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黨衛軍軍官的雙手在鋼琴的琴鍵上熟練地飛舞着。
身穿黑色晚禮服的呂迪婭又在燈紅酒綠的舞廳裡大庭廣衆之下賣弄她那令人聞風喪膽的歌喉,奧地利作曲家莫扎特的的歌劇《費加羅的婚禮》中的《你可知道什麼是愛情》選段引來了全場的歡聲雷動。
呂迪婭得意洋洋地向大家揮手致意。
一位將軍從侍者的托盤裡拿過兩杯德國乾紅,湊了過來。“您唱得太好了,普林茨小姐。”
“赫爾維格太太。”
“哦,對不起,一起喝一杯吧。”將軍遞給呂迪婭一杯酒。
“謝謝。”呂迪婭接了過來。
兩隻酒杯碰到了一起,兩個人一飲而盡。
“恕我冒昧,您怎麼一個人出席今天的晚宴?赫爾維格先生呢?”
“您說他呀,他最近病得厲害。”
“哦,是啊,天冷了,容易傷風感冒。我能請您跳個舞嗎,赫爾維格太太?”
“我很榮幸。”
餐桌上橫七豎八地擺着一堆空酒瓶子。
留聲機裡放着德語版的膾炙人口的聖誕歌曲《鈴兒響叮噹》:“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Klingts durch Eis und Schnee Morgen kommt der Weihnacht**ann, Kommt dort von der Höh'.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Es ist wie ein Traum. Bald schon brennt das Lichtlein hell.Bei uns am Weihnachtsbaum…(歌詞大意:叮叮噹,叮叮噹,鈴兒響叮噹,我們坐在雪橇上,心兒多歡暢。叮叮噹,叮叮噹,鈴兒響叮噹,我們今天滑雪多快樂,歌聲多嘹亮……)”
海因策喘着粗氣,抄起桌子上的一隻還剩下一半的威士忌,一仰脖子灌了進去,然後“咣”的一聲,把空瓶子撂在桌子上。
“喂!夥計!”他招呼服務員。
服務員走了過來。
“請問您有什麼吩咐,先生?”
海因策打着酒嗝兒說:“再給我拿一瓶威士忌!”
“好的,先生。”
服務員正要過去拿酒,海因策伸出胳膊攔住了他。
“請問您還有什麼事,先生?”
“請給我換,呃!”他打着酒嗝兒,指着留聲機,醉熏熏地說,“換肖邦……肖邦的作品,《波蘭圓舞曲》。”
“對不起,先生,我們早就接到指示,不準放肖邦的作品。”
“你說什麼?”海因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把揪住服務員的脖領子,衝他大吼一聲:“你知道世界上最偉大的音樂家是誰嗎?”
年輕的服務員嚇得慌了手腳。
“是肖邦!懂嗎?!”
“我同意您的看法,赫爾維格先生,”酒吧老闆走了過來,把一瓶打開了瓶蓋的威士忌放在了桌子上,“可這是元首的命令。”
海因策放開了揪住服務員脖領子的手,打着酒嗝兒,對酒吧老闆說:“元首的命令?我有一件事始終搞不清楚,阿洛伊斯•希特勒究竟是我們偉大的元首的父親、舅姥爺,還是表姐夫?哈哈!”說完,他拍了拍老闆的肩膀,坐了下來。
酒吧老闆帶着不悅的神色走開了,服務員也去招待別的顧客去了。
海因策發覺有一隻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轉過臉的一剎那,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只見他日思夜想的那個美麗的姑娘頭戴着一頂金光燦燦的后冠站在他身後,秀美的臉頰上帶着迷人的微笑!
“海倫娜!”他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過身,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個女人,他的心幾乎從嗓子眼裡跳了出來。
“喲!先生,您在等海倫娜小姐?我就是。”這聲音聽上去十分陌生。
海因策揉了揉醉意朦朧的雙眼,仔細辨認着,眼前這個年輕女人頭上戴的不是后冠,而是一頂怎麼看怎麼像雞毛撣子一樣的帽子,面紗後面是一張濃妝豔抹的臉,嘴脣像人血一樣鮮紅。
女人嫣然一笑:“就您一個人?今天是平安夜,您怎麼不在家陪伴您的家人?難道您是個單身漢?您不請我喝杯酒嗎?”說完,她拉過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海因策的旁邊。
“走開!”
“怎麼?”
“我讓你走開!滾!”
