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山算的很準。他離去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一直昏迷中的殊離,緩緩的清醒過來。
蕭澤一直在旁盯着,見殊離醒來,雖不是脫離危險,心裡還是不由得驚喜,連忙湊了上去,輕聲喚道:“殊離……”
殊離的意識慢慢的恢復,記憶一點點回到腦海,眼前事物慢慢的清晰,看見的,便是蕭澤的一張熟悉臉孔。
心裡一緊,擡手抓了他袖子:“冷玉呢?”
殊離根本從未想過自己還能醒來,因爲張子山說的很清楚,換血這法子,便是成功,也是一命換一命。而自己此時醒了,那難道冷玉還沒有脫離危險。
蕭澤連忙道:“她已經沒事了。”
“恩。”殊離懸着高高的心放了下來,手上無力,頓時垂在一邊,向牀裡側了臉。能看見薛冷玉正在熟睡之中,面色紅潤,呼吸平穩,那臉上道道的紅色血脈已經全然不見。
知道薛冷玉那毒,真的是解了,殊離心裡一寬,擡手看自己的胳膊,果然如想象中那樣。
笑了笑,那笑容卻是輕鬆:“那離紅,是不是已經轉到我身上了?”
“你還笑得出來?”蕭澤無奈的端了碗蔘湯,在殊離扶起,一口口的喂他喝了。
殊離也不反駁,順着蕭澤的意思將湯喝了,擡眼見了他眼中全是血絲,知他爲自己守了一夜,不由道:“昨夜辛苦蕭兄了。”
蕭澤嘆了口氣:“你我兄弟一場,這樣小事,說什麼謝謝。只是……,這離紅轉到了你身上,卻還是全無解法……”
言下之意,就算是此時殊離醒了,卻還是難免一死。
殊離笑了笑:“不妨,能夠再醒來,再見冷玉一面,我已是很欣慰了。”頓了頓,道:“冷玉什麼時候會醒。”
蕭澤想了想:“薛姑娘雖是沒有了生命危險,但她身子畢竟弱一些。這樣一折騰太傷元氣,可能還要上兩三天。不過不會有任何危險,你不必擔心。”
殊離點了點頭:“那便好。蕭兄,即是我醒了,少不得再求你幫一個忙。”
蕭澤忙道:“你這麼說便是見外了。有事儘管說。”
殊離道:“麻煩你幫我找一個人來。”
“什麼人?”蕭澤道。
殊離道:“就是幕淵的長公主夫侍,寧卿。”
蕭澤一愣:“你說薛姑娘是幕淵的長公主,那寧卿豈不就是她的夫侍。”
“不錯。”殊離道:“那男人,雖然和我對立,不過卻也是個極優秀的男人,對冷玉,也是極好的。將冷玉託付於他,我也放心。”
將自己的女人託付給另一個男人,蕭澤心裡本能的疙瘩了一下,張了張嘴,反駁的話卻還是沒有出口,只是道:“好,我去給你找。”
蕭澤心裡明白,殊離雖然醒了,卻也不過是這幾天的性命,若是能在最後將薛冷玉妥善的安排交付了,也算是安心。
“多謝蕭兄。”殊離的聲音裡。有着淡淡的疲憊:“你去尋那寧卿,囑他自己前來,莫要走漏了消息。他心中對冷玉情深並不輸我,定會照做的。”
“哎……”蕭澤又嘆了口氣:“你好好休息,我去辦了。小言便在屋外,有什麼事情只需喚一聲便可。”
殊離這一醒,和迴光返照也沒有什麼區別,誰也不知道他能清醒多長時間,他交代的事情,能早些做了便早些做,免得晚了一時,又讓他抱憾。
那張子山曾是江湖中令人聞之色變的一個人物,便是歸隱,也自有自己的勢力所在。所以殊離並不需要操心蕭澤該如何能尋上寧卿的事情。
蕭澤走了之後,殊離暗自調息了一會,只覺得力氣漸漸的回了身體,知道在這毒發之前,自己並不會像冷玉那般的疲倦。起了身,開門喚了小言送了浴湯進來。
自己這一身的汗溼已經被蕭澤擦拭也換了乾爽的衣物。可他知道張子山這宅子裡是沒有女子的,定是沒有人能替薛冷玉換洗。
走到牀邊,看了那沉靜和平的睡容,雖然知道自己也許沒有幾日毒便會攻心,可殊離心裡,竟是十分的平和。
一時的小言送了浴湯進來,還十分貼心的取了一套自己的新衣來給她替換。
這宅中沒有女眷,自是也沒有女裝,小言年紀還小,尚未長開,他的衣服對薛冷玉來說。雖然也大,卻還能穿。
殊離謝了,便將昏睡中的薛冷玉抱下了牀,將那汗溼了一層又一層的衣物除了,抱進浴桶中,仔細的清理。
直到一切收拾妥當,殊離再將薛冷玉衣服整理整齊,抱回牀上的時候,已經是快到中午,身體雖不至於那麼弱,卻畢竟不如平時,坐在牀側,微微的有些喘息。
一時,小言又送了中飯進來,殊離先是喂薛冷玉吃了,自己才吃。
望了關着的門,殊離心中希望蕭澤能夠早些將寧卿帶回,免得自己不知何時便會毒發身亡,不能親自將薛冷玉託付。可另一方面,卻又希望這一刻來的遲些,自己便能多一刻和她相處的時間。
心情反覆中,還是不可避免的迎來門外那輕輕的敲門聲。
蕭澤的聲音低低道:“殊兄……”
殊離從薛冷玉面上收回眼神來,起身去開了門。
蕭澤看了殊離又恢復了些過去的精神。面上卻怎麼也做不出笑意,嘆了一聲,道:“殊兄,寧卿來了。”
“來了?”殊離一愣:“他自己跟你來的?”
