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正午,菜市裡還熱鬧,人來人往,兩邊排着賣菜的各色人等,大多是老弱婦孺,也不乏年輕的小夥,中年的漢子,不過這裡和大賀商鋪的那種感覺,卻是絕對的格格不入。這裡,只怕是一個城鎮最貧民聚集,最人氣旺盛的地方了。
薛冷玉穿梭在人羣中,心情卻慢慢的輕鬆下來,她也不過是尋常人家出生,習慣的是菜市的喧囂,大排檔的熱鬧,是人與人之間近距離的接觸。而不管沐王府也罷,慕容府也罷,卻都給人冷冰冰,千里之外的感覺。
薛冷玉走在菜市,看兩邊的小攤,這個年代的貨品,果然還是貧乏單一。除了魚,肉,雞鴨一類的葷腥。來來去去的,便都是應節的蔬菜。這個季節,不外乎是藕,黃瓜,冬瓜,茄子,青菜一類,再沒有其它。至於水果,更是少的都可憐。
薛冷玉心裡悲哀着,慢慢的往前走,一邊想着要不要買些合用的東西,晚上就可以回去試試做面膜。可是又猶豫着自己對古代銀錢一無所知,身上帶着的錢還不少,萬一被什麼人盯上了,或者是不小心給錯了什麼的,那就虧大了。
一邊想,一邊走着。轉了一個彎,卻聽見一陣的喧囂嘈雜,彷彿許多女聲同時在說話。
薛冷玉此時是看見什麼都.新鮮的,連忙朝發聲的地方望了過去,卻見一處攤位前,擠了七八個女子,大多是十八九歲的姑娘,這搶着在選購什麼。
薛冷玉頓時來了興趣,難道是什.麼新鮮物品?或者特別的便宜,就像是超市限時大搶購。
薛冷玉加快了步伐,不忘伸手.摸了摸安然躺在懷裡的錢袋,便急忙的側身也往人堆裡擠。
“別擠別擠。都有都有。”一個溫和熟悉的聲音安撫着.人羣,一邊還道:“這位姑娘,你一共是二十文錢。”
“謝謝你啊,展小哥。”女子的聲音裡帶着一絲特有的.羞澀。
“我謝謝你照顧生意纔是,東西拿好。”展風頌的聲.音溫和的如同這初夏暖暖的陽光一般:“路上小心。”
薛冷玉擠進人.羣,便看見了一架板車上賣的,是應該剛從樹上摘下的桃子,還帶着新鮮的枝葉,看上去便是鮮嫩可口的樣子。
可很顯然,這並不是吸引了這麼多姑娘的原因。攤子中間,穿着一身布衣卻依然顯得俊俏不已的展風頌,他正忙的熱火朝天,給姑娘們選貨,過秤,收錢,那臉上的微笑,卻是一如那日所見。
不卑不亢,平和溫柔。展風頌彎腰爲顧客打包貨物,便是紳士一般的風度。直起身來一笑,形象隨即便高大起來。
薛冷玉心裡的那一絲陰冷,竟在那一抹笑容中,溫和起來。溫和,憨厚,心地善良,這樣的男人,即使是在社會底層,有如何能讓人忽視。不似殊離的冷淡壓抑,不似李沐的高高在上,也不似慕容浩軒恩惠似的施捨。這個男子,即使只是第二次見面,依然讓薛冷玉覺得沒有一點距離。
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他,薛冷玉默默的側身退了一邊,在人羣外看着。一直過了有小半個時辰,那攤子上的桃子便已經賣的乾淨,姑娘們也紛紛的散去了,才往前靠了靠。
展風頌正低頭收拾着東西,感覺又有人靠近,便道:“不好意思,已經賣完了。”
薛冷玉一笑:“那太可惜了,我還想討兩個呢。”
聽這聲音耳熟的很,展風頌連忙擡起頭來,看見是薛冷玉,愣了一愣:“薛姑娘,怎麼是你?”