女人嚇得趕忙站起來,嘟囔了一句“真粗魯”,便悻悻地走開了。
海因策抄起酒瓶,“咕咚咕咚”往嘴裡灌。在一口氣灌下半瓶之後,他把手裡的酒瓶“咣”地一下撂在桌子上,嘴裡喃喃地自言自語:“海倫娜,海倫娜,你在哪兒啊?”淚水浸溼了他的眼眶。
留聲機唱片仍然在不停地旋轉着,那首《鈴兒響叮噹》放完了,唱片裡傳來了掌聲和喝彩聲。
一把碩大的老虎鉗子夾在鐵絲網上,“咔”的一聲,鐵絲被夾斷了。
趴在雪地上的託依維向身後的人揮動一了胳膊,後面七個人趕緊爬了過來。
“快!快!”託依維輕聲催促着他們。
他們一個接一個從這個缺口爬了出去。
數不清的探照燈發射出的刺眼的光芒交織在一起,把蒼茫的雪地照得猶如白晝。
“有人逃跑啦!”不知道從哪個瞭望塔上傳來了一聲大吼,就像在空中響起了一聲突如其來的霹雷,把這八個逃跑的人嚇出了一身冷汗。
“不好!快跑!”託依維一聲令下,他們站起身來,拼命向空曠的原野跑去。
緊接着,急促的***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子彈“嗖嗖”地從他們耳邊飛過。
瞭望塔上,一名哨兵拿起電話:“喂!請給我接霍夫曼上校!”
刺耳的警報聲傳遍了整個奧斯維辛,一條條兇惡的黑背狼狗發了瘋似的衝了出去,鮑爾以及另外幾名軍官騎着馬向出事地點飛奔,幾十名荷槍實彈的士兵以急行軍的速度跟在後面。
厄瑪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地把靴子脫下來,換上滑雪靴,又伸手去拿地上的滑雪板。
巨大的噪音不斷地傳進了女囚犯的營房,她們被吵醒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們議論紛紛。
艾琳下意識地把薩繆爾緊緊地摟在懷裡。
“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大動靜?”
“着火了嗎?”
“我聽見槍聲了。”
“是波蘭軍隊來了?波蘭軍隊來救我們來了!”
“想得美,傻瓜!世界上早就沒有波蘭軍隊了。”
“肯定是又有人逃跑,我敢打賭。”塔尼婭說完,又把被子蓋好,把眼睛閉上。忽然,她又坐了起來,身子靠在擋板上,把手電筒打開,伸手把放在腳邊上的一個包袱拿過來,把它解開,從裡面找出一個木盒子,把木盒子打開,裡面裝的是一落塔羅牌,把手電筒放在腿上。
海倫娜側過身子,目不轉睛地看着塔尼婭。
這時,薩繆爾哭了。艾琳趕忙坐起來,藉着手電筒的光亮,把薩繆爾抱在懷裡,給他餵奶。
塔尼婭把牌鋪在腿上,雙手按順時針方向洗牌。洗了好一陣子之後,她才把牌捋齊,分成三落,把三落牌的順序顛倒,又落在一起,然後把所有的牌排成了一個半圓形。在自己胸前劃了個“十”字之後,用顫抖的手隨機抽出三張牌,翻了過來,她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凝視着這三張牌。
“怎麼了,塔尼婭?”海倫娜問。
“這是上帝的旨意,上帝的旨意。”塔尼婭喃喃地說。
外面又傳來了一陣陣槍聲和狼狗的叫聲,儘管距離很遠,但在這寂靜的夜晚,仍然聽得清清楚楚。
探照燈的光芒照在身穿納粹女軍官制服和全套滑雪裝備的厄瑪的身上。
“他們就是從那兒鑽出去的,我們的人已經追過去了,長官!”瞭望塔上的一名哨兵用手指給厄瑪。
“你們繼續看着,別讓別的犯人趁亂逃跑,明白嗎,下士?”
“是,長官!”
厄瑪向哨兵行了個納粹軍禮,撐着滑雪杖朝着哨兵指給她的方向滑去。厄瑪藉助探照燈的光芒發現有兩根紮鐵絲網的木樁被推倒,鐵絲網被打開了一個缺口。“要想在同事面前樹立威信,就得趁這機會立個頭功,要想立頭功,就得趕在他們前面追上這幾個逃犯!”想到這兒,厄瑪沿着地上的腳印拼命向前滑。
一隻紫藍金剛鸚鵡站在鳥籠子裡,一邊扇動着翅膀,一邊喊道:“嗨希特勒!嗨希特勒!”
