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張家村來了一位美人, 她自稱爲揚州人,父母雙亡,孤身漂泊, 途經此地, 感到民風淳樸, 於是決定在此小住。
揚州美人擅長刺繡, 衣物上的圖案皆是自己親手所繡, 花鳥魚蟲,栩栩如生,美麗絕倫, 吸引了村中的姑娘們前去求教。揚州美人趁機招攬學徒,每日學費爲五百文錢。
奈何村中的姑娘們悟性極高, 不多時日便學成出師, 揚州美人卻尚未存夠上路的盤纏。正自憂慮間, 一位曾拜師學藝的村姑好心告知,村裡尚有四位外鄉姑娘沒來求教, 不妨勸說她們交費入學。
於是,揚州美人決定前去拜訪村姑所說的那四位外鄉人。
原姑娘與花姑娘住在一起,離她的住所也近,所以揚州美人首先拜訪的是原姑娘與花姑娘。
“人工刺繡那樣精美的圖案嗎?那和機器有什麼區別?而且有錢就可以買到的東西爲什麼還要專門花錢去學?學會了還要浪費時間一針針的做?”
揚州美人才說明來意,那個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便一連串地問了一堆問題, 問得她啞口無言。
“那個……別人做的, 始終不及自己做的有感情……”揚州美人的回答非常牽強。
初次見面, 這位原姑娘給揚州美人的印象就不是很好, 那傾國傾城的長相, 活脫脫就是妖精的化身,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通常都是禍水。
而且很難溝通。
“與其做這個, 我還不如費點腦子看能不能研究出一臺縫紉機來。人活着要做有意義的事情纔不枉此生!”原姑娘說着說着,還熱血沸騰起來。
揚州美人不得不假笑幾聲附和。
言下之意不就是刺繡簡直無聊加低能……?
“那請問原姑娘都做過些什麼有意義的事情呢?願聞其詳。”揚州美人故意奚落。
“最近我忙着浪跡天涯,遊山玩水,談情說愛,還沒空爲人類的事業做出貢獻。”
“……”
揚州美人忍着一肚子的氣,強迫自己展現最友善的笑容繼續遊說:
“這麼說來,原姑娘有意中人了?那麼原姑娘就沒想過要爲他親手做件衣服做雙鞋子之類的嗎?”
“親手……做衣服鞋子?”原姑娘呆了一下,然後整個表情都明媚了起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揚州美人大喜:“那原姑娘的意思是……”
“我要親手爲她製作穿戴之物!”原姑娘興奮得雙頰泛起了胭脂色,嬌豔迷人。
揚州姑娘笑逐顏開,頓時覺得這位禍水也有順眼的時候。
“學費是五百文錢……”
“爲什麼要學費?這個我自己會做啊。”
“……”
揚州美人憤恨地咬着小手絹離開了原家。
“可惡!太可惡了!”揚州美人氣悶難舒,跑到小路邊的一棵大樹下,一腳踹在樹杆上發泄怨氣。
沒想到樹葉晃動了一下,一團東西“呼”地掉了下來。
“哇啊啊啊啊!”揚州美人驚嚇不少,捂着心臟後退了幾步還險些跌倒。
掉下來的不是一團東西,而是一個人。
那個人也不是掉下來的,而是跳下來的。
揚州美人站定之後,不由得凝神細望,只見對面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面目娟秀文雅,五官如水墨畫一般,淡淡的,沒有那種刀削般的立體感,但卻又有着說不出的好看。
揚州美人幾乎是立刻就對此女子產生了強烈的好感。一看這姑娘的相貌,就知道是極溫婉極知書識禮的人。
一定很容易溝通。
揚州美人走上前想和她攀談,卻見她目光專注地搜索着地面,似乎在找東西。
“姑娘在找什麼,小女子也來幫忙吧。”
黑衣姑娘看了她一眼,沒什麼表情地搖了搖頭。
“你剛纔從樹上下來,東西會不會掉到這個大石頭縫裡了?”揚州美女並沒有因爲對方的冷淡而退縮,反而更加熱心地提出意見。
黑衣姑娘端詳着樹下的那塊大石頭,要查看縫隙裡有沒有東西,的確有點困難。
“小女子可以回家拿工具……”揚州美女話猶未了,就只見那位黑衣姑娘突然對着石頭擊出了一掌。
“轟”的一聲驚響,石塊應聲碎裂開來,並伴隨着揚州美人的失聲尖叫。
