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 我和原遠應該離開這裡,讓她們兩姐妹好好的說說話,但原遠對我搖了搖頭。
“好啦, 感動的場面到此爲止吧, 當務之急是找出石室裡的兇手。”原遠有點煞風景地站了出來, “要知道, 時間可以掩埋罪證, 拖的時間越久,我們離真相就越遠。”
雖然有時候我會覺得原遠很孩子氣,但此時此刻, 她無疑是個成熟而穩重的大人。
擁有如此出人意料的各樣面孔,我會被這個人吸引, 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蘇玳鬆開了阮潮的裙裾, 面無表情地看了過來。
“找出真相……就憑你?”阮潮同樣轉過臉來。
她們的懷疑並非輕視, 論聰明狡詐,那兩個人絕不比原遠遜色絲毫, 況且她們都親歷過這場兇殺,要說尋找兇手,也該是她們說出來才合理。
“當然不能憑我一個人,”難得原遠能說出謙遜的話,“你們都在, 不是嗎?”
我知道有句話叫“當局者迷, 旁觀者清”。蘇玳和阮潮縱然聰明絕頂, 但關心則亂, 她們的方寸已亂, 更勿論追蹤真相。
“我所知道的都已經說出來了。”蘇玳在牀上翻了個身,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知道。”原遠衝她笑笑, “但是你的好姐姐卻還沒有把話說完。”
蘇玳狐疑地看看原遠又看看阮潮。
的確,阮潮所說的話,有着一種被掐斷的感覺,並不完整。
相似的外貌、一母所出的姐妹,很容易令人聯想到雙生子,但是,爲什麼蘇老夫人會偏愛她們中的一個,而討厭另一個?
不單是蘇老夫人,蘇老爺曾經要讓阮潮成爲蘇玳的鏡衛,同樣是自己的骨肉,爲什麼她們中的一個要成爲另一個的影子?
如此不公平的對待,必然有着不爲人知的理由。
“真不能小看了你。”阮潮盯着原遠,嘆了口氣,笑得有點無力。
蘇玳一臉茫然地看着她們,從來精明細心的二小姐居然沒有發現到那麼大的一個疑點,果然是當局者迷。
阮潮走了過來,坐下,替自己倒了杯水,微微出神地喝着,眉目間略帶憂傷,彷彿沉浸在遙遠的往事中。
沒有人說話,房子裡出現了片刻的安靜,我能隔着窗門聽到外面風流雲動的聲音,有鳥兒撲翅飛過,留下一聲啼鳴。
雖然和她們沒有絲毫關係,但我也是在蘇家長大的。這裡的花草樓閣別院水榭我都非常熟悉。在這裡,不同季節的天空有不一樣的景緻,即使閉上眼睛,我也能知道蘇家不同院落的上空,有什麼樣的畫面。
阮潮不知道這一切,來蘇家這麼久,也許蘇玳從來不會提到這些,而她,也不會在意。
她憎恨着蘇家,她看這裡的每一個人,眼中都是不帶感情的,即使是在看蘇老夫人的時候,即使沒有恨,卻也是沒有愛的。
她沒有帶着愛回到這裡,也許她自己並沒有發現,在她說想要“一家團聚”時,她的眼神毫無動容之色,她只是在敘述着孩童時的一個願望,她只是爲了實現自己小時候的一個願望而回來的。
“她是個苦命的女子,終其一生也沒有抓住幸福。”阮潮突然幽幽地開口道。
那個“她”,指的應該是蘇老夫人。
在蘇家那麼久,我極少遇見蘇老夫人,只知道她是位端莊秀麗的人,性情溫和卻孤僻,總把自己關在房中。
“盲婚啞嫁,真是這個時代女性的悲哀啊。”原遠像是有感而發地道。
阮潮冷冷地瞪她一眼。
“爹不愛她嗎?”蘇玳喃喃問道。
蘇老爺只娶了一房妾室,而且死時指名要其殉葬,也難怪蘇玳會作此猜想。
阮潮冷冷一笑。
“她的名字叫江雪,而我卻姓阮,你想,那是爲什麼。”
我一直以爲阮潮是隨母姓的,但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個嫺熟端莊的女子叫江雪。
“難道蘇老夫人是被迫嫁進蘇家的?”我低聲自語,阮潮卻看了過來。
“正如你所說,她當年愛上的人,叫阮文澤。”
蘇玳剎時瞪大了雙眼,震驚過後,卻又恢復了平靜的表情。
就因爲如此,蘇老夫人才會對同是親生的蘇玳那麼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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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遠難得安靜地聽着,沒有插半句嘴,表情從容得似乎阮潮說出些什麼話都在她的預料當中。
“但是……以蘇老爺的性格,怎麼可能讓你出生?”
