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我現在精神也很差,我揹負着自己的壓力和苦痛。我沒有心思想太多。
他似乎很忙,他把手機塞回兜裡。叮囑我好好養傷,叮囑我不要想太多,然而就出去了。
他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在這裡躺着,很快點滴就打完了。護士來收走瓶子。病房裡又恢復了平靜。
這是一間很高級的病房。牀頭的百合花還馨香着,聞着這淡淡的香氣。我深呼吸,倦意襲來。我將自己裹在被子裡。沉沉睡去。
然而,我永遠也不知道,在我熟睡的時候,外面的暴風雨。是如何的越演越烈。
我也永遠沒有想到,等我醒來的時候,看到我牀頭的人,不是霍黎希,而是,他。霍徵。
當我醒來的時候。霍徵的身影,在我臉上撒下一大片的陰影。他的面容是緊皺着的,看起來十分的莊嚴肅穆,讓我有點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蘇爾,你知道我來找你做什麼的嗎?”他看着我,聲音低沉的,十分嚴肅的說。
“我不知道。”我搖了搖頭,抿着脣,沉默的看着霍徵。
霍徵的眉頭始終緊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那張昔日保養得宜的臉,此刻卻彷彿老了十歲似的。他也不說話,就是看着我,他坐在牀沿,傍晚夕陽的餘光影影綽綽的灑在他臉上,身上。
“阿希那會來找我,說要跟你結婚的時候,是跟我保證,他不能讓自己的兒子頂着私生子的名分,他要給你一個名分,但是他答應了我,他不會讓你的身份曝光,他不會給你婚禮,他要保持隱婚的狀態。”霍徵聲線沙啞的這樣說道,他擡起因爲憔悴滄桑而鬆弛的眼皮,看了我一眼,繼續說:“可是,他違背了對我的承諾,結婚第三天他就帶着你去他的朋友圈裡昭告天下,我當時想着,這沒有婚禮,我也沒講過私人聚會都不能參加,所以我也沒有過多在意,但是,我萬萬沒想到...”
霍徵屈起的手指重重的敲在病牀邊緣的欄杆上,音調也驟然提高,目露兇光,狠狠的說。“我萬萬沒想到,我看在晚月的面子上勉強接受的兒媳,竟然是個虛榮的女人。如果你能沉得住氣,如果你不去找榮傾炫耀,如果你...”
說到這裡,他聲音都跟着哽咽,他很明顯的說不下去了,而我,一開始還大無畏的我,這時候卻有些慚愧起來。
想到前段時間我跟榮傾不歡而散的一次交鋒,我忍不住深深的嘆氣,雖然我承認,的確是我沉不住氣告訴了榮傾已婚的事實還跟她耀武揚威,事情才一步步到達今天這個樣子,可我要怎麼說,要怎麼說是榮傾步步緊逼根本就不放過我,我不得已才反擊的麼?
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麼想,是該慚愧自己間接惹出來的一連串禍事,還是該埋怨霍徵不敢去找正頭主人,卻來找我撒氣。
我擡起了頭,直勾勾的盯着霍徵,我說不清楚自己現在的情緒,又擔心說得更多會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我只好保持了沉默。
然而,我的沉默並不能抹平霍徵心中的怨氣,或者說,霍徵來找我,並不只是因爲這一點小事。
“讓阿希爲你涉險,作爲霍太太,這點就不應該,因爲霍家可以有無數個媳婦,而阿希,卻只有一個。爲了逃命不惜跟綁匪牽扯不清,這點也不應該,既然你現在是阿希的妻子,你的臉面就是阿希的臉面,你以爲滿世界都知道你夜總會頭牌的那點風流韻事,阿希臉上不好看了,你臉上就能好看到哪裡去了?你以爲你的面子你的榮光不是阿希給你的?隱瞞了殺人的事實,這點也不應該,你做了什麼事,你要提前講啊,你講了我們才能提前做好準備啊,你以爲你不說,警察就查不出來了嗎?”霍徵氣勢洶洶的這樣說道,一條一條,條理清楚。
我不知道明明不是這樣的事,到了霍徵這裡竟然變成了這樣的事實,我想反駁,而我很快便鬱悶的發現,我真的無言以對,我沒有反駁的藉口。
我閉緊了嘴巴默不吭聲,將自己陷入更深的沉默中,害怕自己說得更多錯的更多,然而就算我這樣了,霍徵還是不放過我。
“你知道外面怎麼說你的嗎?”他眼皮稍稍擡了擡,眼裡飽含了濃烈鄙夷的說道。“你殺的第一個人,警察在兇器上找到了你的指紋,指紋與你比對正確。你殺的第二個人,哦,不,應該不算殺,因爲那個人沒死...”
