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發生的事情,到底也不能讓嶽纖靈知道,不然依着她的性子,自然也不可能安穩留在蜃羅門。如此一來,待在思過崖卻成了對她最好的保護。門主在下山之前又專門叮囑了一遍浣浣,也只有她纔可能去與嶽纖靈說這些事情。浣浣也不是拎不清的人,上一次嶽纖靈險些命喪冥骨之手還讓她記憶猶新,有門主這一番叮囑她自然不能再去與嶽纖靈說穿。
安排好這一切,門主終於在數百年之後再次走出了蜃羅門。山下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已經物是人非。她下山這件事情自然也是不願外人知道,所以一路皆是低調,甚至還爲自己捏了一個訣,遮住了極容易被人記住的面容。
盛夏之時,南邊正是最熱的時候。誠如門主之前所料,宮譽致和戚銀屏太不瞭解冥骨,本來他們還以爲自己跟蹤得很好,卻不想有一天冥骨忽然在出現在面前,什麼話也不說就對他們出手了。憑着他們二人的修爲,在冥骨手下自然堅持不了多久。最後也虧得宮譽致手上的魁首劍,拼着受了冥骨一劍才帶着戚銀屏勉強逃出昇天。
兩人此時正躲在一個十分狹小的洞穴之中,甚至連燭火也不敢點。自多年前桃源秘境之後,宮譽致已經鮮少有如此狼狽重傷的時候,所以十分消沉,便是戚銀屏與他說話也沒有什麼氣力,這一次又給了他很大的打擊。戚銀屏見他如此也毫無辦法,只是默默爲他療傷,然後絞盡腦汁的想着如何讓他振作起來。
雖然兩人落到如此境地,但戚銀屏心中卻並沒有太過擔心,只要他們小心些不被冥骨找到,自然蜃羅門會有人來協助他們,他們只要小心別碰上冥骨就是了。
只是這樣躲着,卻是宮譽致最不願的事情。他情願出去與冥骨相搏,哪怕死在對方手裡也比現在要好。若他是自己,必然早就衝了出去,而他不能這樣做,不能牽連到戚銀屏。戚銀屏就是知道他的心思,才選了這麼一個狹小的洞穴,然後寸步不離的看着他。就像宮譽致瞭解她一般,她也足夠了解宮譽致,能想到他此刻的心境。
如今已經過去了三日,戚銀屏一邊焦灼的等着蜃羅門的人快一些到,一邊還要看着宮譽致。他所受的傷不輕,冥骨的軟劍十分詭異,宮譽致受的傷總是不見好。
在暗無天日的洞穴裡待得太久,戚銀屏甚至已經不知道現在是白日還是深夜,只是憑着感覺將手覆在宮譽致的傷口上爲他療傷。她每隔幾個時辰便會爲他療傷一次,只是收效甚微。宮譽致最初還會阻止,後來漸漸發展到隨她所願,只是默然。
不同的是戚銀屏今日剛剛將手覆在宮譽致的傷口上,就敏銳的察覺到有一股陰冷的靈氣靠近過來。這個靈氣她也已經熟悉,除冥骨之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到底還是讓他尋到了。
在此之前戚銀屏也想到過冥骨先一步找到他們會如何,但真到了這一日她竟然十分平靜,許是因爲和宮譽致在一起,竟然也不覺得惶急,甚至還隱隱有些
慶幸,起碼他就在她身邊。只不過,宮譽致和她想得好像不一樣。
雖然宮譽致察覺到冥骨靈氣要比戚銀屏慢些,但還是足夠他反應過來,他可以說是很粗暴的直接扣住戚銀屏覆在傷口上還沒有來得及拿開的手,聲音甚至帶着侷促的喘息,“銀屏,你不能留在這裡!”
戚銀屏愣住,黑暗中她也不看不清宮譽致的臉,只是呆呆的問:“爲什麼?”
“因爲我不想讓你死在我面前,哪怕是我死以後也不行。”宮譽致卻笑了,雖然戚銀屏看不見他的臉,卻能聽見他的笑聲。還不等她說話,宮譽致卻直接俯身下來在她脣上輕輕吻了一下。戚銀屏身子震了震,她與宮譽致多年來不點破的情誼終於在死亡面前看破。
“戚銀屏,我是一個男人。”宮譽致沒有鬆開她的手,只是粗礦的對他喝令,“以後不管你想做什麼,爲我報仇爲我殉情都好,但今日我決不能讓你死,你明白嗎?”
感覺到宮譽致決絕的語氣和自己手腕上灼熱的溫度,戚銀屏要盡最大的努力才能忍住即將決堤的淚,她想自己一直都是溫柔的女子,這個時候也不該讓宮譽致爲難,於是她點頭,回答“好”。
於是宮譽致就安心了,甚至大聲笑起來,笑完以後就湊到她耳邊小聲的說:“一會兒我會拖住他,然後你就走,不許停下不許回頭!”
