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兮兮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法小藍會就這樣真的消失。她是那樣好的一個女孩,今年不到二十三歲,還有一個她最放心不下的重病的外婆,她怎麼會就這樣真的——
她擦了擦眼淚,雙手顫抖着去找手機,給在現場的方歡打電話。
“喂!”她抽了一下鼻涕眼淚,看了看外婆的房間,“方歡歡,新聞上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說了小藍……小藍在水閘那裡嗎?”
肖兮兮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已經忍不住又開始哭起來。她這幾天不能跟着去找法小藍,已經讓她寢食難安,支撐着她留守在外婆這邊的,無非是相信法小藍還活着,可能受了非人的折磨,但一定還在哪兒活着!
方歡暗沉的視線掃過一無所獲的捕撈船,沉默片刻,才說,“……他說的不一定是真的,我們在這裡什麼都沒找到。”
肖兮兮抓着手機,像被驟然抽掉脊柱一般,貼着牆壁滑坐到地上,她何嘗不知道,若是真的從水閘那裡滑落出去,就註定了什麼都找不到了。
“……方歡歡……我不信……以前那麼多的折磨小藍都熬過來了,我不信她熬過來的結果就是這樣子!……老天何其不公!”
肖兮兮平常說話總是瘋瘋癲癲,這時心如刀絞,罵了許多傻話,最後又想起法小藍,只能啞着嗓子哭,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方歡只能默默地聽着,想起小時候他們三個人一起捉知了,肖兮兮總是騎在他脖子上伸長了手去抓,抓到後卻心甘情願地交給法小藍,他們三個裡,法小藍是年齡最小的一個。
“我一定會找到小藍。”
他聲音低沉,純黑的雙眼看向夜色中昏黑的江水如此發誓。
關於這一段江水的搜索一直進行了三天,景馳和方歡就一直在船上呆了三天。
一天中午,探員的頭兒接到電話,說陳默磊突然提出要見景馳,景馳這幾天瘦得不堪,幾乎連水也不喝,聽到這兒,就說:“我去見。”
陳默磊坐在裡面,頗有興趣地打量着景馳,景馳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猶如一場正在醞釀的龍虎鬥。
“你有什麼話說?”景馳問。
連他自己也詫異,到了這個時候,他反而不如前段時間衝動,或許是抱定了破釜沉舟同歸於盡的決心的緣故。
陳默磊扯動了下脣角:“看到了嗎?”
“看到什麼?”
“你的藍兒啊。”陳默磊微擡起下巴,神情倨傲,“你這幾天不是忙着找她,才變得這樣形容憔悴的?”
景馳咬住嘴脣,雙手緊緊扣進大腿,壓抑着自己奔騰起來的怒火。方歡說得沒錯,陳默磊就是個冷血惡魔,以好人的性命和別人的怒火爲食。
“看樣子,是沒找到?”陳默磊用眼角看他,皮笑肉不笑,“也對,就算人之前還在那裡,現在又怎麼會找得到呢?斯人已逝,找不到了,哈哈哈哈……”
景馳幾乎將自己的肉生生挖下來,他冷冷地看着陳默磊,問他:“有意思嗎你?”
陳默磊的笑頓了一下,掛在臉上。
“你三天前說的話,已經
可以將你定罪了。”
三天前,他讓他們去水閘那裡,也就是承認了綁架法小藍的事實,鑑於水閘這樣的危險位置,已經構成故意殺人的嫌疑。
“之所以沒有立刻給你定罪,是因爲你這垃圾的死活根本沒人關心。”景馳雙目赤紅,但語氣冷靜,“我們在意的只有藍兒,不管她活着,還是——不在了。”
陳默磊愣了一下,旋即笑起來:“定罪?我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說了這種話了。”
監控室裡的其餘人都被他氣得眼歪嘴斜,這混蛋居然死到臨頭還不認賬,不是他自己說的到水閘那裡去,否則就晚了嗎——
“呵,水閘每隔半小時打開一次,這你們不知道嗎?這段時間正是欣賞泄洪的好時節,那天都晚上十點半了,可不是晚了?”陳默磊一臉自覺匪夷所思的表情,“不然你們以爲我說的什麼晚了?”
“我×!”
幾位探員忍不住重重錘了一下桌面,這個混球居然在耍他們!?他們居然被這個惡棍擺了一道!
景馳也醒悟過來,卻不是生氣,雙眼反而亮了一下,臉上忍不住帶出幾分急切:“那你到底把藍兒藏哪裡了?!”
