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熙指尖挑起簾子,從馬車內下來。
“無忌表兄!好巧!”
蘇無忌緩緩回過眸子,狹長的眸子輕挑,眼神帶着淺淺的意外,隨後稍縱即逝,“的確是很巧,沒想到熙兒表妹居然也會來到此地?”
“不錯,託無忌表兄的福,熙兒這次總算可以自由進出蘇府。”凌熙悠然徐步上前。
“如此就恭喜了!”蘇無忌眉眼清秀恍如山水畫卷,綻出一抹優雅的笑。
凌熙態度依然落落大方,眼神裡卻閃過一抹算計。
蘇無忌瞧着她的眼眸微微向下一彎,彷彿瞭若指掌一般,脣邊似笑非笑。
凌熙並不喜歡蘇無忌的笑容,美則美矣,卻彷彿是一種發自骨子裡的高高在上的輕蔑,彷彿在九天之上高不可攀的睥睨。
驀然,清風拂動周圍柳樹,柳絮飛舞,他長袖拂在身後,漫卷如雲,衣袂飄飄。
站於離他不遠的地方,凌熙仔細看着面前男子,彷彿要把他看得透徹。
挑了挑眉,凌熙指尖輕點下頷,發覺這男人大約懂得一些高深的易容術。
平日裡她都是在夜裡看到他,但在白日裡瞧他的面容時,陽光襯得玉顏潔淨如雪,倒是更多幾分謫仙般的雅氣,陽光下的眉目分明,一雙眸子如同黑洞般深不見底,表情時而暖暖,眼神又時而冷冷。彷彿在面容隨意塗抹幾筆,又是另外一副模樣,讓人琢磨不透。
不過,易容術在後世並不算偏門冷門,那麼對方易容之前,真正身份又是何人?
識時務者爲俊傑,凌熙並未探究的更深,她向來懂得什麼樣的事應該弄清,什麼樣的事她不需要弄清,若沒有猜錯的話,對方應是和自己一樣,需要一個皇商身份提供便利,至於對方真正的身份,自己目前無法知道,也無需知道。
那麼,只要雙方能夠一直保持着合作的關係即可。
於是,凌熙側着頭,隨意的問道:“對了,不知表兄在這裡又做些什麼?”
蘇無忌脣邊的笑意則更顯散漫,隨性的答道:“此地周圍多是各大名書院,俱是名士遺骨,側帽風流,我當然要在此地遊山逛水,陶冶情操。”
陶冶情操?這種心機沉沉的人怎可能?凌熙在心中冷冷一笑。
蘇無忌看着她,笑意淡淡道:“那麼,表妹來到此地又是在做什麼?”
凌熙直言不諱,眉目流轉,“當然是爲了生存大計,尋個鋪子來的。”
蘇無忌輕飄飄的“哦”了一聲,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骨子裡帶着一種道不同不相爲謀的風骨,始終與她保持着一段距離。
這時凌熙忽然湊近了幾分,深深看他一眼,輕聲冷笑,也不拐彎抹角,“對了表兄,我有些奇怪,不知你與那個大夫是什麼關係?他竟能如此聽話?還是表兄用了什麼特別的手法手段?”
蘇無忌眼眸合斂,嘴角微微翹起道:“表妹居然對這些有興趣,果然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蘇某不過是派人給了他一些銀子,稍微收買人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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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熙勾了勾脣,流露出藏於眼眸後的鄙夷與清冷,堂堂名醫豈是說收買就能收買的?這一種解釋還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不過,她眼下的目的也不在於八卦什麼,她自然有自己的目的,卻不想這個毒舌男人隨時隨地喜歡譏諷自己兩句,真是骨子裡就很惡劣,隨之她嘴角似笑非笑,彷彿十分地感激地看着他,輕飄飄地道:“真的沒想到,表兄居然捨得爲我花去那麼多銀子?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自然,表兄表妹都是一家親的。”他微微一笑,亦口是心非地回答。
“那委實太好了,我想問表兄討要一些東西,想必表兄應不會拒絕吧!”
“表妹,說到三日,我只是答應幫助你自立自由,除此之外其他一概不理。”蘇無忌的氣韻從容平和,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漠聲拒絕。
“表兄以爲我貪得無厭?”凌熙語氣淡淡。
蘇無忌看着她,目光平靜,漆黑的眼眸中彷彿充滿了輕嘲,彷彿眼眸中悄然綻出一朵黑蓮,好似在說,難道不是?
