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嗣之爭,想來殘酷。白靜雖然心有不忍,但想想這二十年的骨肉分離,就在今日一朝定勝負成敗,心中便平生出幾分豪氣。
宛晴一直被白靜蒙在鼓中,有些不明的皺皺眉,卻是提醒了白靜。宛晴自從進宮便一直跟在白靜身後,算得上是個忠心護主的奴才,所以白靜也不欲瞞她,只是淡淡一笑道:“也罷,回宮再告知與你。”
轎攆浩浩蕩蕩走過,卻沒留意身後的一扇宮門外,有個小小的身影跟着隊伍聽了片刻,才悄然離開。
走過御花園,白靜見那水井旁坐着一個身穿單薄衣衫的素顏女子。眉眼似乎有些熟悉,卻不管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只見這女子臉上愁容淡淡,直直盯着水井,似乎有些輕生之意。白靜讓轎攆停了,問道:“這是哪一宮的宮嬪,看着卻是有些眼熟。”
“娘娘,那是延禧宮的憐昭容,您忘了,她先前和靖貴妃交好呢。”宛晴出聲提醒道。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不過近些日子沒怎麼見她和靖貴妃一起出來。本宮都忘了有這麼個人。”
宛晴瞟了餘沁腕一眼,撇了撇嘴道:“爲了爭寵,這後宮中哪有真正的姐妹。況且奴婢冷眼看着,那靖貴妃不過就當她是個固寵的工具,並沒有太上心。如今皇上病重,自然也就用不上她了。”
白靜若有所思的一笑,靠在椅背上。“若是這樣,那便真是個可憐人。天寒地凍的,不如將她請到壽康宮中坐一坐,去去寒氣,陪本宮,聊聊天。”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太后眯着眼睛,斜斜靠在榻上,手中一串佛珠握的死緊,臉色鐵青,卻是被氣得不淺。
難怪皇后一直這麼疼愛白葉凌,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姑姑疼愛侄子疼的也過了些。原來有這麼一層關係在。
皇后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卻是讓她都險些被矇混回去。
這些日子,宮中要有鉅變,太后不敢掉以輕心,這纔派了人仔細盯着宮中有可能威脅到大皇子的每一個人。皇后的壽康宮中向來戒備森嚴,難以安插人手。今日若不是皇后喜出望外,在轎攆上說錯了話。恐怕就算白葉凌已經坐上皇位,她還不知是怎麼回事。
看來這二十年皇后也不是白當的,白靜的城府已然讓太后都覺得有些難以相信了。
最讓她氣憤的,還是白靜身邊那個丫鬟說,有些事情需要及早下手的這句話。暗中所指的,不就是大皇子麼?
太后冷冷一哼,蒼老的臉上帶着一股決絕的狠厲。“想要動哀家的孫兒,也要看看她白靜有沒有這個本事了。邊疆危險,那白世子會遇到什麼危險,不是還尚未可知麼?”
太后笑的十分險惡,就連她身邊的容嬤嬤都不禁打了個寒戰。跟隨在太后身邊這麼多年,太后的手段如何,她可都是看在眼中的。
“去告訴哀家養的那些暗衛,如今也該是他們顯示身手的機會了。白家那個小子將皇宮搞得雞飛狗跳,哀家看着心煩。”隨手將佛珠一丟,太后閉上眼睛,靠在背後的攢金枝軟枕上,陷入了沉默。
外面的天氣仍然陰沉着,沒有一顆星辰。容嬤嬤跟隨在太后身邊已經超過了四十年,這還是第二次,見
到天這樣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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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大雪,將白葉凌阻攔在邊城之外不足一百里的地方。
面前都是山路,崎嶇難行,被厚厚的積雪一蓋,更加辨不清方向。雖然馬蹄上都已經包了防滑的粗布,可是若這樣過去,定然會出現危險。
這次去邊疆,白葉凌只帶了十個夜衛,星夜兼程,腳程倒是十分快。只是現下,卻要在這裡湊合一夜了。
夜衛分散開來,尋找到一個可以容身的狹小洞穴,幾人將馬拴在洞外,又從周邊撿了些乾燥的柴火,生起熊熊的篝火來,這才請白葉凌進去。
幾個月的邊疆磨練,已經讓白葉凌適應了各種艱苦的環境。接過夜衛烤的熱熱的饅頭,就着水囊裡還帶着冰碴的水,總算是吃飽了。
“世子,前面有一隊人馬朝着咱們的方向過來了。”守門負責放哨的夜衛回稟。
白葉凌站起身來,氣氛霎時緊張。白葉凌卻擺了擺手,向外望了一眼,那領頭的男子披肩的墨色長髮被風輕輕揚起,下着大雪雖然看不清面目,但是看那身量,不是司徒珏又會是誰?
