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風頌緩緩道:“你會不會覺得……朕是個很殘暴的皇帝……”
薛冷玉趕緊將頭搖的撥浪鼓一般。搖了幾下,覺得自己這動作未免有些敷衍,又急忙的停了下來。
“不是?”展風頌的聲音雖然還是如往常那般的溫和,可聽在薛冷玉耳中,卻是怎麼都變了種味道,像是抓到了小白兔的大灰狼,反正是肉在口中,可以任憑自己捏扁搓圓,也不急於一時。
薛冷玉強笑:“展大哥你知道的,莫說你的國家政局如何,便是莫國政局如何,皇帝如何,我都一無所知。你問我你是不是一個殘暴的皇帝,我只能說,我所認識的展風頌,絕對是一個溫柔正直的人,我曾經說過,無論如何我也不信你是壞人。這話,到現在依然是我的想法。”
薛冷玉說這話的時候,漸漸認真起來。過往那一幕一幕重入腦海,展風頌在她的印象中。留下的全是不可磨滅的溫柔與體貼。殘暴冷酷這些字眼,實在沒有辦法與他有一絲一毫的聯繫。
“即使……朕是弒君篡位,才登上這位子,你也依然那麼覺得?”展風頌向薛冷玉伸出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薛冷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走過去,就在桌子邊坐下,很認真道:“我不知道這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我不能下結論。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歷史的說話權都是留給勝利者的,如何登上王位並不是評價一個帝王功過的標杆,如何待百姓,如何治國家,這纔是後人對帝王重視的地方。”
展風頌似是很意外薛冷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仔細的想了一想,面上方纔緩和笑道:“冷玉,朕,果然沒有看錯人。這天大地大,能說出這一番話的女子,想必不多。”
薛冷玉只得苦笑:“不過展大哥這一番變化,實在讓我有些不適應。”
從前以爲,對自己好的便是好人,對自己壞的便是壞人。如今看來,若是展風頌真的雙手沾滿鮮血,視人命如草芥,即使對自己始終微笑呵護,又如何能夠安心相待。
“何止是你不適應。”展風頌微微嘆道:“恢復記憶的那一刻。朕都不相信自己那些所作所爲。”
那樣溫柔善良,居然是自己能做出的事情。
薛冷玉卻恰好理解反了,以爲展風頌是在難過自己怎麼會有這樣一個過往,看他眉心微皺的樣子,心生不忍,不由的站起走近一步,柔聲道:“展大哥……你別難過……”
話音未落,展風頌手臂伸出,握上薛冷玉的手臂,輕微用力一帶,薛冷玉站立不穩,便踉蹌着向他摔去。
輕聲尖叫中,展風頌已仰躺上軟塌,身子平平的向側面挪了幾分,讓出軟塌外面的一半地方,薛冷玉的身子,便被帶着躺了上去。
驚魂方定,薛冷玉睜開眼睛,便看見展風頌的俊臉出現在自己臉孔上方,想要再來一聲驚叫,卻是及時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薛冷玉身子僵直的平躺着。身下雖是鋪着厚厚的毛絨軟墊,卻讓她一點也沒有輕鬆的感覺。展風頌手肘側支撐着腦袋,自高往下的看着他。兩人身子基本已經挨在一起,雖然衣衫整齊,卻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度。
薛冷玉看着上方那依舊俊秀平和的面孔,壓下自己想奪門而出而出的念頭,小心翼翼的強自笑道:“展大哥……你……你這是做什麼?”
這場面實在是有些怕人。薛冷玉不能不提醒自己,如今的展風頌,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男子了。這樣叱吒天下的帝王,只怕是想要什麼便是什麼,從來不容人拒絕的。
展風頌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的盯着他。屋裡氣氛靜的有些詭異,薛冷玉甚至能聽見自己慌亂的心跳。手偷偷的握在軟塌邊緣,她乾笑:“展大哥……你累了就休息吧,我……”
正要說我不吵你,身子剛離了軟塌想要側身起來,腰上一緊,一直強壯的手臂摟了上來,將她重新壓下躺着。
展風頌的眼神裡,說不出的認真,自上而下的鎖定她的視線,出口的聲音平緩無波:“冷玉,留在朕身邊?”