黑衣姑娘在揚起的一片沙塵中俯下身子,撿起了一樣什麼。
“幸虧沒有丟,不然原遠肯定發脾氣。”黑衣姑娘攤開了手掌,陽光下,一條銀鏈子閃閃生光。
揚州美人捂着心口,良久才緩過神來。那黑衣姑娘由始至終都沒開口跟她說話,就這樣揚長離去。
“她剛纔提到原遠……難道她就是姓花的異鄉女子?”揚州美人看着她遠去的身影,那美好的第一印象徹底地崩析瓦解。
所以,現在只剩下兩次機會……
阮姑娘的家,在外面看和其他房屋別無兩樣,但進到裡面,卻有種怪異的陰森氣氛。
“隨便坐吧,恕我待客不周,沒有茶水招呼,我正在配藥呢。”
這個姓阮的姑娘怎麼看都不像大夫。
因爲太漂亮了。
而且還是很狐媚入骨的那種。
“阮大夫身體不適嗎?”揚州美人馬上以關切的口吻問道。
“並非什麼大病,只是有個傢伙不願意爲我每個月都做出一小點犧牲,硬逼着我配製解藥。”
那大夫一邊說着,一邊背對着她蹲在地上,不知道在鼓搗着什麼。
只見她拿了把鋒利的小刀子,一陣切切切切切,再剁剁剁剁剁,然後放進小石臼裡用藥杵碾啊碾啊碾。
揚州美人好奇地走近了,定眼看去,禁不住倒抽一口氣,差點驚叫出聲。
巨大的蜈蚣!巨大的蜘蛛!巨大的蠍子!
那大夫居然還用手去抓它們!
“對了,你……”阮大夫猛然回頭,手裡正抓着半截蜈蚣的屍體。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揚州美人嘶聲大叫着衝出了門口。
阮潮看着她狂奔而去的身影,一陣莫名其妙。
“我只是想問她來這裡幹什麼……”用得着那麼大反應嗎……
揚州美人跑得氣喘唏噓,幾乎昏厥,扶着路邊的一棵小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那三個外鄉人怎麼一個比一個奇怪?
揚州美人沮喪到了極點。
好不容易恢復了暢順的呼吸,只見不遠處悠然走來一個身穿月白衣衫的女子,此人面容清俊,相貌出衆,意態灑脫,姿容颯爽,帶着幾分男兒獨有的陽光氣息,又兼有女子如水的陰柔。
揚州美人一時看呆了眼,怔怔地立在路邊,直到她走近身前。
這麼大冷天的,那位姑娘居然還手執紙扇,輕慢地在身前搖着。
“啊,姑娘扇子上的紅萼爭奇吐豔,何其美麗。如若能夠以刺繡之法將它們綴於衣物之上,肯定華麗無比。”揚州美人不失時機地攔在了那位姑娘身前,肆意稱讚道。
那姑娘微愕,片刻後,水潤的杏眼才泛起一點笑意。
“本小姐扇子上的並非紅萼。”黑眸衝揚州美人頑劣地眨了眨,“而是鮮血。”
“什麼?!”揚州美人嚇了一跳,後退幾步。
那姑娘的右手一直都負在身後,此時一面說話,一面伸到了前面來:
“剛纔本小姐上山找藥引,不料藥引兇猛,本小姐一時錯手誤傷了它,所以扇子上才紅梅朵朵。”
伸到面前來的那隻纖纖素手緊抓着一隻牛皮袋的袋口,袋子裡不知道裝着什麼東西,正激烈地翻動着。
“有沒有興趣看一下?”注意到揚州美人瞪大了雙眼死盯着袋子,那位扇子姑娘決定滿足她的好奇心。
於是,牛皮袋子就這樣在揚州美人的面前緩緩打開了——
腥、風、撲、面!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當晚,揚州美人離開了張家村。
三日後——
兩個美女走在路上。
“想不到‘一日斷魂’之毒真有解開的一天。”阮潮從此不必依仗他人才能活命,倍覺身心舒暢。
蘇玳走在她身邊,只是笑笑,並不說話。
兩人走到原遠與花邀的住處時,都分別一愣。
房門兩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兩棵松樹,樹上還掛着五顏六色的小禮盒和精緻的布人娃娃。
蘇玳和阮潮對望了一眼,都一頭霧水。
兩人敲了敲門,才發現門沒有鎖上,於是走進了屋子裡。
小小的廳房內,張貼了不少松樹與雪花的剪紙,大大小小,分佈凌亂。
“因爲這裡不下雪,所以才張貼雪花吧。”蘇玳擺出一副洞察世事的精明模樣。
“那青松呢?”阮潮追問。
蘇玳乾咳了幾聲,引吭高唱:“~雪~壓~青~鬆~挺~且~直~”(某非:汗!)