“好。”戚銀屏還是回答這個單字,她怕自己多說一個字會被聽出哽咽。她想宮譽致肯定是不想聽見她哭的,所以她只能用最少的字回答。
兩個人這樣說完,就走出了洞穴,宮譽致一直握着她的手,至始至終都沒有鬆開。
洞外豔陽高照,陽光十分灼熱。在洞穴裡待得時間太久,猛然走出來根本無法睜開眼。戚銀屏下意識要伸手擋在眼前,宮譽致卻比她還快的站在她面前,然後另一隻空着的手直接捂住了她的眼。
戚銀屏後悔了,她不該因爲默契就不與宮譽致去說,若是早就說了,他們也不至於到今日才如此親密。
待兩人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果然冥骨就站在面前不遠處一臉玩味的看着他們。不管怎麼說,冥骨沒有趁着剛纔對他們下手也已經仁至義盡,雖然只是早晚的問題。
宮譽致放開戚銀屏,想也不想就拔出了自己引以爲傲的魁首劍,緊緊盯着冥骨輕輕對戚銀屏說了一個單字。
“走。”
如果能選,戚銀屏情願留在這裡,但她不願宮譽致不安心,所以只能委屈自己的本心,聽從宮譽致的話向相反的方向縱身越去,頭也不回。她不能回頭,若是回頭便不能再走,所以她只是往前不停的逃,不停的逃。
冥骨站在原處沒有動,只是輕蔑嗤笑,似乎完全不在意似的打量着宮譽致,目光甚至刻意在他未愈的傷口上停了一會兒,“你覺得她逃得了?”
“無所謂。”宮譽致輕輕笑了一聲,陽光撒在他未着單衣的上身,
很多早已結痂的傷口看着好像是曾經的證明。他在冥骨面前絲毫沒有懼意,甚至還流露出一股玩世不恭的氣息,“只要她不在我面前殤亡就足夠了,我知道她不會讓我一個人,我就是在自欺欺人,我是一個男人。”
冥骨似乎覺得這樣的話十分愚蠢,挑起眼尾看着宮譽致,似乎是惋惜的說:“我聽說你和風暗胤是同時拜入莫邪門下的,你們差得太多了,莫邪都教了你們什麼?嗯?”
他說話的尾音很長,長到足夠激怒對方。可是宮譽致卻不覺得生氣,反而咧嘴笑起來,露出一口雪白又整齊的牙齒,他說:“冥骨,我學到什麼你馬上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曾重傷過我師父,可是你只是一個人,我師父卻有同門,甚至還有門主。我也是,今日【你殺了我,以後他們都會來找你爲我報仇。”
不得不說,宮譽致看似大條,有時候說的話卻能正中靶心。冥骨本來想的是激怒他,其結果卻是被他激怒。
魁首劍艱難的抵住了冥骨手上如蛇芯一般的軟劍,宮譽致只覺得虎口又麻又疼,喘着粗氣後退了一大步。他很有自知之明,若不是魁首劍,他在冥骨手下恐怕連一劍都撐不下去,好在他也並不想贏冥骨,那是不可能的。他只要撐下來,多撐一會兒都會覺得欣慰。他多撐一剎那,戚銀屏就多一剎那的時間走遠,他到底是不願她殤亡的。
宮譽致這輩子都是直來直去,從來不會去費心謀算什麼,然而今日他卻做了一番從未有過的謀算,包括他剛纔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謀算,激怒冥骨是謀算,拖延時間也是謀算。他也在賭,賭被他言語激怒的冥骨不會直接對他下殺手,賭冥骨會在他死之前好好折磨他一番。這樣一來,戚銀屏就會越走越遠。
因着他抵禦冥骨上一劍的關係,身前的傷口迸裂,戚銀屏費盡心機才止住的血紛紛爭先恐後的流出來,同時也溜走了宮譽致的靈力。冥骨冷眼看着他,又是一身冷笑,然後第二劍直落而下。宮譽致只覺得身上無一處不通,眼前甚至發暗,但還是握着魁首劍卻擋,然後整個人被拋了出去,重重落在後面空地上,濺起一層又一層灰塵。
喉頭涌出一口腥甜的熱血,讓宮譽致幾乎不能直起身。但他卻不能這麼快就倒下去,所以他狠狠啐了一口,將熱血吐在地上,自己用魁首劍抵着地又站了起來,傷口迸裂流出的血讓他看起來好像血人一般,整張臉上全是血污。
“我也許該收回剛纔的話。”冥骨握着軟劍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聲音陰冷,臉上卻帶着笑意,“你和風暗胤很像,對自己都夠狠。”
宮譽致聽得這句話也笑了,豪氣的昂起頭大笑,“我和他本是手足同門,自然是一樣的。”
“只是可惜,今日【你就與他不同了,他還活着,你卻不能再活下去。”冥骨甚至有幾分賞識的看着宮譽致,不過並不耽誤他的軟劍刺入宮譽致胸口。
他的劍,也從來都不會刺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