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卿的眼神,一開始的時候。自是落在薛冷玉臉上。待仔仔細細的看了幾眼,確定薛冷玉只是昏睡之中並沒有什麼不妥時,這才擡頭看殊離。
不看不要緊,寧卿這一眼,卻是嚇了一跳。
身上衣服雖然穿的嚴實,臉上也還正常,可是從頸部伸向衣領下的肌膚,卻是一道道紅色血脈有些凸出的感覺。
寧卿雖不敢比張子山,或許也不如魏空,可也是個極爲聰明的人,對毒研究也深,他一眼看了殊離那樣子,雖是不能一句叫破,卻是眉心一皺,也幾乎瞬間便想起種症狀是什麼毒所致。
“離紅?”寧卿直直盯着那似要跳動出皮膚的血脈,立刻明白了殊離爲什麼會約自己前來,還會將薛冷玉交到他手上。
這離紅,自己只是在書上見過,卻是從未見過實物。卻也知這是種極爲歹毒,幾乎無解的毒。
殊離見寧卿叫破,倒也不瞞他。:“原來你也知這離紅,那你也該知道離紅無解,要不然,我也不會將薛冷玉交給你。”
寧卿點了點頭,不想問,卻還是忍不住:“這是怎麼回事?”
這幕淵之中,唯一會與殊離爲敵的,便只有女皇。而女皇這邊的局勢自己盯的緊,莫說並沒有聽說得手,就算是有些自己不知道的風吹草動,幕淵朝中,他也不信還有能有離紅這樣毒的人。
殊離苦笑:“與幕淵無關,是我自己這邊出了問題,連累了冷玉。”
真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這事情本身就有些諷刺。自己防了幕淵女皇這些年,卻最終折在自己身邊人的手上。
殊離落了如此地步,按理說寧卿該是高興的,可是看了懷中薛冷玉安穩寧靜的睡顏,卻不禁道:“我替你尋處地方,想辦法幫你去了這毒。”
寧卿如何能不知殊離在薛冷玉心中分量,若是殊離這樣去了,便是自己將薛冷玉帶回宮中,只怕她這一生也沒有快樂。
“不必了。”殊離伸手在寧卿懷中,蹭了蹭薛冷玉光潔的臉頰:“我時日無多,將她託付給你,也就沒有遺憾了。”
寧卿不禁道:“你便捨得這樣丟下冷玉?”
死亡逼近。殊離竟是反而坦然起來,笑了笑:“我便是不捨,生死有命,又豈是人力可以逆轉。離紅這毒,即是連張子山都束手無策,又何必再讓你徒勞。”
張子山在江湖,是赫赫有名的毒醫。對寧卿這樣用毒的人來說,更是本行的前輩高人。聽殊離說連他也不能爲了,不禁的心裡便冷了幾分。
殊離正要再囑咐幾句,卻感覺心臟一陣劇烈跳動,幾乎能感覺血液直衝而上,知道這該是離紅又發作了,殊離心裡一驚,咬了牙不讓自己露出異樣的神色,道:“寧卿,我知你對冷玉用情極深,我將她交給你,想來不會看錯人。”
寧卿正了顏色:“殊公子放心,寧卿對長公主,自然終此一生,絕無二意。”
他也知道。殊離絕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若不是當真沒有半點希望,又如何捨得將薛冷玉託付給自己。而那離紅,自己只是在書裡見過描述,可連張子山都無能爲力,只怕自己就算是一試,也只是無謂的拖延時間。
而自己這身份,這趟出行還是因爲心裡着急揹着人偷偷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女皇的便會尋來,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到能給殊離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那就好。”殊離幾乎快要控制不住一跳一跳的血脈悸動,勉強笑了道:“我就告辭了,等冷玉醒了……”這一個笑容讓寧卿心中都有了些許的苦澀:“告訴她不必尋我,好好活着。”
深吸了一口氣,殊離強行壓下週身幾乎噴涌而出的暖流,再不回頭的掠了出去。那腳步中,控制不住的有了些踉蹌。
寧卿抱着昏睡中的薛冷玉,看了那背影,心中一絲不忍,閉了閉眼,正要開口喊他留下,耳朵微微一動,硬生生的將那呼聲嚥了回去。
剛抱了薛冷玉轉了身,沒走幾步,只見幾條黑影從前方疾奔而來,在他面前停下。