展風頌的身子,捱得更緊了,薛冷玉再出口的聲音裡,帶了一絲控制不住的顫抖:“展大哥……你別這樣……”
展風頌的臉,緩緩的向下湊,薛冷玉掙不開腰上的手臂,只得扭了臉向一邊。聲音裡帶了一絲哭腔:“展大哥……”
她此時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是遇上李沐那種,也就罷了,可以冷淡的逼着自己就當是被狗咬了,可是如今身邊這人是展風頌,是她在這世上以爲難得的朋友,是她一向視爲親人的男人。
感覺出薛冷玉明顯的拒絕,展風頌並不生氣,湊近的俊臉在不過咫尺的地方停下,在她耳邊柔聲道:“冷玉,你不必怕朕,朕不會傷害你的。”
薛冷玉鬱悶,身子動也不敢動,嘴上還是大着膽子沒好氣道:“你要是不這樣,我幹什麼怕你?”
展風頌這樣對她,實在是憋氣的很。
展風頌微微一笑,低聲道:“冷玉,給我個機會?”
“展大哥……”薛冷玉無奈,想要轉臉看着展風頌說話,卻是轉了一點發現他的臉近的快要碰上了,不得不飛快的再側了,道:“你知道的,我跟殊離,就要成親了。”
既然展風頌一直派了人暗中跟蹤保護。那麼自己的一舉一動,想必他都瞭若指掌。
“我知道。”展風頌坦然:“不過這親,只怕是成不了了。”
“爲什麼?”薛冷玉一驚。既然殊離無事,自己也無事,頂多推遲一些,等到莫國國事平穩,這親,還不是一樣能結。難不成……
展風頌的聲音有些冷了下去:“因爲朕,並不打算放你走。朕已經後悔過一次了,絕不會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莫說你還沒成親,便是成親了……也不妨……”
他展風頌已經做了多少離經叛道的事情。還會在乎多了這麼一件。何況他一向知道薛冷玉是慕容府的棄婦,只要是這個人,便是再嫁過,又有何妨。他何嘗不知道,自己便是做了這九五至尊,名聲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薛冷玉的聲音無奈的想要一頭撞死:“展大哥……你別開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笑。”
“君無戲言,朕從來不開玩笑。”展風頌轉過薛冷玉的臉,讓她看自己眼中無可掩飾的認真:“冷玉,朕想要你。”
展風頌一句話,說的薛冷玉臉都白了,恨不得將自己身子縮進塌裡。更恨不得將這個男人摔下牀去,按在地上暴打一頓,讓他清醒一下。
怎麼再是多好的人,一旦地位身份不一樣了,做出的事情,便是這樣的可恨起來。
見薛冷玉咬了嘴脣不出聲,展風頌緩緩道:“冷玉,做朕的女人吧,你想要的,朕全部都可以給。朕……不會委屈你的。”
薛冷玉心中此時已是委屈憤怒忍無可忍,瞪圓眼睛怒視了他:“你若要問我意思,便放我走。你若是要用強,我無話可說。就算你那時是失憶了,我是怎麼樣的人,你也該還記得,我不願意的,你便是怎麼樣,我也不願意。展大哥……你這樣,只能讓我們連朋友也沒得做。”
薛冷玉心裡一橫,索性要挑起他的怒火,指着他這樣心高氣傲的男人抹不下面子,擡腿走人。便是得罪了,那也好過如今這曖昧不清的狀態。
“我這性子,便是這樣。”薛冷玉道:“不管你是山野村夫也好,是一國之君也好,我不喜歡便是不喜歡。你要是執意這樣。休想我有什麼好臉對你。展風頌,你如今這般地位身份,又不缺女人,死皮賴臉的留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有什麼意思?你堂堂一個皇帝,在我面前放低身段也求不來一句好話,有意思嗎?不覺丟人嗎?”