一名年紀在五十歲上下、中等身材、謝頂的黨衛軍上校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機,“我是霍夫曼上校,要施耐德中校。”
厄瑪追上了追擊逃犯的部隊,她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對領頭的說:“你們走得太慢了,少尉!這樣的速度,到天亮也追不上。”
少尉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初來乍到的穿着滑雪裝備的女軍官,不以爲然地回答:“您不用擔心,上尉,難道您還嫌維斯瓦河的水不夠深嗎?他們到了河邊,我們的狗就會追上去,咬他們的屁股。”
“傻瓜!這麼冷的天,維斯瓦河已經凍結實了。到了冰面上,就找不着他們的腳印了,狗也聞不到他們的氣味了,懂嗎?”說完,厄瑪轉過身,繼續奮力朝前滑。
“哼!好一副黨衛軍上尉的架子!會滑雪有什麼了不起?”少尉小聲發了幾句牢騷之後,對自己的部下喊道,“後面跟上!別磨磨蹭蹭的!”
一名逃犯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他氣喘吁吁地說:“哎喲!我實在跑不動了!”
託依維只好停下腳步,轉過身,走到摔倒的同伴的身邊,對他說:“快起來!跑不動也得跑!快起來!” 說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勁拽。
“我比不了你們年輕人,讓我休息一會兒吧。”
“恐怕德國人不讓你休息,要是讓他們追上,意味着什麼,我想你也知道,快起來!”
“託依維,你聽。”阿爾伯特走了過來,“馬蹄聲好像比剛纔遠了一些。”
“馭——!”幾名黨衛軍軍官勒住了馬,用手電筒照着地面。
“奇怪啊,腳印怎麼不見了?”
“這下糟了,他們肯定是拐彎了,猶太佬,真狡猾!”
“光顧着瞎追了,也沒停下來看看地上的腳印。”
“他們要是跑進山裡就麻煩了!”
“要是讓他們跑了,上面怪罪下來,叫咱們吃不了兜着走,那幫猶太佬會在暗地裡嘲笑我們的。”
“好了,別說了!快分頭去找吧!”鮑爾少校不耐煩地說。
手電筒的光照在雪地上,數不清的腳印就在眼前。
“哼!”厄瑪冷笑了一聲,把手電筒收起來,繼續沿着腳印的方向滑行。
逃犯們已經筋疲力盡、滿頭大汗,不得不停下來歇歇腳。他們喘着粗氣,坐在雪地裡。
“哎呀!上帝保佑!總算逃出虎口了!”
“多虧你的腦子快,託依維,不是跑直線,而是像一羣被獅子追趕的羚羊,多拐幾個彎兒!”
“你們小點聲兒!”託依維壓低了聲音,不耐煩地說,“聲音在夜裡傳得很遠,懂嗎?”
他們的說話聲傳進了厄瑪的耳朵裡。
“好!他們在這兒呢!我現在就可以悄悄地摸上去,用這挺***送他們去見上帝。”於是,她貓着腰,像一頭正在捕獵的獵豹一樣慢慢地、悄無聲息地靠近她的獵物。
逃犯們互相背靠背坐在雪地裡,他們雖然很疲憊,可是並不感覺到恐懼,因爲耳邊只有像狼嚎一樣的風聲,已經聽不到刺耳的警報聲、馬蹄聲,聽不到令人膽戰心驚的槍聲和狗叫聲。
厄瑪走到離這些逃犯只有二十幾米遠的時候,她悄悄地丟掉手中的滑雪杖,從背上摘下***,轉念一想:“打死他們很容易,但是這樣做,對他們的懲罰也太輕了,應該讓他們死得更難看一些,還可以殺雞給猴兒看,可就我一個女人,要押解好幾個男人,很容易出亂子,兔子急了也會踹老鷹兩腳!有了!”於是,她改了主意,一邊靠近他們,一邊用波蘭語大吼一聲:“站起來!把手舉起來!”
這沙啞的吼聲就像一道霹靂,把他們嚇得魂飛魄散。他們紛紛站了起來,向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身影正向他們慢慢地靠過來。
“是個女的。”託依維說,“就她一個人,有什麼好怕的?乾脆幹掉她!”
“好主意,”阿爾伯特說,“等她再靠近一點兒,咱們就撲上去!”
兩名青年用別人的身體做掩護,彎下身子,在地上搓着雪球。
託依維從靴子筒裡把他的那把匕首抽了出來,緊緊地攥在手裡。
“怎麼?你們聽不懂波蘭語嗎?把手舉起來!不然我就開槍了!”厄瑪不等他們做出反應就把槍口對着天,扣動了扳機。
“不行,快跑!”逃犯們轉過身,撒腿就跑。
“有槍聲!”鮑爾少校對身旁另外一名軍官說。
“在那邊。一定是發現他們了!”
德國人順着槍聲的方向跑去,一條條狼狗也飛快地衝了過去。
厄瑪故意放慢了速度,緊跟在逃犯們的身後,她用波蘭語大喊了一聲:“站住!再跑就開槍了!”
