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何人?”
“卿家人,奉家主的命給宋家送來薄禮,請宋家大夫人親自接收。”
“待我去稟報。”
大約一刻鐘後,那人聲音又響起來,“幾位請進。”
靈鳩感覺到行走的起伏,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所處的禮箱被放落地上,遠遠的依稀聽見——
“幾位哥哥辛苦了,這是大夫人賞的禮錢。”清脆的少女聲音。
“客氣,客氣……”
安靜不知時間過,幸好禮箱被戳了空,不會讓裡面的人窒息而亡。
靈鳩覺得渾身被綁着痠疼不已,疲憊得不自覺昏睡了過去。
一聲輕微的聲響傳入耳朵裡,靈鳩猛地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張芙蓉面,精緻的髮鬢,華貴不俗的金玉簪,幾乎晃花她的眼睛。
“醒了?小傢伙還挺警覺。”孫谷蘭輕笑,目光不加掩飾的打量着箱子被綁着的靈鳩,“聽說小傢伙不願意來伺候我家雪衣,所以才受了這些疼痛麼。”
春蔥一樣的手,捏向靈鳩紅腫的左臉頰,眉眼還含着笑,偏偏話語卻涼得徹骨,“連個小娃娃都嫌棄我家雪衣,真討厭。”
靈鳩吃痛,眼眶含着淚水,一雙含水的眸子萬千漣漪晃漾,純亮得能破開人心底的陰霾,哭喊着:“疼,仙女姐姐鬆鬆手。”
孫谷蘭一怔,不自覺的鬆開手。事後詫異的看着靈鳩的眼睛,就是一雙哭紅了小兒眼睛,哪有之前的驚心動魄。一瞬的疑惑後就散了,輕笑道:“小傢伙的嘴兒可真甜。”
靈鳩吸着鼻子,“孫姨姨,爹爹說鳩兒聽話就不會捱打了。鳩兒聽孫姨姨的話,孫姨姨不要打鳩兒,鳩兒怕疼!”
七歲的女孩小小的一個,額頭破了口子,半邊臉充血,眼眶紅腫含着淚,嘴角還沾着血跡,身體則被繩子緊緊的綁着,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是好的,看着着實可憐至極。
孫谷蘭惻隱之心不由升起,嘆了一口氣,“罷了,孫姨也不是故意要爲難你,只是見不得旁人敢嫌我兒不好。你年紀小,還不懂事,若不好好教訓一番,往後怕會鬧騰。”說着,親自給靈鳩鬆綁。
靈鳩乖順的不動。
繩子鬆了,孫谷蘭看她嬌小一團兒,又伸手將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坐着。
一旁婢女機靈的將膏藥遞過來。
孫谷蘭挖了藥,給靈鳩擦傷,邊細聲溫柔說道:“鳩兒別怕,孫姨不是壞人。只要鳩兒往後聽話,孫姨自不會虧待了鳩兒。我看鳩兒是個聰慧的,該是聽得懂孫姨的話。這往後啊,鳩兒就負責跟在少爺的身邊伺候少爺,若能得少爺喜歡,讓少爺病情有所好轉,孫姨就當鳩兒親女兒的疼。”
若是不得少爺喜歡呢?靈鳩知趣的沒有問,乖乖的應道:“鳩兒知道了。”
“乖了。”孫谷蘭又用帕子輕輕幫她擦拭淚痕,“小人兒跟水兒做的一般,哭得可讓人心疼了。來,笑一個給孫姨瞧瞧,我們家的鳩兒是不是跟朵花兒般的漂亮。”
如今身家性命都被掌握在人家的手裡,賣笑算什麼。
靈鳩狠狠的賣了一回萌,再次施了個小術法,一個破涕而笑,那圓溜溜的眼睛宛若破冰般的瀲灩水亮,紅紅的嘴脣咧開,可愛的小白牙露出來,真真對上了那句脣紅齒白。
孫谷蘭看得又是一怔,從心底涌起一股憐惜好感,心想:罷了,如果這孩子沒有作用,她也收她做個小丫頭,養在身邊保她安然成長。
“好孩子。”捏着靈鳩的小鼻頭,笑容也多了分真情實意,“你先養養傷,跟在辛嬤嬤身邊學習,待清楚了少爺的習慣後,再去少爺身邊伺候着。”
“好。”
她能說不好嗎?當然不能!