如果我推斷不錯,江雪在嫁進蘇家前已經珠胎暗結,就時間推算,蘇老爺必定知道那胎兒不是自己的,緣何他還是讓江雪把孩子生下來呢?
“她說過,有一個人一直都在幫助她。”阮潮緩緩說道。
原遠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疑惑。
“她沒有說那個人是誰嗎?”原遠追問。
阮潮無聲地搖了搖頭。
在蘇家裡面,居然有一個神秘的人物,一直在幫助着蘇老夫人……?
“你說回來蘇家是爲了一家團聚,這麼說來,阮文澤也在蘇家?”
蘇玳微微眯起雙眼,雖然聲音微弱,卻沒有了那種軟弱無力的感覺。
對哦,自己的愛人被他人強娶,阮文澤不可能沒有任何行動。
除非那個男人是懦夫。
“……現在已經不在了。”
不知道爲什麼,阮潮轉頭看了我一眼,烏黑的眼眸裡透着不同尋常的深意。
我不明所以,卻又覺得現在不是發問的好機會。
不過依她的話來說,阮文澤的確曾經留在蘇家一段時間。至於後來爲什麼不在了,也許只有江雪才知道答案。
“但不論自己說,後來蘇媽媽不也還是接受了蘇爸爸?”原遠指了指蘇玳,“不然哪會有她?”
阮潮順着原遠的手指看去,正好和蘇玳的目光碰上。
“嗯”阮潮迅速地別開了頭。
蘇玳則微微皺起了雙眉。
“不對,你沒有把事實說出來。”
蘇玳冷冷地提高了聲調。
那樣的舉動太明顯了,阮潮刻意要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反而讓人起疑。
“那些……都是已經過去的事了。”阮潮聳聳肩,彷彿在表示自己沒有隱瞞什麼,只是那些事,不值一提。
“真是家庭慘劇啊。”原遠“嘖嘖”地搖頭嘆息,好象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阮潮的話是因爲原遠提到蘇老夫人和蘇老爺而打住的,表面上她肯定了原遠說的話,實際上卻不是如此。
蘇老夫人沒有接受蘇老爺,但後來蘇老夫人卻仍是生下了蘇玳,並且她從不親近這個女兒……事實已經很明顯,稍一推斷就可得出。
“我娘……是被爹用強的……”蘇玳面無表情地說着,愣愣地看了我們片刻,然後把臉埋進了牀被中。
這就是十幾年前的真相。
年輕的江雪與阮文澤相愛,懷上了阮潮,也許他們正準備要成親,不料卻被蘇老爺棒打鴛鴦。自負的蘇老爺或許要等到江雪真正愛上自己時才碰她,所以一開始纔沒有發現江雪已經懷孕。
一個神秘人物或許是因爲同情江雪的遭遇而暗中幫助她,讓她順利地在蘇家產下阮潮。而這時,阮文澤幾經辛苦終於混進了蘇家,興許他與江雪見了面,並被蘇老爺察覺,就因爲這樣,被妒忌衝昏頭的蘇老爺一怒之下強Bao了江雪,並使她懷上了蘇玳。
但是,這其中仍存在着非常多的可疑之處。
那個神秘人物是誰?
他用了什麼方法使江雪得以生下阮潮?
他現在還在蘇家嗎?
阮文澤後來到底怎麼樣了?
蘇老爺爲何也對蘇玳如此冷淡?
這段十幾年前的往事,真的和蘇老夫人的死有關嗎……?
我轉頭看了看原遠,她單手託着腮,同樣也在苦苦思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