逃犯們仍然拼命地往前跑。
厄瑪再次丟掉滑雪杖,從背上摘下***,向空中放了幾槍。
這時,從前面不遠處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一束束燈光越來越近。
身後傳來了一陣陣馬蹄聲和狗叫聲。
“這下糟了!”逃犯們意識到情況不妙,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他們像沒頭的蒼蠅一樣慌不擇路,四處亂撞。摩托車的燈光和手電筒的光晃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狼狗爭先恐後地撲了上去,把他們撲倒在雪地上,拼命地撕咬着。
厄瑪的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眼睛裡射出和這羣狼狗一樣兇殘的目光。
夜空仍然是漆黑一片,冷風仍然在耳邊呼嘯着……
刺耳的、令人生厭的起牀號吹響了,女囚犯們受鞭子和槍桿子的威脅,不得不從並不算溫暖的木板上起來,迅速穿好囚服,到外面去集合。
這是一個寒冷的清晨,天空和昨天一樣,還是那麼陰沉沉的,冷風吹在她們身上,凍得她們渾身顫慄,因爲她們身上穿的太單薄了。
兩名黨衛軍女軍官站在隊列前面,一個手裡拿着鞭子,另一個拿着一張名單,
“盧卡•所羅門!”
“到!”
“伊蓮娜•伯恩鮑姆!”
“到!”
“奧爾加•格雷厄姆!”
“到!”
厄瑪走了過來。
這時,點名結束了。女軍官命令:“立正!向右轉!”
女囚犯們紛紛向右轉過身。
“齊步走!”
女囚犯們一個接一個往前走去。
“等一下,雷娜特、娜塔莎。”厄瑪對她的同事說,“讓她們所有人都到空場上去。”
“可是上尉,她們得馬上吃早飯,然後去幹活兒。”
“不不,我編排了一個好節目,我看有必要讓所有囚犯都好好欣賞欣賞。”
在白雪皚皚的空場上,聚集了上萬名囚犯,他們嘴裡冒着白氣,有的小聲嘀咕,有的交頭接耳,有的低着頭,不停地在自己胸口前劃“十”字。海倫娜也和他們一樣,忐忑不安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這個寒冷的清晨,在這麼個陰森可怖的鬼地方,將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厄瑪、霍夫曼上校、鮑爾少校,以及另外幾名黨衛軍軍官站在前面。
厄瑪對霍夫曼上校說了些什麼,霍夫曼點了一下頭,向一名中士招了一下手。
中士跑了過來。
霍夫曼對中士下了一個命令,中士向霍夫曼行了個納粹軍禮,隨即跑到擴音器旁。
喇叭響了起來:“安靜!安靜!所有昨天新來的猶太人,你們馬上站到前排來,動作要快!”
施蘭妮大嬸拉着海倫娜的手,按照命令向隊列的前幾排走去。
海倫娜回頭看了一眼塔尼婭。她看上去臉色蒼白,神情凝重,好像預感到了什麼。
所有新來的猶太人向隊列的前幾排走去。海倫娜站在第二排,從施蘭妮大嬸和赫爾曼大叔倆人之間的縫隙看見地上架着三挺機關槍。
大家站好以後,厄瑪揹着手,趾高氣揚地在囚犯方陣前面踱着步。
厄瑪走到施蘭妮大嬸跟前時站住了,轉過身,眼睛從施蘭妮大嬸和赫爾曼大叔兩個人中間的縫隙盯着海倫娜,這蔑視的眼神讓海倫娜感覺到有些恐懼和厭惡。
整個空場上鴉雀無聲。
厄瑪終於開口了:“女士們,先生們,我們先來認識一下。我是新來的厄瑪•馮•普林茨,黨衛軍上尉。”
這個姓氏使海倫娜腦海裡立刻閃現出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呂迪婭•馮•普林茨。
“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裡,我祝大家聖誕快樂!”
“等一下,馮•普林茨上尉!”厄瑪回過頭,霍夫曼上校對她說:“猶太人不過聖誕節。”
“哦!我忘了,請原諒。”厄瑪把頭轉回來,對囚犯們說,“今天不是你們猶太人的節日,你們的祖先猶大爲了得到三十個銀幣就欺師滅祖。不過在這個吉慶祥和的日子裡,我想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可是還有一個壞消息,你們先聽哪個?”