殊離相信蕭澤一定能喊來寧卿,卻沒有想到會這麼快。此時幕淵國中對自己和薛冷玉的查找必定是已經進入白熱化,寧卿只是長公主的夫侍,而且在經過那一次之後,指不定已經受到了幕淵女皇的懷疑和監視,他若是緊隨着蕭澤前來,少不得要冒些風險。
蕭澤道:“我派人去給寧卿送了消息,說是薛冷玉在我這裡讓他一個人來接。誰知道也就是一柱香的時間。收到消息,他絲毫沒有任何懷疑,也沒有任何查探,便自己一個人來了,那男人……”
雖然不願意爲對方說話,可是蕭澤卻也看的出來,那男人表現出對薛冷玉的焦急,並不像只是爲了自己職責那麼簡單。
“謝了。”殊離心裡明白:“寧卿此時,在什麼地方?”
蕭澤道:“門外左手邊,有一片竹林,我便約他在那裡等着。”
殊離點了點頭:“冷玉這毒即已解了,只需要好好休息便好。那寧卿,也是個極溫和有耐心的男人,我將冷玉交付給他,必能得到盡心照顧。”
“那寧卿畢竟是幕淵王朝的人。”蕭澤雖然沒有理由不讓殊離將薛冷玉託付別人,想了想卻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必了。”殊離笑笑:“這幾日,已經很麻煩你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累了別人。”
自己這身份已經是幕淵的要犯,雖然知道寧卿會好生照顧薛冷玉,可是會如何對自己這樣的造反者,卻是並無信心。自己反正是將死之人,並無什麼可怕,可要是連累了蕭澤甚至是張子山,即使他們並不在乎,卻也是不妥。
“也罷,”蕭澤道。殊離做事一向自有主張,他說不必,他也不能強求。
殊離上前擁了用蕭澤,道:“替我想前輩告別。”
蕭澤一愣:“將薛姑娘託付給寧卿後,你不回來了?”
就算是沒有希望,可這裡畢竟還有大夫,毒發之時,也有人照顧。
殊離笑了笑:“沒有必要。”
不再說什麼,轉身抱了薛冷玉。好在薛冷玉身子輕盈,便是此時他沒有什麼力氣,將她抱在懷中也還不吃力。
蕭澤看了殊離一步步的離去,知道他這是赴一場必死的約。可是挽留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像殊離這樣冷漠堅強的男人,就算是再痛苦的毒發身亡,想必也不願讓人看見他臨死前的樣子吧。
目光落在房內小小的盆景,溼潤的盆中泥土,散着淡淡的藥香。
蕭澤不知道自己這事做的是對是錯,吸了口氣,緩緩吐出。雖是終究違了他心意,可這事情是對是錯,又有誰能說清。
出了宅子,殊離不多時便到了蕭澤所說的那片竹林。
緩緩步進,這林子,他以往也和蕭澤來過,此時,那竹林深處,一襲白衣靜靜站着,沉靜的彷彿讓人感覺不出存在。
走的近了,寧卿看着殊離懷中那昏睡的沒有一絲生氣的女子,不禁面色一變,脫口而出:“她怎麼了?”
“只是身子虛弱了些,沒有大礙。”殊離腳步只是頓了頓,又再往他走去,直到兩人幾乎面對面了,這才停下。
微微的伸直臂彎,將薛冷玉往寧卿懷中送去,
寧卿愣了一愣,直覺得將薛冷玉接進懷裡,卻不由道:“殊離,這是怎麼回事?”
自那日放他們離開,寧卿便知道殊離會帶着薛冷玉遠走高飛,一邊裝模作樣的帶着幕淵的士兵四處去尋,一邊還要應付着幕淵女皇的試探和疑惑。再加上展風頌的懷疑,一番折騰下來,也是心力憔悴。
茗末鄭重承諾,不管是這一本,還是下一本,絕不寫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