白葉凌淡然一笑道:“無妨,且讓他們過來吧。”
司徒珏瀟灑的翻身下馬,反觀他帶領的這一隊人馬,雖然都穿着黑色的勁裝,但是姣好的身材一覽無餘,竟然連衛隊都全部是女子,更坐實了他北戎太子喜好美色的名頭。
白葉凌一身黑色鎧甲,跟一身長袍的司徒珏相比,倒是顯得英氣逼人。白葉凌長身玉立,一拱手,朗聲道:“還是要多謝司徒兄能夠給小弟機會回去營救靈犀,大恩銘記在心,來日必當向報。”
司徒珏一聲輕笑,擺了擺手道:“何必那麼客氣,本太子只是不想靈犀那麼好的姑娘葬送在東玥那老妖婆手中。”說罷卻故作吃驚的一捂嘴,道:“對不起,一時口不擇言,白世子不要生氣。”
白葉凌自己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司徒珏並不清楚,所以用這樣的話來刺探。卻見白葉凌朗聲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果然是老妖婆,司徒兄說的對,哈哈哈哈。”
司徒珏抿嘴一笑,彷彿回到了從前,兩人相談甚歡的時候。只不過那時候太小,什麼記憶都沒在白葉凌心中留下,只是驀然覺得這個情景,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白葉凌若有所思的一凝眉,司徒珏卻將話題岔開:“眼下你東玥國內卻是有些劫難的。你個人也可能有些難辦的事情。邊城的圍困已經被你父親所解,本太子,要先回北戎了。”
對於外界傳言喜怒無常的北戎太子,白葉凌卻無端的生出一些好感,不知是否因爲他幫了自己去救靈犀,白葉凌總覺得這個男人,並不算是一個敵人。
但是作爲圍困邊城這麼久的主帥,說撤就撤了,還是讓白葉凌覺得有些難以相信。當下追問道:“那草原王……”
司徒珏收起方纔那副正經的樣子,依舊是一臉玩味道:“怎麼,堂堂白世子,竟然會畏懼草原上的那一羣烏合之衆?這樣,要怎麼幫靈犀報仇?”
白葉凌心中一滯,卻也來了怒氣,沉聲道:“我怎麼會怕,靈犀的仇時刻都在我心裡,是一定會報的。”
司徒珏一聲輕笑,轉身上馬,在大雪中悠然離開。走出好遠之後,纔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道:“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
鴻澤一匹黑馬,遙遙望見司徒珏等人過來,便一夾馬肚行到司徒珏面前,沉聲道:“太子,我們要快些上路了,王妃已經三次傳信催促了。”
司徒珏回頭望望,一臉不耐:“老頭子真的不行了嗎?”
這樣稱呼自己父王的太子,司徒珏也算是第一個了。鴻澤無奈的點點頭:“王妃的信中是這樣說的,所以爺咱們要儘快趕回去。”
司徒珏擺了擺手,夾緊馬肚子走在前面,鴻澤跟他保持着半個身子的距離,問道:“爺,咱們這樣回去,王妃要是問起戰事……”
漫天的大雪遮住了人的視線,只覺得前面白茫茫的一片都是平坦的,誰知道底下還有多少崎嶇?
“問便問,就照實說她能怎樣。我現在,有更好的想法。”
消滅東玥?短時間內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畢竟北戎此時也面臨着一些大事。但是倘若,他能夠得到靈犀,那個藍眸的女子,那麼天下,還不都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輕輕揚了揚嘴角,司徒珏不慌不忙的道:“去告訴紅玉,沒事讓她多幫幫那個餘沁腕。”
大雪連着下了幾日,卻是讓空氣好了許多。
靈犀的傷已經全部結痂,開始慢慢脫落了。只是這傷口太深,以後也必定會留下疤痕。這是宮中所有的太醫都束手無策的時期。
原本對於容貌等等,就是靈犀並不太在意的東西,更何況是傷在身上,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靈犀更無所謂,只是每日按照太醫的囑咐塗抹藥膏,讓傷好的更快一些。
去腐生肌原本就是件挺痛苦的事情,新肉長出的過程格外麻癢,卻又因着有結痂還沒有脫落,不能去撓,倒是讓靈犀心裡煩了許久。
這一日,雪終於漸漸小了。靈犀穿上最厚的一套衣服,套上厚厚的棉鞋,想要去御花園裡散散步。
“我的娘娘啊,太醫不是囑咐了千萬不能見風嗎?您這是要幹嘛去?”霏月見狀着急,卻又知道靈犀如果執意,那是定然改變不了的,不由的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靈犀全身都裹得棉猴一般,卻還聽霏月說會見風。噗嗤一笑:“裹成這樣還會見風?你當外面刮的是刀子啊?我就去御花園轉一圈,一會兒就回來。”
“這大冷的天,娘娘去御花園做什麼?”霏月還是不想靈犀去,想方設法將她留住。正在爭執,卻聽門外有個小太監通報道:“皇上派了暖轎來接靖貴妃,說是有要緊事要跟娘娘說。皇上說知道娘娘受不得風,特意在暖轎外面鋪了一層氈子,又擋風又暖和,請娘娘跟奴才去吧。”
靈犀遲疑了半刻,“你且等等,本宮這就來。”
霏月將靈犀的頭髮挽在頭上,剛要簪上步搖,卻被靈犀擋住,只取了一根玉簪:“皇上怕是不好了,打扮那樣嬌豔也沒用。”
說罷穿了披風,坐在軒轅燁給的暖轎中,朝金鑾殿的方向去了。
下了幾日大雪,宮中有些地面已經結冰,轎伕們小心翼翼的繞了個圈,卻是從御花園的另一側繞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