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帶靦腆的夏小虎低着頭,想了想,對他前面的書生說道:“先生,你覺得是那和尚有趣,還是古隱有趣?”
等待着他做決定的幾人,聽到他提出這麼一個問題,不由覺得這書童好生奇怪,如果說這次他的選擇關乎前程與未來,那麼這樣未免太兒戲了些。
那書生聽到夏小虎的問題,並沒覺得什麼,因爲只有他知道,這七年時間,夏小虎跟隨他經歷了什麼,如果要選擇,當然奔着有趣的地方去。
那書生沒有立刻回答夏小虎的話,而是看了看蕭若水姐妹二人,面帶微笑地說道:“長公主,難道你對我這小書童不感興趣嗎?”
蕭若水沒想到那書生會這麼問,其實在她看了夏小虎一眼之後,心中有種莫名的悲傷流過時,她就對夏小虎深感好奇了。
到底是怎樣的悲傷,才能感染到她,這個早已在終南山深處闖過生死關的人,從而導致情緒波動。
終南山深處,有一處不爲人知的秘地,只有大毅力者才能尋得秘地所在,並且根據他們的心中所求,會出現不同的機緣。
蕭若水在終南山修行一年,因其超羣的天賦,盡得終南山真傳,被山中長輩告知秘地的情況,然後毅然決然,孤身前往終南山深處。
兩年後歸來,一朝出世,天下側目,羣雄退避。
終南山中有前輩高人曾詢問蕭若水在終南山深處尋得什麼機緣,蕭若水出於對前輩高人的尊敬,說了八個字:“生滅死始,天地至理。”
那位終南山前輩聽到這八個字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用憐憫的目光看向蕭若水,慈愛地說道:“孩子,此去江湖多險地,如若心殤便了然。”
蕭若水當初並不明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那位終南山前輩德高望重,在命理一道之上造詣頗深,所以她始終記得,現在想來他當時看到一些未來的投影,纔對自己說了那番話。
蕭若水本身也在命理一道有所涉獵,以她的成就,可以說在命理一道是大師級別的,但是自從她勘破生死關之後,便不再相信命理之說。
十年前,她告訴自己的父皇,會有一個有緣人在十年後不期而至,她所許下的婚約便迎刃而解。
當時那只是她心中一動,爲了讓自己的父皇放心,隨口那麼一說。
現在那書生問起了自己的想法,以及自己心中那莫名的悲傷,蕭若水不禁會想到,難道冥冥中真的早有註定,當初自己那隨口一說,如今卻成事實?
那位終南山前輩說的瞭然,又指的是什麼?讓我瞭然什麼呢?
短短的一剎那,蕭若水想了很多,然後纔不失體面地對着首位的書生說道:“先生,若水對夏公子也是很感興趣的,但是江流兒聖僧與齋主在前,若水哪敢有所奢求,還是不要說出來徒添笑話的好。”
坐在首位的那書生聽到蕭若水的話,這纔將腦袋微微一歪,看着夏小虎說道:“小虎,你聽到了,現在又多了一個去處。若要我說,和尚整天胡說八道,古隱都是一羣行將就木之人,都沒什麼意思,最有趣的地方當屬那帝王的皇城,不知你感興趣不?”
“先生說得在理,如果先生一同前往,那會不會更有趣一些?”夏小虎聽到那書生的話之後,不暇思索地說道。
還沒等到那書生回答,一旁的江流便說道:“和尚我也好久沒進那皇城了,如果你家先生願意前往那污濁不堪的皇城,和尚也捨命陪君子,去那裡好好玩玩。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阿彌陀佛……”
江流兒宣完佛號之後,雙手合十,擺出一副大無畏捨生取義的模樣來。
那書生看到江流兒這般模樣,微微一笑,沒有過多表示。
水墨齋主依然風輕雲淡,把玩着茶杯上的茶蓋,看着夏小虎發呆,不知心裡在盤算什麼。
蕭若水雖然臉上依舊淡然,但心中卻欣喜若狂,想不到自己不知如何開口的事情,那小書童的一句話便有可能成功,並且還能搭上一個高深莫測的江流兒。
而蕭採顏看到江流兒的那般模樣,聽到他口中的話,白眼連連,幾次想要發作,卻都拼命剋制着,上下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心中萬馬崩騰,這到底算哪門子的聖僧?先前敲詐長姐未成,現在又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在蕭採顏心中,大梁皇城纔是這片大地上最好的地方,長姐如果答應那和尚前往,那和尚定然是得了天大的好處。
坐在首位的那書生聽到江流兒說完之後,回頭看了看夏小虎,平靜地說道:“你意下如何?”