囚犯們沒有人敢答話。
“那就先說好消息吧,昨天平安夜,有八位勇士選了這麼個黃道吉日,他們絞斷了鐵絲網,逃了出去。有人要歡呼嗎?那就請便吧。下面說說壞消息,這八名囚犯無一例外,全都回來了。”厄瑪說完,向中士晃了一下腦袋。
中士立即跑到了一邊。
隨後,八個被狗咬得遍體鱗傷的男人被十六名德國兵架了過來。
海倫娜驚異地發現,八個人當中有一個長得特別像哥哥阿爾伯特•奧本海默。她踮起腳尖,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個人的臉,她多麼希望自己認錯了人。
“哦!上帝!千真萬確,真的是他,這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她的心一下子沉入到了萬丈深淵。
八名逃犯沒有一個把頭低下,即使兩條胳膊被死死地按住,他們也掙扎着要把頭擡起來。
厄瑪揹着手走到八名逃犯面前,用譏諷的口吻問他們:“你們在逃跑之前,大概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吧?你們違反了這裡的紀律,可我還得感謝你們,因爲你們的所作所爲可以提醒其他人,違反紀律是要付出代價的。”
“少廢話,德國**!你要殺快殺!”託依維瞪圓了眼睛盯着厄瑪。
“好啊,我還是頭一次看見像你這樣不怕死的,我馬上就送你們下地獄。”厄瑪陰陽怪氣地說,“不過,在做這件事之前,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請你們在這些人當中任意挑選一個夥伴和你們一起上路,給你們一分鐘的時間,聽懂了嗎?一分鐘。”說完,她衝士兵們使了個神色。
士兵們把手從逃犯們的胳膊上拿開。
“我們沒有人會聽你擺佈,你這個德國**!”
“那好啊,你們不願意聽我的,我也不強求你們,這樣吧,我來替你們選上路的夥伴,你們每個人將有三個夥伴陪你們一起死,怎麼樣?四八三十二大,還是二八一十六大?我想這是再簡單不過的算術題了,就連剛上小學的孩子也會算,呵呵!”厄瑪冷笑着,又走到了海倫娜的面前,“我想出了一個好主意,用這三十二個人的骨骼做成一副象棋,把他們的皮扒下來做成棋盤,這將是一副多麼精美的象棋啊!讓你用這副象棋和我姐姐對弈,你看怎麼樣,猶太之花?”
整個空場再次變得鴉雀無聲,靜得讓人窒息,讓人毛骨悚然,只能聽見風聲在耳邊呼嘯和厄瑪腳上穿的那雙厚重的皮靴踩在積雪裡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厄瑪低下頭,看了一眼戴在腕子上的手錶。“好了,時間到了。你們想好了沒有?”她面無表情地盯着這八名囚犯。
這八名囚犯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看來你們打定主意了,那好,我來替你們選,你們以爲我是在開玩笑?”厄瑪說着,轉過身,快步向人羣方陣走去。
“等一等!”厄瑪回頭一看,八名囚犯當中年齡最大的那個站了出來。“你說過,我們每個人只選一個就行了。”
“沒錯。”
這個男人走進人羣裡,來到一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人面前,一把抱住了老人,他淚如雨下,“對不起,爸爸。”
“沒什麼,孩子,這算不了什麼,”老人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對他說,“我都這個歲數了,還在乎什麼?走吧。”
男人用袖子擦乾了眼淚,父子二人手挽着手,從容地走出人羣,來到死刑犯的隊列當中。
四名青年一個接一個走進人羣當中,先後摟着他們年邁的祖父、掩面而泣的母親、一臉稚氣的弟弟、年輕漂亮的女友走了出來。
男青年輕聲地問他的女朋友:“害怕嗎?”
“有點兒,不過反正和你在一起。”
厄瑪兩眼緊盯着還站在原地沒動的阿爾伯特、託依維和一名十幾歲的少年,他嚇得臉色煞白、渾身抽搐。“該你們了,先生們!我說過,你們要是不願意選,我不強求你們,我來替你們選二十四個人和你們一起下地獄,我們德國軍官說到做到。”說着,她轉過身,看着下面的囚犯,就在這一剎那,她的屁股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她一個踉蹌,摔倒在雪地上。當她揀起掉在地上的船形帽,把它重新扣在自己腦袋上時,看到託依維單薄的背影走進了人羣裡,她一邊站起來,撣掉身上的雪,一邊嘟噥着:“媽的,猶太佬,你都死到臨頭了!”
