絲黯然,要是薛冷玉知道他要殺了這些無辜百姓,只怕是真的不再想理他。可是……
見展風頌沉默,薛冷玉知道自己猜的對了。心裡驚恐更深,急道:“他們都是無辜百姓,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戰場上廝殺也就罷了,各爲其主有所死傷也無話可說。可那一羣老弱婦孺,又如何能下的了這手。
展風頌伸手緩緩覆上薛冷玉的手背:“冷玉……若是讓他們進了都城,楚王的殘部也許會趁機作亂,一旦都城再起變故,這流離失所,枉送性命的百姓,就不知道會有多少了。我知你心軟……可是這戰場……卻就是如此殘酷。”
一將成名萬古枯,坐上這個位子的人,誰身後沒有累累白骨,誰手上,不是血跡斑斑。
豔陽高照,薛冷玉卻不由的打了個冷顫,便是知道戰場冷酷,卻也實在沒有辦法接受這麼多無辜的人無緣無故的命喪黃泉。士兵已經在驅趕走的近的難民。尚有抱着孩子的婦孺,孩子受到驚嚇,大哭起來。薛冷玉並不是一個多喜歡孩子的人,可那哭聲,卻是一聲聲的刺痛她的心。
薛冷玉抓着展風頌的手臂不自覺的用力,望定了他的眼,一字字道:“展大哥……你是隻想奪天下,還是想坐天下?”
展風頌不由皺了眉:“冷玉,你這是什麼意思?”
奪天下與坐天下,難道有什麼牴觸不成。自己得了這天下,難道坐不久。
薛冷玉望着草原上那星星點點道:“若只想奪天下,對擋路者,自然是該殺無赦。可若是想坐天下,卻要注意手段才行。”
展風頌道:“冷玉,你想朕冒着都城再起變故的危險,放了他們?”
“不是放。”薛冷玉道:“而是妥善安置。展大哥,你知道我從來不亂說話,你若是信我,便讓葉將軍稍緩行動,聽我一番話,再做決定。”
展風頌再看一眼薛冷玉。過往那一幕幕閃過,不由的開口:“命葉將軍回來。大軍暫停前進。”若是可以,他又何嘗想要殺了這些無辜百姓。
“是。”親兵飛快去報,不敢多問怎麼變故一時一時。
命令飛快的傳達到每一處,不一時,不但葉藏,連翼行他們也從各處飛馬過來,對流民格殺勿論這符合展風頌的做風,沒有什麼好奇怪,可是忽然取消行動,還命令大軍暫停,這就不得不讓他們奇怪了。
就在草地上搭起簡易的帳篷,一方桌案,衆人圍繞而坐。都直直的看着薛冷玉,大家都能看出薛冷玉對展風頌的重要,卻誰也想不到,她居然有這左右展風頌決定的能力。
薛冷玉看着衆人刺眼火辣的目光,有些尷尬。自己從來都是小打小鬧,等不了大雅之堂的。要是向着展風頌說說道理也就罷了,誰知他竟是把軍中主將都叫了來,讓她不免的有些緊張。
展風頌見薛冷玉有些緊張的看他,不由笑道:“別怕,有什麼想法,便說。你那些理論,做事手段,朕一向是欣賞的。就算是錯了,也不妨礙。不管你說錯了什麼,難道朕還會難爲你不成?”
