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成爲鑄玉會的女婿。”凡君一的目光從賀晨雪身上,轉移到了刑術的臉上,“這樣的話,鑄玉會的其他人,知道這件事之後,也無法說什麼,而且,四大首工中,有三個人會支持你,三比一,剩下那個人就是想反對也沒用。”
毫無疑問,凡君一所指的剩下那個人就是丁萬安。
刑術腦子中此時卻冒出一個念頭——當年在賀晨雪父母房間內的那個人是誰?這個人竟然在絕世樓之中?這是什麼意思?
刑術知道現在當着凡君一的面無法問,因爲凡君一依然是盜走如來之眼的嫌疑人之一。
凡君一見刑術沒回答,只是笑笑道:“還有第三個選擇。”
刑術立即問:“什麼?”
“當我的乾兒子。”凡君一看着刑術道,“我也想選擇一個可以繼承我衣鉢的人,自從我兒子走了之後,我一直在找合適的人選,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只有你刑術具備這個資格,這也是最後一個選擇,再沒有第四個選擇了。”
刑術當然不可能參加鑄玉會,他不想與任何組織有關聯,因爲他不想受到約束,逐貨師的根本就是在有限的規則中,給予你最大的自由。當然,他也不可能娶賀晨雪,雖然他對賀晨雪的感覺還不錯,但這種方式就等於是交換,交換來的婚姻,有什麼意義?
眼下來看,要查清楚絕世樓,唯一的辦法就是拜凡君一當乾爹,這樣即便受約束,也僅僅只是約束在乾爹乾兒子的父子情當中,這對刑術來說沒關係,畢竟他早年就很尊重凡君一。
“好。”刑術忽然道,“我選擇當你乾兒子。”
凡君一笑了一聲:“你好像還很委屈?不過我喜歡你這一點,叫我一聲乾爹吧,儀式就免了,不要跪了。”
刑術還是跪了下去:“乾爹!”
刑術磕頭再擡頭的時候,賀晨雪很是失望地偷看了一眼他,在他擡頭的那一刻又立即將目光投向其他的方向。而刑術擡頭的時候,卻看到自己眼前出現了一個碗,拿碗的凡君一手上還有一雙筷子,不管是碗還是筷子,都是足金的!
這是拜乾爹的規矩,按照老一輩的規矩,拜乾爹之前需要對生辰八字,再選良辰吉日,必須在某一個特定的時刻叩拜,多一分少一秒都不行,還要燃一掛鞭,旁人要參加,也得送紅雞蛋來,類似乾爹家新生子誕生一樣。
叩拜乾爹之後,乾爹應該給一個碗,一雙筷子,意思是家裡添了一個人,就應該多添一副碗筷。平常人家都用普通的新碗新筷子,條件稍好的,都是找工匠打造鑄鐵碗筷,含義就等同是鐵飯碗的意思。大戶人家有做金銀碗筷的,但都基本上是一個銀碗,一雙金筷子,只有相當有錢的,纔會給一副足金的碗筷。
刑術雙手接過凡君一所給的碗筷,再次磕頭道謝。
凡君一平靜道:“這雙碗筷,不是古物,是我找人打造的,足金,上面沒有任何銘文或者金粉鑄字,因爲我不想因此綁着你,你雖然從今天起是我凡君一的乾兒子,但我們有的只有父子情,而沒有其他的東西摻雜其中,你懂我的意思嗎?”
