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熙百無聊賴,又看向蘇無忌,接着張口,“宮裡的人呢?”
蘇無忌眸光幽深,優雅的擡起指尖,撫過茶盞,“很快會來。”
“大人物?”她悠悠的半開着玩笑。
“嗯。”蘇無忌輕聲回答。
“有好處否?”她饒有興趣地伸出指尖,在桌子上寫了“銀子”兩個字,張開嘴脣,慢慢對着他的方向無聲的說着。
“有。”蘇無忌瞧着她嗜財如命的樣子,心中很是好笑。
只見蘇無忌伸出修長如玉的指尖,輕輕地蘸了蘸茶盞中的水,不緊不慢地在桌面上緩緩寫出一個“利”字,一個“三”字。
他擡起了眸子,無聲地道,“我要收三成利息。”
三成?凌熙水眸微微一眯,輕輕挑眉,“過分。”
只見男子舉手投足無限溫雅,薄脣勾起一抹揶揄漂亮的弧度,整個人彷彿在燭光下明亮了起來,“嗯,是過分。”
不過他很喜歡這般做,尤其喜歡看到她被自己欺負的樣子。
而且他深知,若要與一個人保持更深的關係,那麼就是利益的關係。
而他顯然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境地,就是喜歡與她保持這種特有的關係。
但是當他目光掃過周家人的時候,脣邊的弧度緩緩收起,眸色一沉,漸漸歸於冷寂。
另一側,周家家主並沒有留意到凌熙與蘇無忌的互動,自然也沒有任何人發現那一男一女的氣場變得很是微妙。
只見周家家主拍了拍手,依然語氣冷淡道:“諸位,爲表誠意,我已準備好了周家的聘禮。”
這時,從外面走進來兩個周家的侍者,每個人手中捧着兩個小箱子,一個滿滿的都是金錠子,另外一個都是金銀首飾。
衆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全部落在了箱子上面,他們很清楚這是周家的見面禮。
杜娘子激動不已,喜形於色,雖然她的出身不高,但是杜娘子瞧得出那些金銀首飾都是貴婦人才有資格佩戴的,絕對是洛陽城霓裳坊的真貨色。
那霓裳坊雖然價位高低不等,但是卻一直只接待貴族身份的客人,做生意也是涇渭分明,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這些首飾雖然價值百兩銀子,也不是霓裳坊內成色最好的,但配蘇元元與蘇雙雙卻是綽綽有餘。
蘇元元與蘇雙雙已經瞠目結舌,欣喜萬分,她們在女學中早就對這些個羨慕不已。
畢竟,哪個女孩子不愛慕虛榮?
周家家主接着道:“當然,這些只是小件,大件的絲綢綾羅有十八個箱子,不過我們這次沒有帶過來,只要今日大家談妥了,以後會抽空送來。”
他的話音一落,杜娘子幾乎欣喜若狂,幾乎快要磕頭作揖。
卻見周氏目光鄙夷的笑了笑,她覺着這些人理應如此,人在利益面前一個二個都應該是這樣,這纔是人低賤時正常的表現!
接下來,她又看向了蘇氏,彷彿很關切地問道:“對了,這些年你一直辛辛苦苦地帶着一個孩子,應該很不容易吧?”
她的話語一下子戳中了蘇氏內心的酸楚,蘇氏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心中百感交集。
瞧見蘇氏的模樣,周氏冷笑,“我聽說淩氏阿熙的身體很不好,常常要吃藥,花銷應該很大吧?如今你還能供得起嗎?”
蘇氏抿了抿脣,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凌熙卻是冷笑,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瞭解她們母女的情況,顯然是有備而來。
周氏輕笑了一聲,恍若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一般:“其實我知道你們如今的生活困難,而今在這洛陽城的未婚女子,哪有不喜歡把自己穿的光光鮮鮮,漂漂亮亮的。倘若出去拋頭露面,豈不是自降身份?但凡不是因爲走投無路的女人,絕對不會選擇經商這條路的。”
聞言,蘇氏張了一下有些苦澀的嘴,難以啓齒。
若說她現在最缺的什麼?缺的自然是銀子。
她已感覺到生活處處緊迫,步履維艱。
周氏又笑了兩聲,接着道:“方纔在淩氏阿熙進來時,我看了她一眼,見她身上卻連一個飾物都沒有,還真是可憐啊!”
