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勁的風帶起泥層的氣息,大團的烏雲在灰暗的天際翻涌,沉沉地壓向地面。樹搖草倒,山雨欲來。
“救她?開玩笑。”
美豔的臉蛋露出了嘲弄的神情,她撫弄着垂肩的秀髮,姿態悠然地倚着門背,水清色的羅裙長長地拖在乾淨的木板地上,顯出層層的褶皺。
風漸止,空氣卻愈加溼潤,彷彿能把水氣吸進鼻子裡,滿山都是飛鳥的啼叫,伴隨着木葉的簌簌聲,還有遠處隱隱傳來的雷鳴。
“雖然我是神醫,但救的是活人。”
她翹起了薄薄的紅脣,微微的牽動着嘴角邊的那顆脣痣。
“不過……既然是你來求我的話……”
出鞘的利劍閃着寒光,“叮”的一聲嵌入門框,離那張美豔的臉頰只差0.5公分的距離。
杏形的美目泛起了陰鷙,她停下了撫弄秀髮的動作,脣角的笑容,一分一分地凍結。
仲夏的午時,烏雲投影在山林的陰暗吞噬了最後的一絲光線,水霧氤氳的山頭,樹影棟棟,風聲鶴唳。
“明知道我的武功不如你,你這是威脅。”她側過頭去,看着雪亮的劍身映出自己如花的嬌顏,然後微微喟嘆,“我如果幫你的話,是會折壽的……但是,我知道,如果不幫你的話,現在就會死。”言畢,她轉身走進屋內,輕逸的裙襬在空氣中劃了道流暢的弧。
“救她,可以。你,必須守在門外。”
懷中的屍身已然僵硬,褐黑的血跡凝結在胸口的位置,散發着難聞的腥臭。我看了一眼那扇半敞的門,右手抄起門筐上入木三分的長劍,反手入鞘。
我把屍體扔了進去。
風已經停了,四野俱靜,連山鳥也止住了鳴啼。伸手難見五指的山林,如同死了一般,完全空寂。
雕着精美花鳥圖案的木門已經緊閉了兩個時辰,裡面連一絲動靜都聽不見。我緊了緊手上的佩劍,緩步上前,輕輕地推開了門——
“花邀,你不遵守諾言!”
急促的叫喊聲顯得柔弱無力,並伴着激烈的籲喘。我心下一驚,馬上停下了腳步,身體尷尬地佇在了門檻上,進退兩難。
“遲了。”聽得裡面一聲奚落的冷笑,我不再猶豫,破門而入。
窄小的屋內,所有傢俱擺設都一目瞭然,面對着門口的牀上,僅躺着毫無生氣的屍體,作法之人,卻了無形跡!
我衝到牀邊,仔細搜索,一小截水清色的碎布淺淺地露在壁縫間。我用力推了一下,石壁應聲而轉,竟開出了一條狹長的過道!
我把冰冷的屍體搭在了肩上,追進過道。
那個醫術高明的女人,武功的確十分不濟,但是輕功卻名震江湖。
我運足了十成的功力,腳下生風,疾速向前。
撞入眼簾的是清幽的樹木與雜亂的長草,過道的出口是一座山林。那個狐狸一樣狡詐的傢伙已隱身於茫茫林海中。
四面八方皆是濃密的高樹,泥地上隱約可見一行腳印伸展至遠處,看來仍然有蹤可尋。
高大的林木遮天敝日,暗淡的光線透過枝葉的罅隙零碎地灑了進來,然而,我卻瞥見了不遠處正有着大片的黑雲急涌而來。若然下雨,泥地上的腳印定然被洗刷個乾淨,到時當真定局已成,一切皆無法挽回。
心底竄起的焦躁情緒使我難以呼吸,我閉了閉眼,壓抑着內心的起伏,深呼吸一口氣,運足全力,延着地上的蹤跡直追上去。
驟然降落的雨滴急促有力,落在身上突突的痛。山林被黑暗籠罩得嚴密,儘管我已運起功力極目四望,卻仍難辯東西南北。泥地的腳印更是難以辨認。
妖藍的火光擦着山壁起舞,巨大的雷聲震得雙耳發聵。不遠處的幾棵樹木驀地被青藍的閃電攔腰折斷,一瞬間燃起了熊熊烈火。高聳雲端的粗壯樹幹直直地向我壓了過來,從未遇見過這樣壯烈的畫面,我不由大驚,腳下急速旋滑,一躍幾丈遠,然而下落時,地上已一片泥濘,我重心不穩,整個人趔趄前傾,肩上的屍體順着力道飛向了火光之處!
“糟!”我運氣一掌擊在地面,身體借力飛彈而去,在半空中及時抱住了那具屍體,再凌空幾個翻身,卸去衝力,平穩地跌進了雜長的草叢中。
傾盆大雨,打得人差點睜不開眼睛,跳躍的火光逐漸淡薄,我用手臂撐起了上半身,只覺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雨水已經把泥路上的腳印沖刷個徹底,她逃脫了,我連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撐在地上的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輕碰了一下,我垂下頭去看,卻在火光的映照下,對上了一雙明亮的鳳目!
我呼吸一滯,再看向自己的手,發現它正被另一隻纖細無骨的手輕輕地覆蓋着。
我把眼睛瞪得發痛,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身下的那具……個女子。
睜着的鳳目明亮有神,直直地對上我探究的雙眼,胸前褐黑血跡已被雨水衝去,有規律地上下起伏着,蒼白的櫻脣半張,微微輕顫。
我身下的不是屍體,而是活人!
火光就在這時暗了下去,四周恢復了一片漆黑。風雨交加着狂嘯怒吼,整個世界都溼漉漉一片。
我單手攬上了她柔軟的腰身,把她緊緊地擁進懷中,維持着我上她下的姿勢,儘量去避免暴雨對她的肆虐。
她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異常的安靜乖巧,柔順地讓我抱着,只是單薄的身軀止不住微微的顫抖。
我把臉貼在了她頸項的大動脈處,感受着她微弱的脈搏一下下的跳動。擱在她腰後的手源源不斷地爲她輸送着內力,爲她驅除寒意。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在她耳邊低喃。
只要我還活着,就絕對不讓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