沒死?也就是說,後面發生了很多不可控的事,我驚呆了。
我呆滯着身體,木木的擡起頭來看霍徵,卻對上了他了然的冷漠的眼。“看來,你也猜到會發生什麼了,這個人在警察面前將你無緣無故殺他的事情供認不諱的講出來,並且還將你之前爲了活命,主動提出輪流伺候兩個人的想法說了出來,他說,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纔會被關在外面,纔會給你可趁之機,他...”
“夠了!”我猛然尖叫起來,打斷了霍徵。接下來他不用再多說,我已經猜到了什麼,我在綁匪面前用的那些計,已經被他們添油加醋連本帶利的講了出來。既然如此的話,現在想必沒有人能證明我的清白,因爲,唯一能證明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我殺人的證據已經被揪出來了,而且還有那個殺人未遂的人證,既然這樣的話,那就算是霍黎希跟我再三保證,我也逃不掉坐穿牢底的命運了。
我不敢想象接下來會怎樣,面臨我的,不止是坐牢,還有名聲盡失。
我忽然能明白,將我送來醫院之後,霍黎希接到那個電話之後,爲什麼面色那麼難看。因爲,他早先已經知道了一切,他卻不讓我知道,爲了不讓我傷心啊!
可是誰又知道,他竭力隱瞞的事實,會被霍徵這個做父親的大赤赤給講出來了呢。
因爲,霍徵是他的父親,親生父親,所以,霍家不能容忍我這樣一個劣跡斑斑還拖累他的女人待在身邊。
“其實,你應該學學那些爲了家族榮譽寧死不屈的那些人。因爲,你的名聲,關乎的不止我的霍家,還有你的兒子,也許,你也不想多年後,你兒子頂着個母親不折手段逃跑不惜犧牲自己身體出賣色相的名頭。”霍徵看了我一眼,淡淡的這樣說道。
我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抖,驚恐,這是真的驚恐。
他是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我沒有爲了捍衛貞潔而甘願赴死,他覺得我死了才能平息這一切的流言嗎?
其實我聽懂了,但我裝作聽不懂,畢竟生命可貴,我不可能爲了子虛烏有的流言就放棄生命,而且,爲了我兒子,我連大聲爭執都不敢。
我目光低垂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我不敢擡頭多看霍徵一眼,害怕多看一眼我就忍不住跳起來掐死這個不但不關心我還逼得我走投無路的長輩。
“我會去坐牢,我會爲我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我看都不擡頭看一眼,悶着腦袋,淡淡的這樣說道。“至於我兒子,如果他長大了記事了我還沒出來,那麼,你就給霍黎希娶一房有身份有尊嚴還年輕漂亮單純的妻子,然後告訴他,那纔是他的母親吧!”
“如果你出來了呢?”這個答案並不能讓霍徵滿足,霍徵不依不饒的,接着問。
這個問題又把我給難倒了,如果我出來了,叫霍黎希離婚另娶的答案,還成立嗎?我捨得嗎?
如果我不捨得的話,那麼,頂着我這個名聲的母親,我兒子的前途會被影響嗎?
我嘴巴動了動,卻只覺得滿口腥甜,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搖了搖頭,我選了個折中的答案:“我沒有家庭沒有背景,沒有名聲,甚至連容貌都沒有了,我知道我是真的一無所有,如果阿希真的不要我了的話,我不會纏着他,畢竟,我們之間的選擇權,從來不在我。”
霍徵聽罷,重重的哼了一聲:“哼,你倒是聰明。”
空氣裡一時間陷入沉默,我咬着脣沒有吭聲,霍徵也沒有再說狠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我以爲時光都就此靜止了的時候,霍徵卻突然擡起頭來,兇狠的目光落在我包着紗布的腦袋上。
“你放心,只要你一天還是霍家的媳婦,霍家就會想盡辦法給你脫罪,你不會有事,因爲,霍家接受不了有一個坐牢的家人。”霍徵平靜的盯着我的臉,淡淡的這樣說道。“當然,禍事雖然是你惹出來的,這也是看在你拼死救了阿希一命的份上,我們家不會對你趕盡殺絕。”
說着,也沒宣佈清楚自己最後的決斷,霍徵忽然又跟神經病一樣,丟下一句“安分待着,最近不要拋頭露面”,然後就走了。
說實話,我有些想不通他是來幹嘛的,我自己私下裡想了挺久,漸漸也想通了。
或許他已經知曉我與霍黎希之間生死相許的情感,只是來跟我示威的吧!他管不了他兒子,只能來管我。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事情已經演變到了今天這一步,就算我不用去去坐牢,卻也逃不開名聲盡失的這一點,那麼,我該如何自處呢?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