展風頌之所以這麼樣,是因爲在傾國傾城相處的那段時間。在各種事情上大家也都各有看法分歧,而到了最後,薛冷玉的主意雖然有時候會天馬行空不知所以,可是卻讓人耳目一新,不得不刮目相看。
看一個人,小事便可見大。所以他相信薛冷玉既然能讓他暫緩,絕不是單純的可憐那些流民而說的敷衍之言,必然有着自己的道理。
得了展風頌鼓勵,薛冷玉便鼓起勇氣,看了衆人一圈,道:“我……我雖然不是什麼見過大世面的人,也不過是個女子,可是我對今天這事情,卻有別的看法。我那日在書房,隱隱聽見你們說如今天下初定,這一路,正好也可以宣傳正統,籠絡人心,我便覺得,這如今是個大好的機會。”
“收容難民……這倒確實是一件籠絡人心的事情。”葉藏道:“可是,這冒的風險未免太大。”
“我知道你們是怕難民進城會擾亂城裡秩序。”薛冷玉道:“我們可以不讓難民進城。但是,也不必殺了他們。”
展風頌鼓勵的目光看着薛冷玉,讓她繼續說下去。
薛冷玉說着說着。膽子也大了,話也順流了,她笑了笑:“既然展大哥你說這一戰沒有什麼懸念,必勝無疑,那不妨留下一隊士兵,替他們安營紮寨就地休息。”
“留下士兵照顧平民?”別人還沒說話,一名將領便先紅了臉:“薛姑娘你開什麼玩笑。”
“我不開玩笑。”薛冷玉看了他:“我且問你們,你們是爲什麼而戰?”
“自然是爲了我皇的江山大統。”這話駕輕就熟,那將領毫不猶豫的道。衆人也都沒有疑義,這個,是自然。難道還能有,還可以有別的說法。
“你們錯了。”薛冷玉搖了搖手指:“爲了皇帝的千秋萬載,若是這個目標,這江山,也許奪的來,卻不一定坐的穩。而且,這想法,便是有,心裡有就行了,是不該說出來的。”
衆人面色微變的看了薛冷玉,只有展風頌面色如常,薛冷玉說話一鳴驚人,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那麼……冷玉……”展風頌緩緩道:“你認爲大家浴血沙場,又是爲了什麼?”
他一直也是這麼認爲的,這些跟隨他多年的將士,拋頭顱灑熱血,還不都是爲了他奪天下成大業。
薛冷玉笑笑:“自然是爲了百姓安居樂業,爲了大家不再受戰火之苦,不再顛簸流離。展大哥你做皇帝,也自然是爲了讓國家國富民強。你們說,是嗎?”
國富民強,天下太平。
這些粉飾大統的詞,如今卻說的大家面面相覷,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錯,自然是不錯的。可是都是自己人,說來不禁太假。
薛冷玉詭異一笑:“要知道老百姓最重視的便是家的思想,落葉歸根,便是再難再險也想着回到家鄉去。那些難民即是從楚王起兵之地來的,那麼自然是對楚王害他們流離失所而恨之入骨,對家鄉也自然留戀不已。展大哥你們若是能接着這個機會拉攏這些流民,不但可以增添軍隊實力,而且到了那涼伊,還可以打親情牌讓這些人藉機煽動楚王軍中老鄉羣起倒戈,如此,豈不是一舉數得,事半功倍?”
衆人聽了這從來不曾想過的事情,倒是都仔細想了。半響,葉藏方道:“便是我們善待與他,那些百姓,便能拉攏?那些流民,難道能夠指望他們上戰場?”
“一定能。”薛冷玉道:“而且並不能說是指望他們上戰場,而是給他們好吃好喝,再跟着憤慨一番,誓要替他們奪回家鄉,還他們一個安定和諧的生活。那些流民中,總有熱血激昂之人,只要有幾個動心的,振臂一呼,自然能有響應。都是七尺男兒,看着自己妻兒流浪,難道能心裡”
先前那將領,看來也是仔細想了薛冷玉的說法,有些認可,卻又猶豫道:“只怕是這一路顛簸,早是了血性。若是無人迎合,這計劃怕是難行。”
向來誰都怕槍打出頭鳥。爲什麼尋常人難成事業,就是因爲難有勇氣起這個頭。
薛冷玉沒好氣的瞟了一眼翼行:“沒人迎合,你們自己不會迎合啊?難不成這個時候,大家都變成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的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