夏小虎見這個問題又回到自己這裡,有些靦腆地說道:“七年前,我答應過那位老先生,陪伴先生十年,如今十年之約未滿,公子去哪,小虎就去哪。”
那書生得到夏小虎的回答之後,微微一笑,然後轉過身來看向一旁水墨齋主,說道:“齋主意下如何?”
水墨齋主看了看夏小虎,依然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然後有些不甘心地說道:“那就去吧。三十年不曾在世間走動,不知道這多變的世道會給我帶來什麼驚喜,現在這麼想想,還有點期待了。”
那書生得到水墨齋主的答案之後,對着蕭若水說道:“待此間事了,我等便隨長公主去大梁皇城走動走動,不知長公主可否行個方便?”
蕭若水聽到那書生的話語之後,起身微躬,雙手作揖,對着在坐的三人行了一禮之後,說道:“若水感謝三位前往大梁皇城,實乃大梁之幸,天下百姓之幸。若水再拜,替大梁與天下百姓再次感謝三位。”
坐在首位的那書生,水墨齋主以及江流兒對着蕭若水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然而夏小虎在那書生身後說道:“長公主,有一事,我家先生不方便說,小虎在這裡替我家先生先說明,還請長公主務必答應纔好。”
蕭若水聽到夏小虎的話,擡頭看了他一眼,當她看到夏小虎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時,心中那份悲傷又莫名涌出。
當蕭若水再次看向夏小虎的眼睛,強行壓下心中的那份悲傷,認真地看着,卻從那雙明亮的眼睛中看出了無盡的滄桑,心中那道斷斷續續,悽婉的女人哭泣聲再次響起。
蕭若水搖了搖頭,將目光移向其它地方,說道:“夏公子請講,若水能做到的,定然義無反顧。”
夏小虎看出了蕭若水的異樣,臉上浮現出一閃而逝的黯然,然後便若無其事地說道:“第一件事,我們進皇城,卻不進皇宮;
第二件事,長公主得向我們做出一個承諾,你以及小公主四人不得暴露我們的身份;
第三件事,先生與水墨齋主以及江流兒聖僧都是世外高人,自然不會隨意搭理世間之事,若有事關國運之事,還請長公主勿要打擾先生三人。就這三件事,不知長公主可否做到?”
蕭若水雖然因爲剛纔那莫名的悲傷與哭泣聲變得有些恍惚,但她也非一般人,很快穩住心神,認真地聽夏小虎說完所有要求。
當夏小虎說完之後,蕭若水淡定地笑了笑說道:“這些都是小事,若水定然會爲幾位安排妥當。”
這時坐在首位的那書生開口說道:“如此便好。和尚,現在耽誤的時間不少了,我答應你的事情算是完成了,現在是不是該辦正事了?”
江流兒聽那書生這麼說,擡頭看了看水榭外的天空,只見水榭之上的天空被湖中的紫色蓮花映襯得紫氣流轉不斷,彷彿那裡有一汪由紫氣匯聚的河流不停流淌。
江流兒看了一會,才自言自語地說道:“讓他們等了這麼久,確實不是該有的待客之道。那就開始吧,齋主,天下就由你穩定了。”
水墨齋主這時也放開了手中把玩的茶蓋,雙目泛出一些精光,看向那紫氣氤氳的天空,微微點了點說道:“你們放手做吧,天下我來幫你們看着。”
坐在首位的書生轉頭看向蕭若水,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
蕭若水知道後面的事情不是自己可以參與的了,很識趣地起身準備向他們告辭,但就這時夏小虎卻開口說道:“長公主,現在你可知齋主那句話的意思了嗎?現在明白了江流兒聖僧的所求之物的意義了嗎?”
蕭若水與那書生聽到夏小虎的話之後,同時微微一愣。
不過那書生將情緒隱藏的很好,沒有人看到了他的變化,此時的他給人的感覺依然很溫和,如沐春風。
而蕭若水則是帶着疑惑,看了看水墨齋主與江流兒,只見他們二人同時向自己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說出心中所想。
蕭若水看到了水墨齋主的淡然,也看到了那書生的溫和,還看到了江流兒的慈悲,但她卻不敢去看夏小虎,因爲那種悲傷之情不是她喜歡的,勘破生死關十多年,倘若一朝墮入紅塵,便將前功盡毀。
定了定心神之後,蕭若水平靜地說道:“若水自在終南山勘破生死關後,便不再悟其它大道,恕若水愚鈍,未能明瞭齋主與聖僧大義。”
江流兒這纔看向夏小虎,對他點了點頭,卻對蕭若水說道:“如此,你就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