“冷玉……”展風頌的眸子,果然暗了一下,面色也沉了下來:“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
“韶吳剛登基的皇帝陛下唄。”薛冷玉道:“展大哥……弒君篡位的皇帝我不鄙視,相反,若是有合理的理由,我還覺得這個男人很讓人崇拜。可是仗着自己身份威逼一個弱女子就範的男人,不管是爲了什麼,都讓人不齒。即使他覺得自己是因爲愛,可愛情這東西,是能強加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嗎?這樣的男人,只是自私而已。”
展風頌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冷玉……你果然還是那樣的性子。”
薛冷玉正想着要再說什麼,展風頌卻又道:“不過……朕喜歡。”
薛冷玉被噎的一愣,不禁翻了個白眼:“你喜歡我什麼,我改還不行嗎?”
展風頌臉上笑意更深,伸指在她臉上蹭了蹭,呢喃道:“冷玉,朕說了不會放你,不過,也不會逼你做你不願意的。留在朕身邊,讓朕有機會對你好,相信總有一天,你心裡,會有朕的。”
是的,他從開始便知道薛冷玉是什麼樣的人,所以纔會不願放手。若是薛冷玉和其他的女人一樣,勾勾手指便上來粘着貼着,那自己,如何還會動心。
薛冷玉被展風頌那一點觸碰,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忍着心裡的不快,長長吸了一口氣,再吐出,盡力讓自己平靜的道:“展大哥,這樣……有意思嗎?”
明知道不喜歡,卻絕不放手。兩個人在一起,不是你儂我儂,而是冷面相對。難道這樣的感情,會讓人舒服嗎?
“能時時看見你,朕便覺得有意思。”展風頌平躺了身子閉上眼。卻將手臂穿過薛冷玉的脖頸,摟着她的肩不容離開,能感覺她繃緊了身子很是緊張,不禁道:“別怕……朕說過,絕不會強迫你。”
“讓我留下,也是種強迫。”薛冷玉無奈道。
感覺展風頌確實沒有進一步動作的苗頭,薛冷玉心裡稍微的安穩一點,雖然這樣和他同牀躺着也讓她實在不能接受,可是卻並沒有一點辦法。自己話也說成了那樣,可是沒換來他的怒火,卻得了一句,這樣性格,朕喜歡。
又不敢太強硬,怕是真的惹得他惱羞成怒了殺人滅口,再說,已性命相逼的事情,薛冷玉也做不出來。殊離還差她一個婚禮,她還不想死。更要考慮的,展風頌如今這樣的勢力,萬一自己真的把他惹的恨之入骨了,就算是因爲不捨得而繞了自己,也說不定會不會對殊離下手。
就是不是一個國家,那又怎樣。權利向來是種不分國界的東西。
敢弒君篡位,薛冷玉不相信,展風頌在這世上,還有什麼不敢做的事情。有差別的,只是想不想做。
自己亂七八糟的想了一氣,沒有一點頭緒,好在展風頌對她還算容忍,只能是跟在他身邊慢慢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反正殊離如今身在莫國局中,自己就是回去也是不但幫不上忙,而且還給他徒增麻煩。何況自己的消息殊離和薛父薛母也都知道,也就不擔心他們會一直放不下。
薛冷玉想着想着,忽然察覺身邊展風頌的呼吸平緩起來,按在她肩上的手掌似乎也鬆了下來。好像是睡着了。
薛冷玉撇了撇嘴,他是睡的安心啊,也不怕把自己逼得急了,來個狗急跳牆,殺人逃跑什麼的。
薛冷玉微微側臉看了展風頌閉着眼,確實是在沉睡的樣子,再小心翼翼的將她肩上的手拿開一些,自己便想起身下榻。便是知道跑不掉,也至少離的遠些。不會這麼難過。
誰知薛冷玉剛剛擡起一點身子,展風頌便翻了個身側着朝了她,另一隻手臂,搭上了她的腰,仍是閉了眼帶着濃濃睡意道:“冷玉,陪朕睡一會……”
薛冷玉剛擡起一點的身子瞬間便壓了回去,展風頌的身子並沒有整個靠過來,可是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卻是有着不可推避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