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電話的,是蘇菲的班主任,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電話裡冷冷的說:“你是蘇菲的姐姐嗎?麻煩你過來一趟人民醫院一趟,你妹妹在學校出事了!”
我雖然有些着急。但一想到自己的身體,還是忍住了着急,先問道:“你好,你能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嗎?”
“我現在有點忙,你來就是了!”那年輕的老師這樣說道。然後就掛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難道是在學校跟人打架了?是她受傷了還是把人打傷了?不。她很乖的啊!
我本想打電話叫溫情替我去一下。但她的電話左右接不通,沒辦法。我只好不遵醫囑,先從病牀上起來一會兒了。
我起來的時候剛好碰到查房的護士。她不讓我起。說我身體還沒恢復,但她哪裡留得住我,我又怕發生了什麼大事,又覺得自己應該沒什麼問題。然後就去了。
五月的天氣,外面的太陽有點大,我頂着驕陽出去,哪怕只走了一小段路,都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我怕熱,尤其是懷孕後更怕熱。等我走到門口攔到的士。我深深的鬆了一口氣。
我趕到人民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我跑到醫院大廳的陰涼處,給剛剛打電話給我的那位老師打電話來。打第一遍的時候沒人接,打第二遍的時候對方纔接了,沒好氣的直接就問我:“你到醫院了嗎?五樓,婦產科門口來吧!”
婦產科?我楞了一下,蘇菲小小年紀,去婦產科幹什麼?難道是這次她招惹了一個孕婦?
我馬上想起了網上看到過的什麼中學生見義勇爲卻反被訛這樣的段子,我慶幸我還算有點錢不怕事兒,可等我到了婦產科門口才發現,我想得,真的太天真了。
等我急匆匆趕到婦產科門口,我看到那門口圍了一羣人,料想應該是那羣。我走過去,在裡面找啊找,卻沒看到蘇菲。
我覺得有些詫異,我剛想開口問,一個男老師卻剛想轉過身來,看到我,皺了皺眉問道:“你就是蘇菲的姐姐嗎?”
“是。”我點點頭。雖然對方對我不算太尊重,但他好歹是我妹妹的老師。
“我妹妹呢?”我這樣問道。
對方卻深深看了我一眼,眉頭一皺,淡淡的垂下腦袋,朝緊閉的手術室大門那裡,努努嘴。“喏,在裡面呢。”
這是什麼意思?我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我覺得我都快瘋了!然而,對方卻目光憐憫的看了我一眼,苦澀道:“在手術室裡出事的,自然就是蘇菲。”
我覺得我簡直五雷轟頂了,自從得知父親的死訊那天開始,我從來不知道,我的人生竟然會有這麼一天。
我的妹妹,我的好妹妹,爲什麼會躺在這手術室裡呢,因爲她懷了三個月的身孕,還偷偷吃了墮胎藥,又上了體育課,搞得大出血,現在躺在手術室裡呢。
我覺得我整個人都慌了,我不敢相信,一點都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我妹妹身上。她才上初二啊,才十四啊,這可是犯法的啊!
我覺得我腿都軟了,整個人頓時搖搖晃晃的都快站不穩了,那老師看了我一眼,眼神悲痛的扶了我一把,淡淡道:“蘇小姐啊,你這自己肚子還大着呢,別傷心,你妹妹平時在學校挺乖的,連我都是第一次知道這樣的事,你放心,我們學校這邊會配合調查的,會幫你捉到兇手...”
“夠了!”我打斷了他的絮絮叨叨,我現在心情不好,不需要再在我心口上添一刀,而且,我並不喜歡人還沒出來學校這邊就開始推卸責任。
什麼叫做在學校挺乖的?難道出去了纔不乖麼?
我甩開了圍着我的那倆老師,焦急的走來走去,我要等,等一個結果。
不知過了多久,等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的時候,感覺就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我妹妹最終的結局,是殘酷的,她不但失去了第一個孩子,或許,此生再難有孕。
望着病牀上的她,我忽然很想哭,我不知道是她不聽話還是我的疏忽,我只知道,我此生僅有的最後的美好,在今晚,全都碎了。
她麻藥沒過還沒醒來,她學校的老師都被我趕走了,我獨自坐在牀頭,我覺得一切就像一場可笑的遊戲。
她素顏的臉上,滿臉的淚痕。我想給她蓋好被子,然而我將她一拉,她一不小心袖子往下擼,我看到了她手腕處醒目的紅痕,這...似乎是鞭子抽的...
我眉毛直跳,我掀開被子,將她的睡衣翻了翻,不經意間透過她寬鬆的衣裳領口,我還看到了她的領口,胸裡面,全都是觸目驚心的印記。
我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緊,我的臉色不由得也冷了幾分。在我初初聽到這個消息十分生氣的時候,我以爲我真的可以不管她的,當我看到她可憐兮兮躺在我跟前的時候,我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姐!”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醒了,眨巴眨巴大眼睛,一開口就這樣喊我。她看起來特別的可憐,她臉上的淚她身上的傷痕配合她此刻的神情,十分的悽楚。
我們姐妹兩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她也很久沒有喊過我姐姐了,當她喊我姐的這一刻,我心又是一跳,我實在是心軟。
本想開口訓她,狠狠的訓她,然而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我心疼的握住她的手,皺着眉頭沙啞道:“那個人還打你了是不是?你告訴我是誰,我給你做主?”
