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雪衣感覺到生命正一點一點從身體裡流盡……他已經說不出話了……可這一切、對於他殘缺的生命來說,已經足夠了吧,他看着蘇瑾顏驚慌傷心的眼淚……笑了,終於,也有人爲他流淚了呢……視線開始模糊。他努力的伸手想接觸她的臉龐,卻終於再也沒有力氣……
就在雪衣的手墜落下去的那一刻,蘇瑾顏的心像狠狠被拋出一樣,睜大雙眼,甚至發不出聲音,雪衣最後的笑容,還是那麼悲傷,讓人心碎的難過,而她……再無力挽回……
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雪衣對她到底有多麼重要……
他一昧的付出,她一昧的接受,從未想過雪衣到底是怎樣的人。他的心裡到底是怎樣的難過,她只一昧的想擁有雪衣兄長般無私的呵護,卻不敢去承認雪衣對她的感情,她連說出心裡話的機會都不曾給過雪衣……就算她知道。梔子花的話語,其實還有——等不到的愛……
多少次暗處雪衣受傷的笑容。
她到底有多麼自私……眼淚順着眼眶不停的流出……心像被口袋狠狠包住一樣,窒息絕望,親近的人在自己面前,一點一點的死去,自己確無能爲力,看着腕上帶血跡的紅繩,她終於知道瓏玉付出生命的代價想告訴她的秘密……地上未寫完的血字。斤布吉巴。
“主人是雨。”雨其實是未寫完的雪字吧。
她想起雪衣孤寂的笑容,想起很少在白天出現的墨澤……這一切讓她甚至來不及反應。
用力抿着脣,眼淚不停的滑落,看着懷中毫無聲息的雪衣。“爲什麼?爲什麼總是笑着,不管老天對你多麼不公平,也還是笑着接受,爲什麼縱容我這樣的傷害你,難道就不知道反抗嗎啊?因爲我不接受,所以到死你也沒能說出心裡話嗎?爲什麼?不爲自己掙扎一次。不爲自己努力一次……”閉上眼,擁着他冰冷的身體,不再言語。
梔子片片落下,揚在墨發男子的衫上,發上,美的像一幅無法打破的畫卷……
“嫣兒……”有手溫柔的觸及她的臉龐,蘇瑾顏一愣,驚喜的睜開眼……懷中的他身體已經恢復了溫暖,溫柔的笑着,看着她。
“雪衣……”蘇瑾顏睜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她撲進他的懷裡,擁抱着他,他也緊摟着她,像要揉進身體一般。帶着濃郁的思念。
“你走吧……”耳邊響起蘇瑾顏哽咽又堅持的冷靜聲音,他愣住了,“什麼?”
“我說你走吧,墨澤。”蘇瑾顏推開他,輕聲說,就算在他醒來的一刻就知道他是誰,卻還是任性到最後一次擁抱。
墨澤坐在草地上,過了半響,才擡頭,看着她,溫柔的笑起來,像清泉一般溫潤好聽的聲音,“嫣兒……”
“你別這樣叫我!也別這樣笑……你不是他……”蘇瑾顏大聲說,握在袖下的手輕輕抖着。
墨澤還是溫柔的笑着,像雪衣那樣的笑着“只要嫣兒喜歡,我就是他。”
“墨澤……你真是個魔鬼,瓏玉,雪衣……全部都是因爲你!”蘇瑾顏眼淚簌簌的掉下來,蘇瑾顏喘着氣,死死的盯着它。
“我從未逼過他們,瓏玉,雪衣,他們都是爲你死的啊……”墨澤一步步的靠近。
“別過來……”蘇瑾顏皺着眉,一步步後退。
“你害怕?因爲你知道,你還愛我,小瑾兒,爲什麼要躲避?”墨澤步步逼近。
“我不愛你……不愛……”蘇瑾顏握拳,眸子中映着他的臉,慌亂的退後,眼前的男人對她來說太危險了,她只能後退,遠遠的逃離他,逃離自己的心,“啊——”腳下一空失去了重心。
“瑾兒!”墨澤雙眸一驟,飛身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蘇瑾顏的手腕被拉的生疼,嚥了咽喉嚨,腳下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蘇瑾顏臉色一陣蒼白,墨澤千鈞一髮時躍身過來,一手拉住她,一手緊抓着崖邊的野樹上,兩人命懸一線。
蘇瑾顏不敢往下看,腳下一陣陣冷風,讓她心裡發涼,一動不敢動,擡頭看着緊抓着她的墨澤,墨澤臉上不再是捉摸不清的笑,而是一臉冷峻,雙眉緊攏,抿着脣,一手抓着樹,承載了兩個人的重量,可見他有多辛苦。