西米恩大叔鬆開雅各布的凍皴了的嬌嫩的小手,拍了拍正在以極不情願的神情挑選與自己共赴黃泉路的夥伴的託依維的肩膀,“我真後悔沒有阻止你們,年輕人,這就算是上帝對我的懲罰吧。”說着,他拉着託依維的手,慢慢地向受刑的人們走去。
雅各布跟在這兩個人後面,他一邊走一邊仰着頭,一臉茫然地四處張望着周圍的人。
誰也沒有注意這個三歲的孩子。
託依維站在厄瑪面前,兩個人怒目而視,幾秒鐘之後,託依維用鼻子哼了一聲,便和西米恩大叔一起加入到受刑的人們當中。
厄瑪右手拿着鞭子,走到阿爾伯特和站在他身旁那個臉色蒼白的青年,她扯着脖子,用沙啞的聲音咆哮道:“我提醒你們,我是個缺乏耐心的人,你們最明智的作法就是別惹我發脾氣,懂嗎?!”
“唔!”男孩的精神崩潰了,他兩腿癱軟,一下子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雙手抱住厄瑪的腿,苦苦地哀求她:“求求你,長官!我不想死!饒了我吧!求求你!”
“啪!”厄瑪手中的鞭子狠狠地落在男孩的頭上,“你往哪兒摸,小雜種?”然後,她把鞭子扔在一邊,掏出手槍,頂着男孩的頭部。
男孩的眼睛裡流露驚恐的目光。“哦不!別開槍!不!”
厄瑪的食指扣動了扳機, “啪!”一個比剛纔的鞭子聲更清脆、更響亮的聲音發出之後,男孩倒在了雪地上。在這一剎那,她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隨後,她又來到鮑爾少校面前,問他:“這個臭小子有沒有什麼親戚?”
鮑爾少校說:“算了,上尉,這個倒黴蛋兒只有一個瘋瘋癲癲的姐姐。”
“那怎麼可以?元首說過,對待猶太人絕不能手軟,不能有一丁點兒惻隱之心,要警告他們,我們德國人一向是說一不二的。”
“有道理。”鮑爾點了點頭,把中士叫了過來。
最年長的逃犯的父親看了一眼倒在雪地上的男孩的屍體,說:“這麼冷的天,跪在雪地上會得關節炎的。”
三名德國士兵穿梭在人羣裡,來到一個年輕姑娘面前,她目光呆滯,臉上帶着笑容,忽然又張開大嘴狂笑了起來。這笑聲迴盪在整個空場上,讓人聽着有一種用語言難以形容的滋味。三個德國兵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她歇斯底里地狂叫、掙扎着:“不!不!不!放開我!我不去!不去!放開我!”
掙扎是徒勞的,德國兵把姑娘從人羣裡架了出來,姑娘不再反抗了,她扯開喉嚨唱了起來:“昨夜我在睡夢中,朝覲古老的聖城,瞻仰聖殿緬懷往事,聖哉,耶路撒冷!忽聞孩童的歌聲,彷彿笑語喧騰,天軍天使遙相呼應,迴盪響徹天庭,天軍天使遙相呼應,迴盪響徹天庭。耶路撒冷,耶路撒冷!打開城門,我們歡唱吧!”
德國兵把她架到受刑的人們當中,姑娘轉過身來,一邊狂笑着,一邊用力把自己身上的囚服撕破,露出腹部和比干柴禾粗不了多少的腰,她沒有把破布條撕下來,就開始跳起了肚皮舞,一邊跳一邊繼續唱:“和撒那 ,在至高處,和撒那,頌君王!瞬如夢過境遷,滿城沉寂一片,不聞孩童歡笑歌聲,但見陰雲蔽天,日月無光遍地暗,晚風倍添春寒,遙望十架隱約若現,孤立遠山之巔,遙望十字架隱約若現,孤立遠山之巔。耶路撒冷,耶路撒冷!”
在場的德國人也好,猶太囚犯也好,沒有一個人欣賞她這沒有音樂的、拙劣的演出,這一點她並不在意,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歌舞中。
厄瑪走了過來,一隻腳踩在那個小夥子的屍體上,斜着眼睛緊盯着阿爾伯特。
海倫娜從施蘭妮大嬸和赫爾曼大叔倆人之間的縫隙望着阿爾伯特,心裡暗暗地祈禱着:“仁慈的上帝啊!我懇求您,來拯救哥哥,還有這些無辜的人,但願能有什麼奇蹟發生,但願德國人能網開一面。”
冷風吹在阿爾伯特的囚服上,此時此刻,他追悔莫及,可事已至此,除了向人羣邁出踉踉蹌蹌的腳步以外,他別無選擇。
當阿爾伯特從海倫娜身前走過時,海倫娜望着他的背影,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從施蘭妮大嬸和赫爾曼大叔中間擠過去,施蘭妮大嬸趕忙和赫爾曼大叔緊靠在一起,用肥胖的身軀擋住了海倫娜。
塔尼婭伸出手,握住阿爾伯特伸過來的手,她的神情看上去和往常一樣平靜。
“對不起,親愛的,對不起你。”阿爾伯特說。
塔尼婭嫣然一笑,用她和平常一樣溫婉的口吻說:“你說過的,我們永遠也不分離,難道你忘了?”