凌熙卻在心中嗤笑:那是因爲自己要出去做事,在做事的時候穿戴華麗豈不好笑?
而且她可是寧缺毋濫,後世的她本是淩氏集團的股東,淩氏集團有一分部做的就是珠寶首飾,且大雍國切割技術落後,匠人更不會懂得寶石的折射效果。
就是什麼所謂的霓裳坊的珠寶首飾,她也瞧不在眼裡。
這時周氏眸中露出一絲憐憫,諷笑,“蘇氏,不是我多言,洛陽可是大雍國的古城,物價地價都很高,不是什麼人都能隨隨便便留下來當貴人的。”
這番話都戳到了蘇氏的痛處,她的臉上不禁漲紅。
“你們日後肯定是想居住洛陽,洛陽貴族很多,周圍可都是有錢人的女孩子,貴族們大多數都喜歡追求一些奢侈的東西,大家進進出出的,免不了偶爾會碰個面兒,尤其是在過節的時候,到時候人家穿金戴銀,你家的淩氏阿熙沒有,豈不是叫人不屑?”
不過寥寥數語,卻是頗有意味。
看了一眼凌熙後,蘇氏心裡忽然覺得有些酸酸的,很是無奈,哪個當孃的不希望女兒過得很好?
可是自己現在,一個月半兩銀子都拿不出來,勉強用女紅繡品補貼家用。
說起來,自己這些年來的確是虧欠了女兒。
凌熙聽聞此言,黑瞳深處,幽不見底,微微擡眸,便看見蘇氏眼中滿滿的歉意,她無所謂的一笑,握住她的手。
蘇氏感覺到指尖被女兒握住,顯然是不讓她擔憂,她的脣邊卻不由得盪開淺淺笑紋,女兒真的很懂事。
許是常年與上等人打交道,不屑於與下等人交談,尤其是不喜歡長時間的與這些人談判,周氏顯然已經有些不耐了。
瞧着二人一副母女情深的樣子,讓她頓覺一陣煩悶。
她面無表情,拖着長長的貴婦腔道:“現在的女孩哪一個沒有互相攀比過,都希望自己穿戴的好,平日坐着漂亮的馬車,出去時花枝招展,也可爭奇鬥豔,當然這淩氏阿熙還真的夠可憐的,沒有傅姆教她禮儀,而且也去不了女學……”
蘇氏又羞愧地低下了頭。
旁側,周家家主端着茶盞,喝了一口,覺着味道很糟糕,他半眯着眸子,嚴肅道:“對了……淩氏阿熙這一次真的拋頭露面出去經商?”