一個黑衣人往前走了一步,微微頷首對寧卿行了個禮,面紗後神色卻是沒有一絲敬畏的表情,正要張了嘴問,寧卿先道:“速稟皇上。找到長公主了。”
那黑衣人神色一變,目光不由得看向寧卿懷中的薛冷玉。
寧卿神色一沉,喝道:“放肆。”
長公主在幕淵是什麼身份,豈是這樣一個幕淵女皇身邊的護衛可以直視的。就算是黑衣人並不敢確信寧卿懷中的人就是長公主無疑,卻也不敢僭越。
那黑衣人身子一震,急忙的低了頭,道:“卑職這就命人去報,請公子許卑職護送公子與長公主回宮。”
寧卿點了點頭,往外走去。
幕淵女皇懷疑自己,這是無疑的事情。派人跟蹤監視自己,倒也不奇怪,只是沒想的人來的那麼快,此時他就是有心想要再對離紅努力一下,卻也不能露出半點端倪,要不然,殊離就算是沒有毒發,只怕也會死在女皇手裡。
看了薛冷玉安穩的面容,比分別那時,卻是憔悴消瘦了一些。心裡微微的嘆息,等她醒來,知道殊離已去,又該是怎樣的難過啊。
殊離知道自己身上離紅開始發作,不想在寧卿面前露出垂死的跡象。強提着真氣。飛身掠出。卻是並沒有走出多遠便支撐不住。
落下地來,靠着樹幹深深喘息,只覺得體內血氣四處亂竄,似是想要尋了什麼衝破皮膚一般。
忽的腹中一痛,那痛的幾乎連五臟六腑都要燒盡,身上力量似乎要被抽乾,身子一軟,殊離便再控制不住的摔倒在地。
神智漸漸淡去,殊離心裡明白,這裡遇見幕淵士兵的可能不小,可是自己這一昏迷。只怕是再醒不過來,而淳于女皇對自己恨之入骨,絕不會留自己一個全身,更不會讓冷玉見了,倒是也放心。
人都死了,還管什麼死後如何。
意識被抽離,殊離不過在林中躺了一會兒,一串腳步漸行漸近。
看見地上有人躺着,那羣人停了一下,有人上前看了看,見地上這人竟是殊離,不由得擡頭對身後的人道:“皇上,是殊離。”
展風頌一愣,上前幾步,蹲下身子,看見殊離面上那道道血印時,皺了眉,將手指在殊離鼻息便探了探,還能感覺出微弱的呼吸。
沒說話,心裡卻想着,這是出了什麼事情?
心裡還在揣測,派出去在前面打探消息的手下回來,恭恭敬敬的站了,道:“皇上,剛纔屬下探得,寧卿已經帶了一個女子回宮去了,對外宣稱,是幕淵長公主。”
展風頌眉心皺的更緊。
這些日子,他心中疑惑,也難免派人盯了寧卿,今日知他偷偷出宮,似是要和什麼人接頭,便親自跟了過來,因爲知道寧卿機警,怕是被他發現,畢竟是離了幾步。
誰知等進了林子,薛冷玉沒有看見。竟是發現了地上昏迷的氣若游絲的殊離。
見展風頌不說話,冀行道:“皇上……這殊離……”
要走要救,不能在這裡耽擱,這個地方終究是幕淵國土,萬一被幕淵士兵看見,雖然幕淵女皇不敢做什麼,畢竟不好。
展風頌想了想:“帶走。”
冀行卻是沒想到展風頌會救殊離,不禁道:“皇上……殊離可是幕淵通緝的要人,我們救了是否不好。”
展風頌哼了一聲:“我的人馬,誰敢盤查?”
“是。”冀行應了一聲,一揮手,上來兩個手下,將殊離從該地上一左一右的挾起,帶了一同離開。
展風頌哪裡想救殊離,可一來畢竟相識一場,二來這事情太過奇怪,心裡有很多疑慮不解。加之殊離畢竟是薛冷玉最在意的人,萬一有一日,她知道了自己見死不救,只怕是再也沒有可能接納自己。
只是展風頌不知離紅厲害,就算是想救,又哪裡是這麼輕易可以救的。
再說寧卿抱了薛冷玉,一路有衆多士兵護着,快馬加鞭,次日清晨便到了幕淵皇宮。
幕淵女皇得了這消息,竟是激動地一夜未睡。到了早上,得知寧卿已近皇宮,畢竟是一國郡主不好在城門口等着,便索性的親自在長公主寢宮候着。
寧卿也不用等什麼通傳稟報,這一路沒有離開薛冷玉半步,大不進了宮,還是將薛冷玉抱在懷中。得知幕淵女皇等在長公主寢宮,急急趕到,進了殿,去真是見了一個明黃身影。
抱着薛冷玉在手,不好行禮,寧卿卻還是站定,卻未來得及跪下,幕淵女皇已徑自衝了上前。
急切的上前抓了薛冷玉的袖子,緊緊盯着她閉着眼的面孔,聲音有一絲顫抖道:“這便是朕真正的彩兒?”
“是。”寧卿頷首道:“皇上,這纔是正真的長公主。”
薛冷玉眼睛緊閉,他們在耳邊說話,卻連睫毛都不曾顫了一下。
淳于女皇心中一急:“你不是說長公主平安?她怎麼還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