“雅各布怎麼辦?”
塔尼婭遲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回答:“叔、叔叔會照顧他的,還有海倫娜。我們走吧。”
兩個人手拉着手,向受刑的人們走去。
西格蒙德•奧本海默驚愕地望着他們倆的背影。
整個空場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靜,只能聽見冷風的呼嘯聲那個瘋瘋癲癲的姑娘哽咽的歌聲。
阿爾伯特和塔尼婭加入到等待受刑的人們當中,阿爾伯特剛轉過身來,塔尼婭雙手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使勁地親吻他。
阿爾伯特也摟住塔尼婭,熱烈地吻她。
肚皮舞表演還在繼續。
厄瑪倒揹着手,來回踱着步,當她走到施蘭妮大嬸面前時,停下了腳步,兩眼緊盯着站在施蘭妮大嬸身後的海倫娜,扯着脖子喊道:“你們都給我睜大眼睛看着!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面,如果我發現你們當中有誰低下頭、捂住臉、閉上眼睛,或者把臉轉到一邊,誰就將加入到這些人當中,我有言在先,你們都聽見了沒有?!”說完,她向中士揮了一下手。
中士點了一下頭,叫過來幾名士兵,他們來到預先架好的機槍旁邊,蹲下,等待着長官的命令。
厄瑪喊道:“預備!開火!”
受刑的老人喊道:“爲我們報仇!”
託依維高聲喊道:“法西斯滾出去!”
就在這一剎那,雅各布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他一邊使勁喊着:“爸爸!媽媽!”一邊跑了過去。
德國士兵扣動了扳機,一枚枚子彈殼落在雪地上。
鮮血從雅各布的後背上、後腦勺上濺了出來,嬌小的身體倒在了雪地上。
其餘十五個人也一下子全都倒在了血泊中。哽咽的歌聲停止了。阿爾伯特和塔尼婭兩個人的手仍然緊緊地握在一起。
十七條鮮活的生命霎那間變成了十七具屍體,就躺在前面十幾米遠的雪地上。
厄瑪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心滿意足的笑容,她轉過身,惡狠狠地對這些被強迫觀看這血腥的屠殺場面的囚犯們說:“你們都看見了吧?我可以告訴你們,在奧斯維辛,連只蒼蠅也別想飛出去。你們最明智的選擇,就是遵守紀律,老老實實幹活兒,別惹我生氣。如果誰不想活了,要以這些人爲榜樣,那就請便。好了!耽誤的時間太長了,你們現在趕快去幹你們的活兒!別磨磨蹭蹭的!”
囚犯們解散了,紛紛向自己工作的車間走去。
德國士兵們走過去收屍。
軍官們大搖大擺地走開了。
海倫娜被親眼目睹的這慘絕人寰的一幕驚呆了,她紋絲未動地站在那裡。
艾琳說了一句:“哼!誰知道什麼時候輪到我呀,媽的!”她拽了拽海倫娜的胳膊,“走吧。”
海倫娜眼巴巴地看着德國兵像拖死狗一樣在雪地裡拖着雅各布的屍體,看着哥哥、嫂子的屍體被擡走。
“你還愣着幹什麼,要是遲到了,可就……”
“走吧,孩子。”施蘭妮大嬸也催促海倫娜。
海倫娜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她的嘴脣微微地顫抖着。忽然,她大叫起來:“劊子手!狗孃養的!我跟他們拼了!”說着,她要彎下身,揀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可是她那隆起的腹部不允許她做出這樣出格的舉動,於是她放棄了從地上揀石頭的念頭,快步向那些擡屍體的那些荷槍實彈的德國兵走去。
“快攔住她!”施蘭妮大嬸喊道。
赫爾曼大叔和艾琳趕忙追了上去,抱住海倫娜的後腰,抓住她的胳膊。
“放開我!放開我!”海倫娜咆哮着。
施蘭妮大嬸快步走到海倫娜面前,對她說:“你是要拿雞蛋去碰石頭,白白去送死嗎?你一個女孩子家,拿什麼跟他們拼?你還沒走到他們跟前,就被他們手裡的機關槍打成篩子了,你不明白嗎?!”
“施蘭妮大嬸!”海倫娜撲到施蘭妮大嬸的懷裡,眼淚像傾盆大雨一樣傾瀉下來。
“沒時間哭了,親愛的,”艾琳一邊使勁地拽海倫娜的胳膊,一邊說,“我們得趕快到被服車間去幹活兒,不然……”
“滾開!”