她視若無睹,接着道:“可我要的東西,只有表兄能給。”
蘇無忌似笑非笑的道:“哦?只有我能給?是什麼?”
凌熙回答:“硝石。”
蘇無忌揚了揚下巴,聲音緩慢了很多,一字一頓,“硝石?”
他知道,硝石除了煉丹藥,還有製作火器之用,但是一個女子要硝石能做些什麼?蘇無忌當然不會天真地認爲任憑她一人就可以做出火器,當然做丹藥什麼的則更無可能,這兩樣東西都是冷門,需要這些的也是特別的地方,他就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到硝石還有其他什麼用處,這時候終於有了一點興趣。
淡淡問道:“對了,表妹要做什麼?”
凌熙豎起食指,放在脣上,“商業機密豈能泄漏?表兄倘若願意入股,我就會告訴你。”
入股?蘇無忌看着她白皙的面龐,兩人離得很近,幾乎可以看去彼此眼中的情緒,他彷彿能聽到她淺淺的呼吸,看到那輕輕翹起的紅脣,上面泛着瑩潤光澤,彷彿讓人垂涎欲滴的紅櫻桃,以及狡猾如狐的眼波,不禁勾了勾脣。
他看出她的意圖,輕笑一聲,“倘若入股,豈不是我們之間的瓜葛便不止兩日三日的,表妹這是想要把在下綁在你的一條船上,不是?”
凌熙被他識破了心思後,依然表情淡淡,“倘若表兄不願意,難道我還能逼迫不成?”
蘇無忌道:“也好,硝石,我眼下便有一些,你要用,我現在就可以給你拿來。”
“有勞了。”凌熙也不客氣。
“不過我的人就在閣樓上,很快會送來,你在這裡候着。”他說着,雲淡風輕的退後半步。
凌熙看出他似乎想要走,眉梢一挑,怎會放過,已伸手輕輕拽住了他的袖子,“表兄不急,眼下我還有別的事情,兄長不妨替我參詳參詳?”
蘇無忌不禁露出思索的表情,轉過眸子,目光從袖子上緩緩看向她的手,又從她的手緩緩的看向袖子,揚起了好看的眉毛。
小林子也瞠目結舌,沒想到這大白天的就拉拉扯扯的。
莫說是表兄妹,就是親兄妹也不應該啊!
“表兄,如此好的景色何不陪着我看一看?而今不過是第二日!表兄既然已經答應過我的要求了,那麼不妨陪我一起,而且無忌表兄不是想要知道這硝石的用處?我一會就給你示範如何呢?我想表兄一定會覺着很有興趣。”凌熙吐氣如蘭,淳淳善誘,恍若一個邪惡的女神,伸出毒蛇般的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動作自然隨意,卻緊緊纏住了對方不放,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直到感覺到對方的手臂一僵。
如今,不過是第二日,還在有效期限內,她自然想要繼續利用一下這個“表兄”,絕不會放過。
“好!我且答應你,先放手吧!”蘇無忌語氣淡淡,眼睫如羽扇,遮擋住他眸子裡所有的情緒,脣邊的弧度帶着一點點的譏諷。
語落,他伸出另一隻手,向遠處一人打了手勢,讓對方送東西過來。
遠處,姬三取下了千里鏡,揉了揉眼睛。
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自家如若天人般的白澤公子居然被女人當街拉着手臂不放,要知道姬公子可是有潔癖的,而且平日看書也要焚香洗手,甚至隨身都帶着一個價值連城,纖塵不染的貂毛方帕,就是爲了隨時隨處可拭去指尖的塵埃。
記得姬家族長告訴自己,姬鈺公子向來性子非常疏冷,任何誘惑都挑不起他的興趣。
他做事情的態度也是殺伐果斷的,從不會與人糾結不清。
然而,就這麼讓一個女孩子拉着袖子走出去了,而且並未拒絕,從善如流,這是多麼讓人感到不可置信的一樁事情。
上蒼!姬三真想仰天長嘯!
奈何周圍環境都是學堂,學風嚴謹,尤其不得喧譁,姬三也只能在感慨萬千之後,接着戴上一張假面,把華貴的外衫脫去,隨之把屋內的硝石袋子背到了身後,先充作苦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