我還想着,等找出那個人,讓他受到懲罰,然後就把蘇菲送走,去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
然而,蘇菲沒有給我幻想的機會,她低垂着腦袋不敢看我,小聲的說。“別,姐,求你別計較了好嗎?”
我耳根一震,只覺得自己額頭突突的跳,微微的有些眩暈。爲什麼?她還在維護那個人?
我剛想發火,蘇菲卻衝着我哭道:“我求你了,我已經夠丟人了,不要讓我更丟人好嗎?”
她起先是小聲的啜泣,到後面嚎啕大哭,我根本就不知道說什麼好,我的巴掌幾次揚起來,然後又放下去,我下不了手,又開不了口。
我差點沒忍住都要哭出來了,到最後,我死命的嚥下了那些洶涌的酸意。
“你好好休息吧!”我強忍着最後的理智走出去,自己跑到婦產科外面的休息椅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我捂着自己的臉,忍不住痛哭了起來,造孽,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我低垂着眼皮看着自己的指尖,我不知道怎麼辦,我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蘇菲。我的心裡,亂亂的。我將手機拿出來,手指在霍黎希的名字上滑動很久,猶豫着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忽然很想給他打電話,我告訴自己,或許是因爲我現在心情比較落寞,比較孤獨吧!
這樣的事情已經超出我接受的範疇之外的,我多想有個肩膀可以給我依靠,能告訴我我接下來該怎麼做,然而,沒有,沒有那個人。
或許那個人曾經存在過,但是現在,他不在了。
我的手,在霍黎希的名字上滑動着,猶豫了好久,卻狠不下心按下去。
醫院裡陰鬱的味道讓我難受,我心裡又憋的慌,去了樓下,決定去喘口氣先。
我扶着牆慢慢的往外走,我覺得頭暈目眩的,很想有人來拉我一把,蘇菲似乎在在後面喊我的名字,她在哭,哭着說叫我別怪她,別怪那個人,她告訴我她有多愛他,我聽了額頭突突的跳,我多麼希望,我聽不見,聽不見啊!
我還沒走到電梯口,只覺得身子一軟,再也支撐不下去了。我的目光開始渙散,雙腿軟軟的,小腹一陣脹痛,一股熱流從腿間流了出來,我低頭一看,全是血...
我緩緩的蹲下去,捂着肚子喊救命,我喊了好幾聲,只覺得自己沒啥力氣,蚊子咿咿呀呀似的。好容易有個護士剛好來查房來看到我,一看到都嚇壞了,她一邊飛奔過來扶我,一邊開始叫人。
我平躺在地上,陣痛讓我頭暈目眩的,意識模糊前,我依稀看到了霍黎希的臉,似笑非笑,無驚無喜。
他從我面前走過,頭都沒回。他告訴我,他要結婚了,叫我別煩他。
我被擡上小推車,我死死的握住身下的牀單,此前我從來都不知道,一個人的生產竟然會來得如此狼狽。
從前,林晚月很多次告訴我,單親媽媽不容易,可是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真的有多不容易。
我產檢,沒人陪我。
摔倒了,沒人扶我。
要進手術室了,沒人在我身邊。
萬一病危了,連簽字的人都沒有...
手術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無力的雙眼望着緩緩合上的拿一條門縫,我告訴自己,聽天由命了。
一滴淚,從我眼角流了下來。我不知道我還能喊誰,還有誰在乎我的生死。我就這樣想着,若是我這進了手術室了就回不來了,那就罷了吧,左右我也沒有別的親人了。
我聽到了說話的聲音,我很累,我疲憊的閉上了眼睛,還帶着滿足的微笑。
我的手無力的張着,我多麼希望此刻有人在我身旁,握住我的手,可惜,我沒有那個福氣。
手術室裡醫生們神色匆忙,小腹處像是要破裂一般的疼痛,因爲疼痛,我不斷的嚎叫着,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手術室裡都破音了,我哭着鬧着,我喊了媽媽,喊了爸爸,我喊了霍黎希的名字,可是,再也沒有一雙溫暖的手,來握住我的手。
護士在一旁引導着我,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告訴我不應該這麼拼命喊,可是痛都痛死了,孩子卻沒有出來的意思,我覺得自己有一種生命正在消失的感覺。
在我快要沒有力氣的時候,醫生冷靜的吩咐道:“孩子脖頸被臍帶繞住了,必須儘快準備破腹手術。”
我有些害怕,當醫生吩咐完之後,我帶着的手死死的抓住其中一個爲我擦汗的醫生問:“會不會有事?我會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