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羅門莊嚴的大殿裡,門主仍然在與兩位長老對峙,這是這些年時常要發生的。莫邪也在場,不過他通常只作爲門主的附庸,除了站在她這一邊,不會再做任何多餘的事情。
秋蟬長老總是一副戾氣很重的樣子,不齒的看着風姿卓卓的門主,恨聲說:“南邊異樣說不準又是一場大的機緣,你爲何又要讓嶽纖靈去?你門下弟子諸多,總不能好事兒都讓她一個人大包大攬了。”
門主的鑾座要高過大殿中的一切,很有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她一隻手扶在扶手上,另一隻手抵着額頭,似乎是不耐這樣的糾纏談話,聲音平淡無瀾,“南邊異樣天下俱知,哪個宗門都必然會派人前去,我回春軒弟子雖多,總不能隨意派出。若不是晶藝身兼回春軒諸事,讓她去亦可。”
在場的人都知道,況晶藝是作爲回春軒軒主甚至是蜃羅門下一輩門主培養的。
秋蟬長老被噎得不輕,猶自不甘心的瞪了一言不發的易行長老一眼,又道:“既然如此,讓音簾也去,她的修爲不算淺了。”
“秋蟬長老既然堅持,也無不可。”門主微微擡眸,烏黑的眼瞳裡盡是清冷。音簾也是她的弟子,門主對她也是不薄,只是她卻一直與秋蟬長老謀劃,到底是讓人寒心。
久不說話的莫邪見事情已定,終於笑眯眯的說:“既然如此,不如讓宗門弟子自行選擇,想去見一見世面的都去也未嘗不可,只是……生死不論。”
像是莫邪這樣終日以懶散面目示人,說出這樣冰冷的話也是意外,惹得秋蟬長老都不自覺看了他一眼,隱隱有些後悔剛纔的決定,南邊的異樣究竟會引來那些人實在說不好,音簾若真折損其中,她可是要悔恨的。
不過既然話都已經說出去了,讓她變改是絕對不可能的。
當日午後,莫邪說的話就傳到了全宗門所有弟子耳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嶽纖靈還在自己院子裡打坐,就感覺到浣浣的靈氣飛快接近,果然一張開眼就看見她已經走到不遠處,穿着一身紅色衣裳風風火火的樣子格外喜人。
“什麼事情讓你這麼急着過來?”嶽纖靈於是站起來走到院子外等着她過來。
浣浣一鼓作氣衝到她面前,臉頰緋紅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捏着衣角,“師姐,你去南邊能不能帶上我一起去?”
南邊異樣的事情,嶽纖靈自然也是早早知道了的,門主也早就向她說了讓她去的意思。在她看來,這件事情本是可有可無,只不過是遵循師命。自桃源秘境重開,她就對自己的機緣不再抱任何希望,只想等着看她自己與風暗胤最後到底是個什麼結局。
然而現在浣浣既然來開口,她當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便騰出手在她臉上輕輕拂過,溫柔道:“我和銀屏明日一早就會出發,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去。”
這件事情剛出來那會兒,戚銀屏卻是比門主更早尋到她,說是要和她一起去。嶽纖靈還記得
那會兒她說過的話。
“纖靈,這些多年,你哭你笑你復仇你危險,我都是聽旁人說的,但那是沒辦法的事情。這一次去南邊,我也陪着你一起。”
嶽纖靈沒有辦法拒絕她,便點頭答應下來。唯一想不到的是,門主今天又來和她說讓她還要帶着音簾一起。
閉眸想到那個每次見到自己都一臉不遜的少女,嶽纖靈卻只是笑了一笑,不管音簾當她是什麼人,她卻是一直當回春軒所有弟子都是師姐妹的,所以這一次也會好好護着她,然後讓她得到歷練。
這是她能爲蜃羅門做的事情。
修行的人哪一個都盼着機緣,所以蜃羅門上下想要下山前去南邊的弟子有很多。自認爲修爲尚可的自然只需要啓程下山,修爲不甚了了的就要尋人結伴,多少路上也有一個照應。不過浣浣卻不是爲了照應,只是習慣了與嶽纖靈在一起。
最終這一次四人一起下山。浣浣走到看見音簾之後還狠狠吃了一驚,然後便一直有些臉色不善,她當然也知道這些年來音簾對嶽纖靈的不忿,在她看來那是不可饒恕的。
氣氛就這樣不尷不尬。音簾雖然不喜嶽纖靈,對戚銀屏卻還不錯,便有話沒話的與她搭訕,每次都能聽見浣浣在旁邊冷哼。
戚銀屏有心緩和關係,對音簾也十分仔細,只是對浣浣卻束手無策。她和嶽纖靈一樣,這些年一直疼惜浣浣,這樣看來卻有些把她疼壞了。