“誰在外面鬼叫!”臥室的門簾被一隻白玉素手挑起,原遠和花邀一起走了出來。
蘇玳賓至如歸般地坐下,自己爲自己斟了杯茶。
“爲你們送好東西來了。”阮潮也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你們也有禮物要送?”花邀顯得有點驚奇。
原遠一臉興奮地衝到她們面前:
“怎麼,你們也知道今天是聖誕節?”
阮潮吃了一驚:“生蛋節?母雞也有節日……?”
蘇玳不以爲然:“多半是原遠隨興胡說的吧。”說完,橫過桌子抓住了阮潮的手,情深款款地放柔聲道:“等一下我們回去過孵蛋節,窩在被子了不出來了~”
“聽起來滿不錯~”阮潮悠悠一笑,風情萬種。
原遠懶得再理會她們,繼續剛纔的送禮環節。
“瑟瑟,這是我親手織的圍巾,送給你的。”
花邀雙手把摺疊好的圍巾接過,柔軟的觸覺讓手指頭都滲滿了甜甜的幸福。
“謝謝。”花邀常年淡漠的臉上綻開了一抹燦爛的笑。
平時總覺得她冷冽的氣質與娟秀的臉龐難相符合,此刻動情一笑,甜美嬌麗,令屋子裡的人都一時移不開視線。
“幸虧揚州來的那個姑娘提醒了我,所以才準備了這份禮物。”原遠小鳥依人地靠在花邀肩上,連附近的空氣都飄蕩着幸福的甜味。
“話說那個揚州來的姑娘也去過我們家找你吧,怎麼她就沒有提醒你要送我禮物呢?”蘇玳站了起來,手上紙扇一展,居高臨下地看着阮潮。
“你不也在路上遇到了她,怎麼也沒見你給我準備禮物?”阮潮毫不示弱地跟着站起,不滿地瞥了蘇玳一眼。
“我當然有給你禮物,那條毒蛇之王不就是我千辛萬苦抓回來的?”
“那我把解藥配製出來,不用你每個月都割脈受痛,不也是份禮物?”
蘇玳一時語塞,瞪了半天眼,最後涼涼地哼了聲:“小氣!”
阮潮眼冒火光,將解藥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冷冷地回了句:“沒良心!”
浸泡在幸福蜜液裡的那對小情侶根本無心留意旁人的吵鬧。
花邀無比珍惜地慢慢展開了手中的圍巾——
突如一陣寒風來,千洞萬洞迎風開。
爲毛看起來是這麼華麗麗的圍巾上會分佈有這麼多大小不一滴洞洞?!
空氣,凝結了數刻鐘。
“也沒什麼好羨慕的。”阮潮吐了口氣,舒然而笑。
蘇玳紙扇一合,別在腰間,走到阮潮身邊,雙手執起了她的手。
“我們也回去過節吧。~”
兩人恩愛地互牽着手,消失於門口。
“來,我幫你圍上,然後我們到外面去玩。~”原遠笑得甜蜜無比。
“……一定要到外面嗎?”花邀有一瞬間的遲疑。
“當然啊,聖誕節就是要過得熱鬧嘛!”
“……”
(某非:來,花花,發表一下此刻的感言。
花邀(咬牙):我討厭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