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寮海宮不久,一行浩浩蕩蕩的車駕就沒有了在寮海宮中的喜慶氣息,反而寂靜一片。嬛彌只是一位坐在鸞鳳車駕中發愣,還沒有發覺異樣。但嶽纖靈悄悄掀起車簾,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凡麒竟然命人將外面所有紅色的佈置都撤了下來,還換成了慘烈的白色。
本來嶽纖靈還有些懷疑,現在是一點兒懷疑都沒有了,凡麒必然已經發現了溯月的死還要那枚她故意落下的耳墜。這一刻,嶽纖靈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殘忍,經歷過之前桃源秘境中的事情,再想一想風暗胤這七十年要經歷的,還要什麼能被稱爲殘忍呢?
現在,嶽纖靈只想知道凡麒預備什麼時候動手?
一路寂靜沉默,誰都發覺了異樣,唯有嬛彌還沉默在自己的傷痛中沒有絲毫覺察。
“師兄,你到底想做什麼?”阿肆當然也看到了現在的一切,然後死擰着眉看向凡麒,“你想讓明溪谷和寮海宮結爲世仇嗎?”
“我的事情,不用你置喙,你自可以先行回谷。”凡麒卻一個字和不與他說,眉宇間全是冷淡。
阿肆被他噎住,但還是忍不住再勸:“師兄,你我自小一起長大,你現在做的事情早晚會後悔,你何必……”話說到這裡,他就感覺到自己頸間抵了一把劍,擡起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凡麒。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凡麒回對他出劍。
“好,我走。”後退了一步,阿肆滿臉盡是失望,也不理會頸間沁出的血痕,點足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原地。
凡麒緩緩將劍收回劍鞘中,連看也不看阿肆離開的方向,臉色宛如一整塊凝結的寒冰。
落日逐漸西斜時,一行人終於在一片深山中停了下來。
嶽纖靈先從鸞鳳車駕上走下來,看見眼前的一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但也只裝着什麼都不知道,只回過頭小心又恭順的看着嬛彌,“大小姐……呃,少夫人,該下車了。”
嬛彌尚沉浸在自己的識海中,只是聽着嶽纖靈的話從車駕上下來,看見眼前的一切也愣了一下,然後猶疑的看向凡麒,“這是哪裡?”
凡麒負手站在她前面只留下一個背影,聞言卻也不回頭也不回答,只擡起手示意其餘人都退下,直到此處只剩下他與嬛彌還有嶽纖靈三人。
嬛彌這時終於察覺到不對,但她之前一心撲在凡麒身上,爲了不讓他反感連影夜都遣走了,現在身邊自然是一個人都沒有的,所以只是後退了一大步,然後十分無助的看着周圍。
“我曾經也想過,即使對你無情,也不會辜負你,定然會敬護你。”凡麒緩緩轉過身,逆光而站宛如來自冥界的修羅惡鬼,看得嬛彌周身一凜。
“可是你卻觸碰了我的逆鱗,之前你無論如何苛待她我都忍下來了,但你卻對她下殺手。”凡麒一字一頓的說着,同時右手已經握住佩劍。
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嬛彌卻是一點兒
準備都沒有,即便她是修士,這時候卻和一個尋常的女子沒有任何區別,誰也不會想到自己剛剛結成連理的夫君會對自己下殺手。但當然的,嶽纖靈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嬛彌這樣容易死在凡麒手下,她遮掩在袖子的一雙手早已經捏訣準備。不過若是不出意外,似乎也不需要她這時候動手。敏銳的察覺到隱藏在周圍的一絲熟悉靈氣,嶽纖靈眼底倏地明亮起來。
果不其然,凡麒的劍剛剛出鞘,一道暗影就忽然飛快的擋在嬛彌面前,將她橫抱起來。
“影夜!”嬛彌沒想到這個時候出現的竟然會是被自己遣走甚至下了殺令的少年,呆呆的縮在他懷裡。
“我在。”影夜戒備的看着對面一點兒沒有慢下動作的凡麒,聲音沉沉,“你且安心。”
話音落下,影夜直接縱身一躍,就帶着嬛彌向遠處遁去。凡麒又如何會甘心,想也不想就執劍追上去。
嶽纖靈被所有人遺忘,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追一逃的身影,然後拔下頭上木簪露出本來面目。她如今的修爲論起來與凡麒幾乎不相伯仲,但卻有凡麒沒有的一件東西。
幾乎不用想,嶽纖靈就從玉佩裡拿出了那株特殊的紅色憑欄草握在手中,頓時修爲大漲,宛如一道光電般追上去。
她先追上的人自然是凡麒,想也不想就將他一個魘術放倒,然後繼續向前。她與凡麒論起來並無仇怨,這次的事情他也是無辜,嶽纖靈自然不會動手。
影夜修爲連凡麒都不如,若不是嶽纖靈出手,被追上也是早晚的事情,現在換成嶽纖靈,自然更是很快就被追殺。
不過無論是影夜還是嬛彌都沒有想到,追他們的人不是凡麒,反而是一直杳無蹤跡的嶽纖靈。
終於在一條河邊,嶽纖靈追上了兩人,幾乎沒有費力就將影夜捏訣縛住,然後冷冷的看着因影夜被縛住而跌落在地上的嬛彌。
“你想怎樣?”看見她,嬛彌先是愣了愣,也很有自知自明的沒有慌着起身,就雙手撐地昂頭看着嶽纖靈。
“想你生不如死。”嶽纖靈回答得毫不猶豫,臉上的快意和痛恨幾乎要溢滿出來,“我等這一日等了三十年。”
當年的事情,嬛彌自然是記得的,也跟着想起了更多的事情,幾乎不敢相信的看着嶽纖靈,“似兔是你帶走的?溯月也是你殺的?”