“是的。”蘇老爺頷首。
“她這樣很不妥,給凌家的祖上丟人不提,而且女孩子一旦到了外面,那就心思收不住了,我知道你們這些當長輩的只想着生意,卻是不想孩子,但我這些話你們不要不愛聽,我給你們提個醒兒,她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正是最虛榮的時候,尤其是看到旁人有的東西自己偏偏沒有,這些孩子的虛榮心容易作祟,又喜歡不勞而獲,很容易學壞。”
當然,一開始因爲被凌熙怠慢了,所以他的語氣也不客氣。
蘇老爺聽着周家家主的言語,不禁皺着眉,有些惱意,“儘管閣下是爲了提個醒兒,你說的那些雖然有可能,可我相信我的外甥女是很好的。”
蘇氏也道:“是啊,熙兒的本質還是不錯。”
周氏冷笑,“蘇氏,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像你這樣的情況我見的太多。”
周家家主的表情也嚴肅了幾分,沉聲道:“你們這些人難道不知道……忠言逆耳利於行。”他本來就是商人出身,又是周家家主,說話就像是在訓斥。
而他接着舉了一個例子,“我給你們說,西城張家的姑娘自從經商之後,人就變得很虛榮,後來索性放下了矜持,偷着給貴人當了外室。”
周氏也輕嗤:“這些當外室的,還算是有個房子,有個着落,北城高家的女兒直接如商家的妓女一樣,爲了利益,常常爬上貴人的牀,最後連個名分都沒有,現在被弄大了肚子,最可悲的是還不知道誰纔是那個男人,而且她的父母還被矇在鼓裡,不知道女兒已經自甘下賤……我周家的醫鋪可是接待了不少抓墮胎藥的侍婢,據說她們的主子都是商女。”
總之說來,周家是洛陽城內數一數二的商家,見多識廣,小道消息也知道的極多。
二人的意思是商女與風塵女子區別不大,但凡出去拋頭露面經商的女孩子,都沒有好下場。
聞言,蘇氏與蘇老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凌熙表情清冷,一雙美眸灼然晶瑩,脣邊泛着淡淡冷笑。
杜娘子這時已經站在了周家一邊,“好了,好了,你們也不要不高興,忠言逆耳。”
周氏掃了一眼衆人,覺着火候已經差不多了,這時候,她語氣溫和的加了一句,“我們說這些也是爲了你們好,不要覺着不好聽,未雨綢繆不是?當然,這些事情其實眼下也不是大事,因爲袁公絕不會虧待昔日好友的孩子……”
蘇老爺依然板着面容,心情不愉。
蘇氏也是表情陰沉,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
凌熙卻是笑容淡淡,頗有一些雲淡風輕的氣度與風華。
周氏接着說道:“你們聽好了,袁公說了,以後每月都會給淩氏阿熙五十兩銀子的月銀,只要袁家在,就會一直給她月銀。”
五十兩?頓時,杜娘子深吸了口氣,蘇氏也驚詫萬分。
蘇雙雙與蘇元元又是羨慕又是妒忌。
經過了大落大起之後,她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情——凌熙這是苦盡甘來了!
很多貴族嫡系子嗣每月不過才十兩銀子的月銀。
她居然有五十兩!
周氏接着拿出了兩張一千兩面額的銀票,拿在蔥白的手中格外醒目。
她拿在手中晃了晃,“袁公是個有信譽的,從來不會虧待任何人,當然三年以前的月銀也會補上!做爲當初袁公沒有照顧好淩氏阿熙的補償。”
整整兩千兩,可是洛陽城內周家錢莊的銀票,還是近日發行的,蘇家人的眼神幾乎凝固。
周氏挺直了身子,傲慢走向前,脣邊似笑非笑,把每一個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裡,居高臨下的拿着銀票在指尖上晃動着。
蘇氏怔怔地看着她,心中波瀾起伏,心緒複雜。
“袁公出了這麼多的銀子,十年就是六千兩啊!”周氏走上前,高高在上把銀票放在凌熙面前,厚脣中一字一句的迸出了一行話語,“拿好了,這是袁公給你的。就是當今的公主,也沒有這麼好的待遇。”
凌熙脣邊露出一道清婉的微笑,接過了銀票。
她眼中波光一閃,細細端詳了一會。
只見上面蓋着幾個紅色官印,紙張粗糙,與蘇無忌給她的銀票顯然不是出自同一個地方,這個明顯檔次低了許多。
周氏見她拿走了銀票,眯了眯眸子,脣邊輕嗤了一聲,她就說這世上沒有金錢辦不成的事情。
但是可惜,她卻大錯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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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貨作者的無聊劇場:
凌熙道:“我已經有很多錢了,我們二人的假婚約結束吧,你還是退出吧,這裡不需要你了。”
白澤:“過河拆橋可以,我這些欠條都是白紙黑字,還利息就可。”
凌熙鬱悶,“你要多少利息才肯退出?”
白澤:“用你本人做利息,再生兩三個孩子,應該差不多了。”
凌熙:……
作者說:這男人一開始就算計好了你們的婚約,假的也會成真的,誰讓你長得好,身材好,生孩子也不會差,絕對的優生優育,貌似劇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