靈鳩被人抱走後,房裡只剩下孫谷蘭和婢女素羅。
素羅輕聲道:“夫人,這樣的打壓可是輕了些?孩子年紀小,不受點疼,怕是記不住教訓。”
孫谷蘭搖了搖頭,“是個聰明的好孩子,訓壞了不好。往後若是做錯了事,再訓也不遲。”
來時她做好了打算要一次馴服了人,誰知生了憐惜之心,倒是下不去手了。
罷了,是個招人喜歡的孩子,雪衣也會喜歡也說不定。
……
從靈鳩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近兩個月,兩個月她都在被灌輸着有關那位雪衣少爺的習慣愛好。按照計劃,再一個月,她就要去就職少爺身邊的福星加婢女了。
在這兩個月裡,靈鳩還了解到這個世界很大很大,是地球的幾倍甚至十幾倍,名爲九霄大陸,九霄大陸可分爲上中下三層,如今她在的地方就是下三層樹海洲、飛荊州、朔雲州中的朔雲州內。這裡流傳着許多中上六塊神州地域的傳說,竟然連妖仙鬼怪都有,傳得神乎其神到處都是戲本話本,不過在下三州內真正見過妖仙鬼怪的人卻幾乎沒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童養媳什麼的,根本就是卿靈鵲自己腦補的吧。
河邊樹下,靈鳩躺着,嗅着青草香,偷得半日閒。
從辛嬤嬤字言片語中得知,大夫人會付出高價買她入宋家,是因爲一名高人算出她的生辰八字和宋家少爺相合,有她在身邊可護佑宋家少爺安康,病痛好轉康復也說不定。
想來以她靈鳩身懷妖怪的血脈,也知道必不會被大夫人列爲媳婦的人選。
忘記說了,根據原身靈鳩的記憶,她似乎是人和妖的結合,身懷半妖的血脈,經常會發病犯癡發癲。也不知道卿翰林是怎麼斷定(也許只是懷疑)她娘是妖的,反正從她三歲時第一次發病後就不喜她,還不讓她跟他姓,便隨了那不知死活不知去向的孃親的姓氏,全名百里靈鳩。
靈鳩這個名字是卿家如今的正室大夫人江蘺冶取得,只瞧她給自己女兒卿靈鵲取得的名字,就該明白她的用心了。
生怕別人不知道‘鳩佔鵲巢’了一般。
說到名字,前世她的名字會被取成靈鳩,有不正經的成分卻也飽滿了父母愛意的——全因爲她媽正好喜歡看電影版天龍八部,對靈鷲宮狂熱的喜歡,本來打算就叫靈鷲了,他爸說鷲是一種猛禽,生的又醜不適合女孩,卻挨不住她娘哀怨的眼神,最終選擇了鳩這個同音字,多是嬌小可愛又漂亮華麗的鳥。
可誰想到最後會是被他們拋棄的結果……
心臟一陣緊縮,靈鳩眨了眨眼睛,強迫自己想着別的東西,不自覺就想到了即將要面對的事。
“宋雪衣……”靈鳩呢喃着,身體自然縮成蝦卷狀,迷糊的想:一個月後就見了,關係到她成年前衣食住行的人,會長成什麼樣子呢。
萬事都有個意外,原本一個月後纔會見面的人,因爲一場意外,提前相見卻不相識。
靈鳩是被一陣清幽的琴聲喚醒的,她輕輕的睜開眼,入眼漫天青綠色的螢火蟲,繁星銀河點綴整片黑空,一瞬觸目的美景差點炫花她的眼。
不好,睡過頭了!
平日裡,靈鳩在這裡睡到太陽落山就會回去。
‘錚錚’琴聲入耳,靈鳩朝那處看去,腦中一個接一個的念頭冒出——好漂亮的背影,好虛幻的背影。
一襲鋪地的銀灰白袍,一頭披散的黑髮,那人的臉遮着白色畫着血紅符咒的面具,渾身籠罩螢火和月色中,像是能散發出光。
靈鳩眯了眯眼,看見數道半透明的影子,纏繞在少年的身邊,發出脆耳的笑聲。
是妖?還是鬼?
這兩個月,靈鳩無奈的發現自己的天眼居然跟着一起穿越,使得她依舊看得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並且一如既往看得非常清晰真實,難辨真假。
她也曾經想過,這天眼會不會本就是原身七歲的靈鳩同樣擁有,這也是促使她‘犯病發瘋’的原因?
可惜腦海裡接收原身的記憶太少太亂,沒有這方面的答案。
靈鳩收回目光,閉着眼睛傾聽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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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何時琴聲停了,稀稀疏疏的聲音越來越近,耳邊聽到一道聲音,那是清幽溫暖到能讓人心神軟成一潭春水的少年嗓音,“在這裡睡覺會着涼。”
靈鳩不受控制的睜開雙眼,她承認他被眼前帶着面具,不知道是鬼靈還是妖精……的聲音蠱惑了。
她恍然回神,繃着臉硬生生讓雙眼失去焦距,默唸着:看不見,我看不見。
“很晚了,不回去的話,會讓人擔心。”
靈鳩垂下眸子,爲什麼每次關心她的總是妖鬼,從未有一個人……
咕嚕!
尷尬的聲音響起,胃唱起了空城計。
靈鳩自然將視線放在不遠處的食盒,記得裡面還有她吃剩的幾塊桂花糕。
伸手,夠不着!
靈鳩擰了擰眉,翻了個躺着身體,繼續伸手去抓食盒。
差一點,還差一點……
你妹!就差一丟丟啊!
靈鳩看着自己的小指頭和食盒相隔不到八寸的距離,苦大深仇的嘆了一個口氣,然後——挪了下身體。
別奇怪,這貨就是懶成精了。在沒有‘人’的時候,她完全暴露了自己資深宅女的屬性,能不動就不動,明明差那麼一丟丟也沒勁起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