嶽纖靈自然不會再否認,忽然笑起來,彷彿最瑰麗的牡丹都在她臉上盛放,美麗得不可方物,彷彿是自言自語一般,“都說復仇的人是最美的,今日我終於相信了,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今日這樣美過。”
也不知道是經歷得多了,還是良心發現,嬛彌也知道嶽纖靈對自己的痛恨,稍一猶豫對她說:“能不能……留影夜一命?”
“你說呢?”嶽纖靈幾乎對她冷笑,在心裡藏了多少年的話終於有機會說出來,“我也想求你,哪怕把所有的一切
我都給你,只要讓暗胤回來,你說可能嗎?”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情,現在卻是第一次覺得後悔了。因果循環,果然做什麼事情都要承擔什麼因果。”嬛彌一身大紅匍匐在地上顯得十分狼狽,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流下的淚混雜着泥土,“真的,不能饒恕嗎?”
嶽纖靈盯着她,眼淚也落了下來,然後緩緩的搖頭,剛要說話就感覺身後有異,本能的偏頭想躲,但到底還是被一道劍氣所傷,臉頰至肩膀都流血了。
嶽纖靈轉過身看着掙脫束縛的影夜,他全身上下都在流血,整個人好像剛剛從血池裡撈出來的一般。
“你看,最後在你身邊保護你的人卻是你一手推開甚至讓人去追殺的。”嶽纖靈只是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傷口,然後對嬛彌無比嘲諷的說。
嬛彌目光極複雜的看着影夜,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卻飛快的轉了過去,她實在不知道這時該如何面對他。
好像讀出了嬛彌的心思,影夜少有表情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微笑,聲音噶啞的說:“我知道,我願意的。”
看見這一幕,便是嶽纖靈也有些唏噓,但卻不足以讓她改變心意。也懶得再看試圖攔在嬛彌面前的影夜,她只是雙手輕輕在身前捏了一個訣,就見一道透着深紫的靈光飛向影夜,毫不費力的滲入他的身體。
影夜整個人就忽然被定住一般,也不看嶽纖靈,甚至連掙扎也不掙扎一下,只是頑固執拗的看向嬛彌,直到緩緩倒下眼睛裡也只有嬛彌的身影。
“現在,再也沒有人能妨礙我了。”嶽纖靈彈了彈手指,對嬛彌微微一笑,聲音裡是說不出的怨毒,“你可知道,三十年之前我就已經爲你選好了永寂之地。”
似乎被影夜的死亡駭到,嬛彌的眼珠好像都不會轉動了,只是呆呆的看着影夜的身體,整個人都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這裡距離沉河真的不遠,走吧。”嶽纖靈卻一點兒也不想憐憫她,甚至對影夜的屍體也沒有多看一眼,就伸出一隻手將嬛彌拽起來,點足縱身躍起。
當初她跟隨墨雨第一次看見沉河時,心裡就有了注意。只是殺了嬛彌或者折磨她更不能不消她心頭之恨,只有讓她終世爲沉河所困才能慢慢消去她的心魔恨意。
這裡距離雙城外的沉河的確不遠,抓緊時間只用一個多時辰就到了。如前幾次一樣,沉河邊上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得讓人膽顫。
嬛彌還是嬌養大的女子,從未聽聞過沉河的恐怖,到了這裡也只是一臉茫然的看着十分平靜的河水。 шшш▪тt kān▪¢ o
“我覺得與其浪費時間像你解說沉河的可怕,還是讓你自己慢慢體會更好。”嶽纖靈一隻手緊緊箍住她的手臂,臉上彷彿結了冰霜一般靜靜的看着沉河。
下一刻,她一點兒猶豫也沒有,直接將嬛彌甩向沉河。她毫無防備,“噗通”一聲就掉進了沉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