一陣風吹來,蘇瑾顏一陣晃盪,像隨時會掉進深淵,心裡一陣?擂,她能感覺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一瞬間她想了特別多,自己會不會就這樣的方式,結束了這個世界的旅程,會不會有機會再回家,還能不能在看一眼歐陽,小男子漢……會不會……帶着墨澤一起死掉……
“墨澤……”蘇瑾顏看着墨澤握着野樹的手骨節發白,滲出血絲,輕聲喃喃。
墨澤加緊了手上的力道,一手向上,一手向下,雙重重量,讓他肩膀撕裂般的疼,一陣吃力,手中人兒的晃動,更讓他心如?擂,默默召喚銀瞳,絕不能鬆開手“瑾兒,不要動。”
蘇瑾顏沒在說話,只是看着他,不論她承不承認,都永遠紮根在她心裡的他,不知過了多久,墨澤的臉色越來越吃力,腕上也青筋猙獰。
突然輕微的“咔嚓”聲,細窄的野樹終於支撐不住,斷開一半,也讓在空中的兩人一陣晃盪,搖搖欲墜,隨時會斷掉的樣子,顯然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又看了看讓人心底發顫的深淵,這樣掉下去,會萬劫不復吧,苦笑了下,沒想到,這場鬧劇一樣的人生,會這樣謝幕,“墨澤,放手吧,這樣也許,你還有一線生機。”畢竟墨澤身懷武術,若是沒有她,很輕鬆就可了離開吧。
墨澤吃力的笑起來“你讓一個男人拋下自己的女人求生,恐怕不好吧,我…呃,還是要稱霸天下的人呢……”
“這樣下去,兩個人都會死的,你沒必要爲了我這顆棋子……”樹又往下墜了一段,蘇瑾顏急聲道,“再不鬆手就沒機會了!”他到底還在等什麼,不是一向果斷嗎?也像平常一樣,爲了他自己果斷鬆手好了。
墨澤任然未鬆手,只挑眉笑起來,“瑾兒,你還是捨不得我吧……瑾兒,你愛我嗎?”
蘇瑾顏抿抿脣,沒有說話,就在她下定決心,推開他的手落入萬丈深淵時,墨澤卻又開口了,帶着淡淡的無奈,低沉的說“瑾兒,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逃開我的機會……”
未等她說話,就被墨澤一個用力甩上了崖上,而墨澤用盡全力的動作也終於讓樹枝斷開,隨他墜入深淵。
蘇瑾顏睜大了眼,“墨澤!”
隨着墨澤的墜落,山底穿出一道巨大的黑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下山崖。
“銀瞳……”蘇瑾顏這才無力的跌坐在地上,苦笑,是啊,那男人是墨澤啊,怎麼會給自己受傷的機會。
有銀瞳在,不會有事的,一切慌亂讓她無法反應,踉踉蹌蹌的離開山崖,回到小屋,癱坐在牀上,看着,雪衣還未來得及收拾的碗盤,這一切就像一場噩夢,幾個時辰前,雪衣,還坐在這裡爲她夾菜呢……眼淚簌簌落下。
那是她還沒想到,竟是雪衣最後一次的溫柔了,心裡像撕開一個大洞,無情的灌着冷風,她像只受傷的野貓,狼狽無助的蜷縮在牀上,緊握着玉梔子……
昏昏沉沉,沒等她想清楚雪衣爲什麼說要她保護風澈,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塵傾國攻打了進來,直進皇城,塵傾用了調虎離山之計,趁軍隊都趕往邊界時,讓將士易容潛進京城,打的風澈措手不及,連連敗退,護城三千精兵又怎敵得過塵傾五萬鐵甲,節節敗潰,城中百姓哭喊連天。
四處逃竄,殺戮聲,哭喊聲,悲鳴不絕於耳,城中像亂了套的森林,亂成一片,戰火彌天,可想宮內高牆中,又是另一番躁動。
蘇瑾顏跑出院子時,街道上就像修羅煉獄般,血流成河,四處是百姓,戰士殘破的身體,孩童的啼哭,婦女的嘶喊,蘇瑾顏被震驚了,終於明白雪衣的話,這是一場早已預謀的圈套,邊城的戰爭都只是爲了引去兵力,好讓皇城無力抵抗。
【“這些大多是軍隊,邊界有鄰兵來犯,京裡調動大部分兵力去邊界。”
“呵呵,看你緊張的,放心吧,只是邊界,暫時還不會出事、即便出事……你也不會有事……”
“嫣兒,聽我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最重要的人,是墨澤……呵呵……去找他吧,他是愛你的……請、盡……盡你的努力……保護風澈……”】
雪衣的話迴響在耳邊,蘇瑾顏一怔,保護風澈,也許有她可以派上用處的地方,歐陽!蘇瑾顏戴上玉梔子,抱上畫卷,用盡全力往宮中趕去,街上四處都是逃竄的人羣,也沒人注意她。
“報——皇上,塵傾大軍進舉,宮門失守!”