最後,到底是嶽纖靈覺得不好,止住了浣浣的敵意。
越是南行,遇上的修士就越多,修爲也參差不齊。音簾這些年雖然修爲大漲,卻一直只在蜃羅門修煉,見的世面少得可憐,陡然現在見到這些多不知是敵是友的修士,倒是自覺變得謹慎起來,改了不少倨傲的習氣,甚至漸漸對嶽纖靈也有了尊敬。
終於來到異樣降臨的山下,就看見這裡聚集了許多不同宗門的弟子,不過沒有人上山,似乎都在等着什麼。
嶽纖靈和戚銀屏有些閱歷,見狀自然也不輕易上前,只是凝神聽着周圍人的談話,也不用太久就明白了事情始末。
半月前全天下都看見一道紫金霞光從天而降,直落入這座山中,然後便陸陸續續有人前來刺探,然而山腳開始便設了一道看不見卻決定禁止的屏障,沒有讓任何人進入。
之前異樣降臨,也曾有過這樣的事情發生,一般都是要隔上數日禁止還會消失,所以誰也不敢怠慢,就在山腳紛紛駐紮等候。同時也對山裡的機緣垂涎不已,之前有過這樣禁止的異樣帶來的可都是讓人足以直接升階的大機緣,修煉的人哪有不垂涎的道理。
嶽纖靈也同其他人一樣在山腳駐紮,只靜待着禁止解開。同時,她也很清楚自己心裡的一番期冀,這樣大的動靜風暗胤不可能不知道,就是不清楚他會不會出現。
無論經歷了什麼,過了多久,她對他的執念都不曾消失,想來也是可悲可嘆。
將周圍的人默默看了一圈,也沒有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也感覺不到熟悉的靈氣,嶽纖靈慢慢收回神識,蝶翼般的眼睫輕輕覆蓋下來,恰到好處的掩去了眼底的黯淡。
午時將至,驕陽漸漸升到天空正上方,灼熱的陽光紛紛散落下來,照耀着整座蔥蘢的山林。
衆人三三兩兩的邊說話便留意山林的動靜,於是不少人都看見山頂忽然有一道灼目的金光一閃而過。
嶽纖靈也看見了這道金光,不自覺昂起頭看向山頂。這座山非常的高,越往上越雲霧繚繞,幾乎看不到山巔的情況。感覺在山巔之上看到了一些海市蜃樓一般的浮華,嶽纖靈伸手輕輕在自己手心裡捏了一下,心裡隱隱有些懷疑,山巔之上有幻境的存在。
“可以進去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引得人羣**起來,幾乎立刻就有人試探着往山上走,果然沒有再被禁止。
大多數人都生怕進去得晚了,爭先恐後的往山裡走去。
無論是嶽纖靈還是戚銀屏,卻都不急着往山裡去,只是依然站在原處眺望着這座山。
山上垂下來徐徐的風,掀動着戚銀屏素色的裙襬,她看了一眼沉吟不語的嶽纖靈,輕聲說:“我感覺山上有幻境。”
“也許在山巔,也許別的地方也有,也說不準確。”嶽纖靈答應她,然後慢慢收回視線轉看向浣浣和音簾,“你們可有心理準備?”幻境並不同於一般的攻擊,可能會讓人想起最不愉快的回憶,對修行的人來說是比內傷更殘酷的摧殘。
兩個初出茅廬的少女都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閃耀的眸光如清泉流水一般清澈。
嶽纖靈於是又和戚銀屏對視了一眼,然後伸手將被風吹得捲起一點兒邊的寬大衣袖放了下去,再遠遠的看上一眼山巔,薄色的脣划起一道清淺動人的弧度,自上而下的陽光掠過她的臉頰,在眼睫上投下一片暗色的陰影。
這時候山腳下已經沒有什麼人,剛纔還一起等候的人們紛紛深入到了山林中。
入耳能聽見許多尋常鳥雀的鳴叫,嶽纖靈和戚銀屏走在前面,時刻警惕着周圍,雖然現在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然而危險往往也就潛藏其中。
畢竟是沒有真正經歷過許多事情,浣浣和音簾的神情卻因爲沒有發生任何事情而慢慢的放鬆下來,似乎還有些輕鬆。
對兩人這樣的狀態,嶽纖靈看得很清楚,語氣有些冷淡的說:“你們如此放鬆,若是一會兒忽然發生了什麼該如何,在這麼陌生的環境下如何還能不提高警惕。”
正好她的話才說完,浣浣就踩在一截樹枝上險些摔倒,自己驚出一身冷汗,臉上也漲紅了一片,訕訕的低下頭不敢再分神。
音簾向來對嶽纖靈不忿,對她的話自然也不以爲然,只微微側了頭,當做沒有聽見。
這樣子,早晚要吃了大虧纔會學乖。戚銀屏冷眼看着她,連提醒的話也懶得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