薛冷玉抿嘴笑道:“我在街上亂逛呢,看見這邊熱鬧非凡,就想過來看一看,結果就看見了一羣姑娘圍着你在這裡。小展,你的魅力好大呢,你看那羣姑娘,眼睛裡都是愛心。”
展風頌給薛冷玉說的頓時紅了臉,微低了頭,道:“哪有……薛姑娘你說笑了。”
實在太可愛了,看展風頌俊臉微紅,薛冷玉忽然不敢亂說了,怕是這個年代的人不習慣開這樣的玩笑,真的以爲她是輕浮的女子,可就在心裡壞了印象。
不知爲什麼,薛冷玉忽然覺得有一些手足無措起來。想着自己的身份,竟是突然的生起一絲懼怕,怕展風頌,會看輕了她。
氣氛頓時有些低沉,以爲自己可以大大咧咧的薛冷玉,竟然也只盯着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直到一個聲音打破這沉默卻怪異的氣氛。
“啊呀,小展,這麼快就賣完了啊。”隔壁攤,一個五十幾歲的大嬸探過頭來。
展風頌一驚,從自己混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擡頭笑道:“李大嬸,今天東西不多,所以賣的快。”
“你還謙虛。還不是你長的俊俏,惹的一羣姑娘。”李大嬸的聲音裡,含了一絲的嫉妒:“哎……也不知道展老頭是走了什麼運,撿什麼不好,撿了你這麼一個孝順的兒子回家。”
薛冷玉聽了這話,心中一驚,怎麼?難道展風頌,也不是展家親生的孩子?
前幾日薛冷玉自己事多,根本沒有時間多想展風頌,現在李大嬸這麼說了一句,她方想起來,那日在家裡,薛母還介紹他和自己認識。若是展風頌本來就是這村裡的人,和她年紀相仿,即便不是從小的玩伴,也萬沒有不認識之理。
展風頌並不介意李大嬸這並不禮貌的話,她在這市集裡,是出了名的八卦碎嘴說話難聽。又是個年紀大的女人,難道還能跟她一般計較。
展風頌微微一笑:“義父義母都是好人,她們搭救了我,我對她們好,也是應該的。”
展風頌的笑,果然是老少通殺,李大嬸看的心裡一顫,那下面的刻薄話,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剛要轉身去忙自己的生意,卻看見他身邊站着的女子,眉心一皺,忍不住大聲道:“你是薛冷玉?”
難道這個李大嬸也認識自己,薛冷玉不好說自己失了記憶,只得笑了一下算打招呼:“李大嬸。”
李大嬸對薛冷玉,可沒有對展風頌那麼和氣,而是眉頭一跳,那聲音說不出的尖銳刺耳:“呦,怎麼薛姑娘,你這樣的嬌小姐,也會來這種骯髒的地方?”
薛冷玉愣了一下,不知道李大嬸爲什麼對自己是這個態度,只能想是不是原來的薛冷玉會擺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所以和這些人,有過矛盾。
薛冷玉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繼續笑了笑:“李大嬸真愛開玩笑。”
“開玩笑?你這樣的大小姐,我怎麼敢開你的玩笑?”李大嬸似乎並不打算這麼輕易的放過薛冷玉,反而放大了聲音,引的邊上的攤子上的人紛紛側目。
薛母常年在集市裡賣些副產品補貼家用,所以這遠遠近近,大部分都是熟識的。好像也都是認識薛冷玉的樣子,看見她,眼裡都現出一絲鄙夷來。
不知道薛冷玉曾經到底做過什麼,所以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何況對方還是個大媽級的人物,薛冷玉也不想和她當街對罵,在展風頌面前失了形象。心裡些微的一點難過,低了頭,輕聲道:“我先走了。”
展風頌忙道:“我已經收拾好了,我們一起吧。”
薛冷玉還來不及說話,只聽李大嬸道“小展,不是我喜歡說別人的是非,我可是爲你好。薛冷玉這樣的女人,你還是離遠點好。要知道,她過去可是……”
李大嬸撇了撇嘴,似乎是不屑說出來。
展風頌聽了卻是不悅:“李大嬸,薛姑娘一個姑娘家,你怎麼能當衆這麼說她。”
李大嬸卻是不以爲然:“我怎麼說了,我說的有錯嗎?勾引上有錢人,看不起自己父母。自己花天酒地的,任他們孤苦無依,飢寒交迫。這樣狠心歹毒的女人,哪能配的上你這麼好的小夥子。”
薛冷玉低了頭不說話,暗暗的嘆氣。她能說什麼?大喊一聲,其實我不是薛冷玉。