“不要忘了,你現在,已經不是一條人命了,”艾琳一臉嚴肅地對海倫娜說,“你肚子裡還有一條!”
海倫娜擡起頭,望着纏在艾琳頭上的白布……
縫紉機的轉軸在不停地轉動着,灰色的軍大衣料子在縫紉機上一點一點挪動,縫紉機的跳針不停地上下跳動着,紮在料子上,發出“噗噗噗”的聲音。囚犯們都在忙碌着,沒有一個人說話。
海倫娜坐在緊靠着窗戶的一臺縫紉機旁,她轉過臉,看了一眼牆邊上堆積如山的紙箱子,一名女囚犯從最頂層的一個紙箱子裡取出一件軍大衣料子,然後從凳子上跳下來。海倫娜嘆了一口氣,心裡在想:“在特切夫,我寧可不要工資,也不願意爲這些畜牲縫製軍大衣。可是就在剛纔,我的親人死了,死在了他們的槍口下,連個三歲的孩子也不放過,而現在,我卻坐在縫紉機旁,給這些喪盡天良的豺狼做狼皮!我自己卻穿得這麼單薄,凍得渾身發抖。”她心煩意亂地把面前的料子推到一邊。這時,她感覺到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後背,她回過頭一看,是艾琳。
“你瘋了?!”艾琳皺着眉頭,輕聲對海倫娜說,“我昨天晚上就是因爲發愣挨的鞭子!施蘭妮大嬸給了我兩片止疼藥,可吃了還是不管用。”
“我不幹了!”
“這可由不得你,你……你不怕挨槍子兒啊?”
“就讓他們打死我好了!”
“我已經提醒過你了,你現在已經不是一條人命了。”艾琳說完,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厚重的皮靴聲從門外傳了進來。
海倫娜只好把推到一邊的料子拽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成百上千名囚犯手裡拿着飯盒和勺子,排成幾條長隊。
天空中還是沒有太陽,還是那麼陰沉沉的。
西格蒙德•奧本海默正在以最快的速度,用炒勺給每名囚犯從大鍋裡崴與其說是飯菜,不如說是由一小塊乾麪包、幾片爛菜葉子和幾勺湯湯水水組成的豬食。
鮑爾少校手裡拿着鞭子,急不可耐地催促他:“動作太慢!這些人吃完飯還要去幹活兒!你他媽的快一點兒!”
終於輪到了海倫娜,叔叔給侄女多盛了一勺菜湯。
當海倫娜看到叔叔那張一下子變得蒼老了許多的臉頰那一剎那,她忍不住心中一陣酸楚,喉嚨哽咽住了,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她趕忙低下頭,轉過身,匆匆走開。
叔叔望着海倫娜的背影,忽然,今天早上,阿爾伯特和塔尼婭兩個人手拉着手向槍口前走去的情景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他心裡痛苦地嘆了口氣:“這孩子還不知道,現在,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以外,她沒有別的親人了。”
“啪!”的一聲,鞭子狠狠地抽在叔叔的後腦勺上,“磨磨蹭蹭的!媽的!快盛!”鮑爾照着西格蒙德的頭上又狠狠地抽了兩鞭子,鮮血“唰”地一下,從他的額頭上噴了出來,他兩腿一軟,痛苦地倒在雪地上,渾身不停地抽搐着。
“媽的!你還裝死?!起來!”鮑爾一邊嚷着,一邊擡起一隻穿着厚重的皮靴的腳,照着西格蒙德的後腰狠狠地踢了兩腳。
囚犯們都不約而同地向這邊張望。
“看什麼看?蠢貨!”鮑爾揮舞着手中的鞭子咆哮着,“吃完的趕緊幹活兒去!”
海倫娜轉過身,看見叔叔正躺在雪上,掙扎着用手去抓掉在地上的炒勺。她大吃一驚,手裡的飯盒和乾麪包掉在了地上,她慌忙走了過去。
鮑爾一揮手,兩名士兵小跑着過來。鮑爾衝這兩名士兵晃了一下腦袋,他們伸手去抓西格蒙德的胳膊。
等海倫娜走過來,叔叔已經被拖走了。
海倫娜憤怒地摘下頭上的帽子,把它狠狠地摔在雪地上,然後她蹲下身,握住掉在地上的炒勺的把手,用炒勺支撐着地面,使勁站了起來,朝着鮑爾的後背走去。
“不!你不能這樣!”她發覺自己的後腰被人緊緊地抱住,她回頭一看,是艾琳和施蘭妮大嬸。
“你們鬆手!我要……”沒等海倫娜說出口,她的嘴就被艾琳的手一把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