“報——皇上,玄武殿失守,塵傾進舉!”
“報——皇上,北門失守,塵傾進舉!”
一個個失守的戰報傳來,文武百官在朝堂內慌了神,看着高殿之上,仍是面不改色的君王。
“這可如何是好?大軍已攻進皇宮,皇上快下令啊!”
“下令又有何用,我風澈數十萬大軍此刻都在邊界,沒有半月,也趕不回來。”
“那就站在這宮裡等死嗎?”大臣們吵得不可開交。
“皇、皇上……實在不行了,大家就各自逃命去吧……”一大臣終於?起勇氣看着大殿之上始終沒說話的歐陽宮澈。
歐陽宮澈擡眼看去,孤傲的眸子中閃過一道冷光,強大的迫力壓的大臣不敢言語,止不住打顫。
坐在大殿上的王者不怒而威,他冷眼看着殿下的大臣,“逃命?風澈危在旦夕的時候,這就是朕的柳大將軍說的話。”
他冷笑,招手,王公公遞上一本簿子,沉穩而冰冷的聲音,散發着王者之勢,臺下的大臣都揪起了一顆心,他注視着臺下的大臣,“是啊,還有不少大臣和柳將軍英雄所見略同吧,是不是包括楊監守,王大人,宋元帥,李尚書?”
臺下被點到的人,如同晴天霹靂般齊齊跪下,“臣等冤枉。”
歐陽宮澈勾起脣角,冷笑“冤枉?是嗎?朕以爲諸位都偷稅,私扣軍餉賑款到一定數目,也會像大將軍一樣,想帶着老小,攜鉅款去個安生的地方過逍遙日子,還是,諸位還覺得錢太少了?”歐陽宮澈將簿子往桌子上一丟。
王公公俯身接過,清了清嗓。
“徐州賑款,朝廷下發三千萬兩白銀,大將軍扣之五百萬,李尚書扣之四百萬,宋元帥扣之六百萬,楊監守四百萬,王大人扣之七百萬餘兩,下發到徐州,只剩四百萬兩。
豐昌年間利合年,大將軍,李尚書,宋元帥,楊監守,各百畝田地,上納之稅因每人百萬,卻私改賬簿,串通一氣,每人僅納兩千兩,漏稅四百九十九萬兩。
鄭州上稅…………”
王公公的聲音還在繼續,而殿下跪着的五人則是頭越來越低,臉色蒼白,不停的冒着冷汗,跪在地上澀澀發抖,實在不知這皇上怎麼會了解的這麼清楚,原以爲只是作風凌厲,治國有方,卻不料,暗下實力遠超過他們的想象。
“沒想到幾位大臣如此會理財,難怪,國庫都被理到各位家中。”歐陽宮澈雙眸浮起寒冰,凍結了周邊空氣,臺下幾位大臣抖的厲害,窗外傳來鐵槍廝殺聲,一個士兵帶傷流血的踉蹌進來,倒在大殿中,奄奄一息,用盡最後的生命,“敵軍……來了……皇上小……心……”沒了氣息。
“哈哈,敵軍都闖進來了,你又能怎麼樣?你以爲自己多偉大啊?還不是連皇位都保不住了!”李尚書看着窗外的敵軍,恐急發瘋,髮髻散亂狼狽不堪的大笑,在座臣子,哄亂一片。
歐陽宮澈一拍桌,沉悶的響聲驚醒衆人,所有人愣在原地,歐陽宮澈面無慌色,冷冷起身,俯視着衆臣,“還有誰想逃的,大可趁現在,朕絕不攔着,是走是留,自己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