刑術點頭,凡君一的意思是,他不希望這裡面真的摻雜進去“利用”二字。
刑術起身來,走到自己的櫃子中,從其中翻出了一雙布鞋來,跪在凡君一跟前,雙手呈上。
這也是叩拜的規矩之一,乾爹給了禮物,乾兒子幹閨女應該回送鞋子一雙或者多雙,但儀式簡化到現在,基本上就送一雙,意思是乾爹腳下又添一子。
凡君一拿起那雙布鞋道:“這是北京李家的手藝,以前李家是做朝靴出身的,解放後,他們基本上就沒做這種買賣了,雖然保有手藝,但要得到他家的一雙鞋子,難上加難,好,好禮物,你起來吧。”
刑術起來之後,剛想進入正題,沒想到凡君一又道:“刑術,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事關先前你選擇的事情,這麼說吧,多年前,原本我凡家和賀家是要成爲親家的,但因爲我兒子凡孟走了,這門親事也就放下來了,雖然如此,但我還是想了卻這個心願,所以,我希望你和晨雪好好相處。”
刑術點頭,凡君一起身來,拿起自己的帽子:“刑術,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你要注意安全,晨雪我就交給你了,這也是晨雪父母所託。”
說着,凡君一開門離開,隨後空蕩蕩的古玩城中能聽到的只有凡君一的腳步聲。
刑術扭頭看向賀晨雪,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因爲凡君一最後的那兩句話,彷彿在告訴他,不管是加入鑄玉會也好,亦或者成爲他乾兒子也好,最終都躲不過他必須娶了賀晨雪的命運。
“爲什麼呀?”刑術皺眉道,“對不起,我並不是說,我……”刑術不知道應該怎麼來解釋,想了半天才道,“並不是說我很厭惡娶你,或者說我討厭你,而是,我覺得這種事情以這種方式來進行,很兒戲,很封建,並不是出於你我的意願。”
賀晨雪不語,依然低頭。
刑術又道:“爲什麼那麼糾結這件事?”
“我很愛他。”賀晨雪終於開口了。
刑術點頭,變得有些不自然:“凡孟是吧?”
“對。”賀晨雪點頭,“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幾乎做什麼事都在一起,我們瞭解彼此,也深愛彼此,那是一種不同於其他青梅竹馬情侶的感情,不一樣,其實,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了,也是從凡叔叔口中得知的,只是我不以爲然,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那麼巧,因爲忽汗國寶藏的事情,把我們牽扯在一起了。”
說着,賀晨雪掏出錢包,打開後從裡面抽出一張照片來,遞給刑術:“這是我和凡孟多年前拍的。”
刑術其實也對凡孟很好奇,拿過來看了一眼後,渾身一震,因爲凡孟和自己的模樣很相似,雖然不能說一模一樣,但臉型和眉宇之間的感覺都很像,乍一看就好像是一個人,需要多看幾眼,才能知道是兩個人。
刑術拿着照片道:“原來,這就是你之前所說的,如果有人問起,就讓我自稱是凡孟的原因。”
“凡孟的死,除了四大首工之外,鑄玉會其他人都不知道,以爲他還在湘西一帶。”賀晨雪拿回照片,低頭看着,“我當初對你那麼冷淡,主要原因就是這個,你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我有點驚喜,甚至覺得也許那就是緣分,因爲在那之前,凡叔叔多次說過,有機會將你介紹給我。”
刑術點頭:“原來是這樣,不過,凡孟當初爲什麼要去湘西?”
“因爲……”賀晨雪剛說到這的時候,門口傳來腳步聲,刑術一扭頭,就看到閻剛領着胡三千走了進來,賀晨雪立即住嘴不說了。
閻剛和胡三千也意識到他們的突然出現似乎破壞了什麼,很是尷尬,刑術立即起身朝着胡三千這個最後的開棺人走去,張開雙臂抱住他道:“三千,謝謝你能來!”
一身牛仔服打扮的胡三千也緊緊抱住刑術:“術哥,我應該謝謝你,要是再不找點事兒做,恐怕我會瘋掉的。”
“那我廢話就不多說了,事情是這樣的……”刑術帶着胡三千來到了櫃檯前,和閻剛一起將事情說了一遍,刑術說,閻剛時不時補充,當他們說完這些事情的時候,已經到深夜了,賀晨雪也困得靠着椅子睡着了。
刑術轉身去拿了自己的外套,蓋在賀晨雪的身上,胡三千此時低聲問:“這是嫂子?”