別人不把她當瘋子纔怪,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何況,就她自己對現狀的瞭解,這個李大嬸說的,只怕真不是虛言,就算是有一點誇張的成分,薛冷玉拋棄父母,嫁入慕容府的事情,應該是屬實的。要不然,薛家現在的狀況,也不會那麼寒酸。
慕容府的即使是小妾,隨便出手,也足夠薛家二老過上溫飽的生活。
薛冷玉有些理虧鬱悶的不說話,展風頌卻是不願聽人這麼說。開始的時候,他卻是對薛冷玉是沒有好感的,可是後來見面,見她能在那樣的情況下維護在薛母身前,便是怎麼也不相信留言裡說的話,怎麼也不相信,薛冷玉是那樣沒心沒肺的女子。
“李大嬸你是不是誤會了。”展風頌道:“薛姑娘不是那樣的人,她對薛大媽薛大叔,也是十分孝敬的。”
“孝敬?”李大嬸冷笑一聲,恍然:“現在是自然,被慕容家趕出來了嗎?除了薛家那兩個老實人,還有誰會收留一個被休的小妾。據說,還是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情被趕出來的。她再不裝模作樣的孝順一下,還有地方可去嗎?小展,你可前往別被她的外表騙了,這樣的破鞋,活該一輩子嫁不出去。”
薛冷玉的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實在是不想和這中年婦女一般見識,卻是聽她越說越起勁,越說越難聽,雖然說的都是薛冷玉過去的事情,可是一來失實,二來畢竟現在是自己在聽,而且是在展風頌這樣的帥哥面前。
終究是忍無可忍,薛冷玉一聲大吼:“夠了。”
李大嬸沒料到薛冷玉忽的發作,全身不由的抖了一下,退了一步,隨即又刻薄笑道:“怎麼?被說到痛處,受不了了。那些不要臉的事情你既然敢做,怎麼不敢讓人說?”
薛冷玉忍得有些顫抖,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盯着李大嬸,一字一句道:“我做了哪些不要臉的事情,你倒是一樁樁一件件的說出來聽聽。”
“你……”李大嬸一時被薛冷玉的氣勢震住:“你做的那些事情,也有臉問。”
“什麼事情?”薛冷玉冷哼一聲,逼近一步:“如果說我以前對爹孃不好,是我不對,如今我已經改了,爹孃也已經原諒了我,別人的家事,你背後要議論也就罷了,當着面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告訴你,我薛冷玉從來不是軟弱的性子,即使我如今不在慕容府裡,惹了我,也一樣讓你過不了安穩日子。”
李大嬸心裡一慌,想要反駁些,卻是張了嘴,沒有說出話來。這薛冷玉,怎麼和她印象中不一樣了。
從前那個薛冷玉,即使也是蠻橫驕縱,卻是沒有如今的這種氣勢。
薛冷玉見李大嬸不說話,又逼近一步:“我卻是是被慕容府休出了門,不過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不該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做過一件不要臉的事情,如今便是站在慕容浩軒面前,我依然可以堂堂正正,理直氣壯。”
李大嬸不服氣道:“你要是沒做過丟人現眼的事,怎麼會被趕了出來。”
薛冷玉冷冷道:“你說做過便做過?你親眼所見嗎?你不過是道聽途說了一些傳言,也不明白真相,便到處大肆宣傳,毀人名聲。你以爲你很得意,引以爲榮嗎?”
旁邊不知道是什麼人插了一句:“薛冷玉,你的那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哪裡還需要李大嬸宣傳。無風不起浪,總不能是慕容府故意陷害你吧,人家那麼大的世家,你算什麼東西。”
薛冷玉和曾被這麼罵過,心裡一怒,竟是差一點便想拿了什麼的東西便往發聲的地方砸了過去。還不及再說話,卻是一片不知道哪裡來的白菜葉子,就這麼凌空畫着弧線砸了過來,正砸在她的衣襟上,啪的一下,頓時出現一個骯髒的印子。
薛冷玉愣了一下,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擡頭看去,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站在圍觀的人羣中,手裡還維持着扔出東西的姿勢。
那脆生生的童音,清楚的道:“不要臉的女人,想勾引我的展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