陳默磊閉上了嘴巴,臉上還是那點欠揍的笑容。
“MD!我都看不下去了!要不是穿着這身衣服,我都想衝進去揍死這傢伙!簡直太可惡了!真TM不是人!”監控室內有人忍不住咒罵起來。
整個調查組爲這起案件調查了十多天了,這些日子廢寢忘食、付出了多少心血,居然沒辦法把這個惡棍繩之以法,不少人都義憤填膺,卻毫無辦法。
而雪上加霜的是,住在醫院的外婆無意間看到了新聞,以爲法小藍已經遭遇不測,一下子就住進了重症監護室,連景馳和方歡也趕了過去,偏偏他們三個沒人能在手術確認書上簽字,最後還是警方的人介入說明情況,醫生才終於做了手術。
自從法小藍出事之後,這還是三人第一次聚在一起。三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死一般的沉寂在他們周圍蔓延。
肖兮兮先受不了,哭起來:“……都是我的錯,我沒看好外婆,不然也不會這樣……”
方歡將她拉過來,抱在懷裡,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景馳看着電視上滾動播放的新聞,突然關了電視,怔怔地說:“在你們這裡,未成年殺人是怎麼判的?”
方歡臉色驟變,厲聲喝道:“你夠了!就一個姓陳的垃圾,要帶上幾個人纔算!你要是做了什麼,小藍會怎麼想?”
“我不知道她會怎麼想。要是我這樣做了,她真的出來找我,哪怕是把我大罵一頓,說再也不要見我,我都心甘情願。”
景馳平靜地說完,一顆眼淚從眼眶裡掉了出來。
“總會有辦法的,小藍一定還活着,我們一定要撐住,她一定還等着我們去救她!”
方歡只能這樣安慰他們,但事實上就連他自己也清楚,法小藍消失的這半個月,她還活着的概率已經越來越小。
外婆的手術一直持續了四個小時,醫生說四十八小時後才能確定是否渡過危險
期,在那之前請他們暫時留在這裡。
方歡讓肖兮兮去睡一會兒,肖兮兮搖搖頭,讓景馳去睡,景馳拗不過他們,只好躺到牀上,但眼睛一直睜着,從天黑到天亮,又從天亮到天黑。
不知過了多久,景馳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方歡也才注意到,被暴曬多日的這座城市終於迎來了一個雨夜,燥熱的空氣瀰漫在四周,嘩啦啦的雨聲讓人莫名地煩躁起來。
景馳隨意地按了免提,竟然是消失了很久的哈爾的電話。
“景馳,我們找到她了。”
景馳和其他兩人瞬間來了精神,都震驚地站起來。
哈爾的話裡卻一點沒有邀功的喜氣,沉靜得可怕。
景馳像是預感到什麼,嘴裡一陣苦澀,喉結動了兩下,才問出來:“你們現在在哪裡?”
哈爾沒想到這個平日裡遲鈍的小子這麼快就問到這兒,好一陣爲難,才欲言又止地說:“你做好心理準備。”
轟隆一聲驚雷,猶如魔鬼利爪一般的的閃電撕裂夜幕,照亮他們三張面無血色的臉和三雙驚疑忐忑的眼睛。經歷了之前一事,他們緊繃的神經已經受不起再一次命運的捉弄,但他們同樣害怕塵埃落定後顯露的真相。
“在哪兒?”景馳聽到自己又問了一遍。
哈爾一咬牙,“法醫鑑定處。”
肖兮兮雙腿驟然脫力,坐到椅子上,兩眼卻還大大地睜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法醫鑑定處?
小藍怎麼了,爲什麼要送到法醫鑑定處?
就算是受了傷,也應該理解送到醫院啊,爲什麼要送到那裡?
……法醫要鑑定什麼?
景馳呆立了片刻,什麼也不拿就往外面衝,方歡囑咐肖兮兮好好照顧外婆,有什麼事立刻聯繫他們,也追出去。
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洗刷這個城市累積多日的塵土。沒有帶傘的人們躲在店鋪底下,對這場盛夏好雨指指點點,啊,終於,終於可以緩一口氣了。
方歡將景馳塞進車裡,快速往哈爾他們在的地方趕去。
兩人一身雨水衝進去的時候,只有哈爾一個人,他坐在狹窄灰暗的走廊裡吸着煙,看到他們兩個來,站了起來。
景馳一眼看到黑洞洞的房間裡面,問到濃重的消毒水味道的剎那,像突然被什麼扼住喉嚨,猛然站住腳。
哈爾像毫不留情的死神,一步步向他走過來。景馳甚至往後退了一步,但還是被他的哥哥一把抓住肩膀。
“我們找到她了。”他重新說了一遍。
景馳看着他,卻啞了一般什麼都問不出來,只有一顆心還在胸腔裡亂竄着,想掙脫這個令人窒息的所在。
他不知道爲什麼,開始慢慢地搖頭。
哈爾的一雙眼是陰暗的,他擡起景馳的手掌,把一個小東西放到他手心,啞着嗓子說:“只有這個還沒燒壞。”
景馳像被他放進來的東西灼傷手心,瑟縮了一下,被哈爾強行拉住,打開手掌。
躺在他手上的,是一枚鳶尾花形狀的藍寶石胸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