“別胡說。”刑術立即道。
一側的閻剛立即插嘴:“遲早的事情。”
胡三千繼續研究地圖:“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別說什麼動手,聽起來像我們要搶銀行一樣。”刑術返回來站定後,“今天是不行了,你需要休息,我打算明晚或者後天晚上再去,畢竟我們還需要時間去勘查路線。”
“地圖我看過了,路線不用勘查,只有一條路可以走。”胡三千指着地圖上某個地鐵口道:“從這裡下去,沿着地鐵隧道前進,然後找到以前7381工程留下來的老隧道,從隧道中朝着東北面方向前進,就可以輕鬆找到耿老所說的那個日本留下來的老隧道,現在我們迫切要解決的問題有三個……”
胡三千說着擡頭看着刑術和閻剛:“第一,我們只能晚上行動,在地鐵停止運營之後,也就是晚上10點之後,但如何進去並且不被發現,有點困難;第二,地鐵隧道與曾經的7381工程隧道相連的地方,我估計不會全部封死,應該有門,如何打開這扇門,也是問題;第三,找到日軍老隧道之後,按照耿老的說法,裡面是倉庫,如果倉庫中堆滿了東西,怎麼辦?”
刑術看着地圖道:“其實你說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可以解決,我認爲最大的難題就是洞壁上的暗門,以及進去之後極有可能會遇到的那些機關密道,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你是這方面的專家。”
“專家”這兩個字從刑術口中說出之後,胡三千表情有些黯然,淡淡道:“我只能算是半個,我爸纔是專家。”
“三千!”刑術看着胡三千,“在我眼裡,你就是專家,這種地方,沒有人能比你熟悉,我和閻王都不擅長,你清楚怎麼應對。”說完,刑術又看了閻剛一眼,讓他說點什麼,給胡三千一點信心。
刑術很清楚,自從胡三千當年與父親被人算計之後,一直處於低迷期,特別是他父親過世之後,他的情緒就更加的不穩定。不過,不管他再怎麼低迷,再如何謹慎謙虛,他們父子二人所經歷的那些可以稱爲奇蹟的冒險經歷都是事實。
“三千,我們各有所長,也是不一樣的人,也有可能產生矛盾,但同樣的,正因爲這樣,咱們纔可以互補,我們並不是將重擔交給你一個人。”閻剛對胡三千說完,又看着刑術道,“對了,你有沒有跟三千商量過酬金的問題?”
胡三千一聽,立即擺手道:“我不要錢!我不是爲了錢來的!”
刑術搖頭道:“這是規矩,我是僱主,我僱你,我必須給錢,壞了規矩,我以後沒法做事,因爲這次我們去的地方,誰也不知道那裡有什麼,但不管有什麼,都不屬於我們,我們不能拿走,所以,不存在一個找到某種類似寶藏再平均分配的問題。”
“好,我明白了!”胡三千點頭,“該多少錢,術哥你看着辦吧。”
刑術笑着點點頭,看了一眼依然處於熟睡中的賀晨雪,他知道,賀晨雪肯定是不會離開了,百分之百會跟着自己。此時,閻剛說自己肚子餓,要買點吃的去,隨後離開,胡三千也聲稱自己想抽支菸,怕煙味嗆着賀晨雪,便和刑術關門離開,走到古玩城外面去。
兩人默不作聲地在那抽菸,刑術的腦子中則一直想着那四人案,正想着的時候,胡三千忽然說了一句:“你說那四人案中,那四個人都是從特殊學校中出來的,我覺得不可思議。”
“怎麼說?”刑術看着胡三千。
胡三千道:“你還記得我在人才市場上撿回來了一個有缺陷的年輕人嗎?”
刑術道:“對,記得,就是在你店鋪門口那人,你好不容易纔教會他說‘歡迎光臨’那個。”
胡三千深吸一口煙道:“雖然我不算太瞭解他們,但是,我覺得不管是天生的也好,後天造成的也好,都是受過傷害的。天生的呢,是因爲遺傳基因呀,或者其他外來因素導致的,後天的呢,就是受過精神創傷,或者是其他的打擊創傷。”
刑術看着胡三千:“看來,你還研究過。”
胡三千嘆氣道:“其實吧,我帶那孩子去看過醫生,我想把他治好了,挺可憐的,我把他撿回來的時候,他拉屎拉尿都不知道,在我那呆了半個多月之後,我帶他洗澡,你猜猜,他叫我什麼?他叫我媽媽,不知道爲什麼,那一瞬間,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心酸吧?”刑術問。
“嗯,心酸。”胡三千應道,“我就不明白了,他的親生父母爲什麼要那樣?是,我理解,孩子變成這樣,他們也不想,但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怎麼就捨得放手?放任他去自生自滅呢?就算政府有收養的地方,但無論如何都比不上自己的親生爹媽呀。”
刑術點頭:“那你的結論是什麼?”
胡三千道:“我的結論是,這四個人根本不具備能設下這種局的能力,他們四個人的腦子加一塊兒都比不上一個思維正常的人,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就算他們曾經遭受過傷害,受過刺激,試圖報復什麼人,但以他們來說,採取的方式都會很直接,不會繞這麼大的圈子,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刑術點頭:“對,我也這麼認爲,現在好像是有個真兇要浮出水面了。”
胡三千看着刑術,刑術沒再說下去,兩人抽完煙,返回當鋪,閻剛帶回吃喝來,四個人吃完之後,刑術就近找了快捷酒店安排大家住下,第二天等白仲政來了之後,大家再商議具體的細節,誰知道第二天早上,傅茗偉很早就來了電話,刑術一接起來,就聽到傅茗偉在那頭道:“齊八爺認罪了。”
“什麼?”還在刷牙的刑術一愣,趕緊把口中的泡沫吐出來,“等我一會兒。”
刑術飛快漱口,擦了把臉,拿着電話問:“怎麼回事?他認什麼罪?”
傅茗偉道:“你來一趟吧,來我辦公室,我在辦公室等着你。”
說着,傅茗偉掛了電話,刑術簡單向其他人交待了下,立即開車前往刑警隊。
到了傅茗偉的辦公室,刑術就看到傅茗偉坐在堆滿了文件的辦公桌後面,而他人就穿着一件襯衣坐在窗戶邊上,不斷地抽着煙,跟前的空罐頭盒、吃剩下的泡麪碗中都塞滿了菸頭,看來這一夜,傅茗偉的煙就沒停過。
刑術上前道:“別抽了,這麼抽下去,你會死的。”
傅茗偉點頭,從旁邊摸出一張複印的資料來,遞給刑術:“絕世樓廢墟內發現的四具屍體的情況都在這裡,對應齊八爺的供詞,那三具的身份和我們先前推測的一樣,的確屬於王立天、劉達、穆聰,第四個人,也就是那個壯漢,是張海波。”
刑術拿着翻看着:“也就是說潘峰冒充的張海波是確有其人,而且就是廢墟中的第四具屍體?”
傅茗偉點頭:“對,而且開始齊八爺和潘峰給張護士下套,裝成鄉下人賣給張護士那幅字的人,按照齊八爺的供詞我們也連夜抓住了,他叫孫虎,以前是古玩城的電工,我們連夜一審,他也交代了,當初他假裝鄉下人將那幅字賣給張護士,的的確確是齊八爺吩咐的。”
刑術放下資料,知道看這些也沒用:“爲什麼齊八爺交代自己是真兇?”
“事情是這樣的。”傅茗偉回到辦公桌上,又要摸出煙來點,被刑術伸手按住,傅茗偉點頭,喝了一口咖啡,揉了下眼睛道,“5年前,差不多5年前,也就是紀德武事件發生的前夕,不好找工作的潘峰來他的店鋪打工,開始他想佔潘峰的便宜,覺得這樣有缺陷的人,一個月可以少給他開一半的錢,誰知道,他後來發現潘峰有個異於常人的地方,那就是他很喜歡畫,對畫方面的知識學習得很快,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比那些入行好幾年的人都要精通。”
說到這,傅茗偉嘆氣道:“也許,這個就是大家常說的,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一定會給你打開一扇窗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