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亮晶晶的眼睛讓宮譽致覺得很新奇,一點兒也沒有在意這句話,而是很好奇的追問:“怎麼說?”
戚銀屏笑而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昂起頭,斜着眼睛挑釁的問:“你敢不敢和我賭?”
“賭什麼?”宮譽致目光落到兩個人牽着的手上,使了一點兒力氣握住她的手。
他手上傳來的力氣分明,戚銀屏垂眸看了看,笑得更加燦爛,“就賭你六日之後不會成親。”
這個賭實在輕佻,宮譽致這時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牴觸,很自然的點頭,“好,我和你賭。”
小城裡的枯葉捲起來,飛舞在兩個人的身邊,像一場秋的輓歌。
回到明珠樓,宮譽致就被冥骨叫到了主樓。他也沒有意外,若冥骨沒有叫他纔是不對勁。他說不清自己和戚銀屏在一起時候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卻不願意忤逆師尊。
冥骨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方纔螢淑來找我,說你和蜃羅門的弟子整日廝混在一起。”
聽到“廝混”二字,宮譽致心底不愉,不過說這句話的人是冥骨,他就忍了下來沒有吭聲。冥骨一直在看他,對他的情緒變化了若指掌,直接起身走過來,伸出手晃了晃,輕輕的落在宮譽致肩膀上。
片刻之後,冥骨放下手,“螢淑是我最小的弟子,你會好好待她嗎?”
宮譽致擡起頭看着冥骨,目光恍然,“我會。”
於是冥骨滿意的笑了,點點頭,“如此就好,你們六日後結爲伴侶。”
走出來之後宮譽致晃了晃頭,感覺好像有些事情被自己忘記了。可是他不記得什麼事情,現在明珠樓都在爲他和螢淑六日後的喜禮忙碌,他反而是最閒的人,也不該有什麼事情。他又想起來今日早些時候螢淑好像有些不高興,於是就想去找她。
螢淑正在自己的小樓裡生氣,雙手不自覺把衣襟都揉得皺了。宮譽致走過來時她隔着窗戶就看見了,呆愣了一下就急匆匆放下衣襟跑出來,委屈的站在門口等着他走過來。
“你生氣了?”宮譽致如她所願的走近,神情木訥恍惚。他本能的看着螢淑的臉,忽然識海中晃過另一張完全不一樣的面容,一閃而沒,好像也曾經在自己面前這樣委屈。
螢淑抿了抿脣,有些試探但更多的真是委屈不安,眼淚汪汪,“師兄,我不生氣。你陪我好不好?”
“好。”宮譽致想着剛纔冥骨對他說的話,很爽快的答應她。
於是螢淑立刻就破涕爲笑,伸手擦一擦臉,輕輕的挽住宮譽致的手臂,嬌嬌氣氣的說:“師兄你真好。”
雖然宮譽致好像回頭,螢淑卻不敢再掉以輕心,一直圍繞在他身邊,一直磨蹭到夜深才戀戀不捨的看着宮譽致。宮譽致也看着她,覺得自己好像該說些什麼,可是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螢淑眼底飛快的掠過一絲陰霾和失望,但面上依然帶笑,“我先回去了,師兄早些休息。”
昨日好像睡得很晚……宮譽致忽然想
到,他好像一夜都沒有睡,可是做什麼事情耽誤了卻一點兒也不記得。又晃了晃頭,他覺得自己很奇怪,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可是又明明沒什麼事情忘記。
宮譽致剛剛熄了燈躺下來,就聽見屋頂有些細微的聲音。聲音讓他莫名有些熟悉,不過這麼晚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也未必是好事。宮譽致危險的眯了眯眼睛,從牀上一躍而起,躍出窗戶直接落到屋頂,同時一劍劈了下來。
戚銀屏坐在昨日坐過的地方,萬萬沒有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會是宮譽致的劍氣,當下狼狽躲閃,卻還是被鋒利的劍氣傷到,腰腹處被劍氣撕裂,嫣紅的血紛紛涌出,染紅了淺藍的衣裳。
她困惑的低下頭看着腰腹處的傷口,反應不過來似的,隔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伸手按住傷口,純白的治癒之光在指尖微微閃爍。
戚銀屏一直沒有擡頭,宮譽致落到屋頂看見她就緩緩收起劍,冷漠戒備的打量着他,“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相識百餘年,戚銀屏從來沒有聽見過宮譽致用這樣的聲音對自己說話。腰腹間的傷口漸漸止血,可她真正疼的地方卻並不是這道傷口,而是橫亙在心上的傷,疼得涓涓流血。
幽涼的夜風吹過,撩起她擋住了眼睛的頭髮,她緩慢的擡頭看向宮譽致,“我想來就來了。”
“你雖然是明珠樓的客人,但到了夜晚就不該到處走動。”宮譽致有一瞬間覺得她衣裳上的血有些刺眼,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沒,他依然戒備的眯眼看着她。
戚銀屏攏了攏頭髮,放下覆在傷口上的手,每一根手指尖都血跡斑斑。她自嘲的笑了一聲,擡起頭目光灼灼。
“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來?”
看着宮譽致茫然又陌生的眼睛,戚銀屏覺得自己在這裡一刻也待不下去,顧不得傷口迸裂,直接跳落到地上轉身而去。
她回到客居的小樓時,不小心驚動了正在打坐修煉的嶽纖靈。她擡起眼看了看,似乎想要揶揄,但馬上就看見戚銀屏腰間的血跡,驚得花容失色,想也不想就起身走了過來,一隻手凝起純白的光覆在傷口上。
傷口經過二次治癒很快就不再流血,嶽纖靈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重新看着戚銀屏,微微皺着眉,“你怎麼弄的?”她心裡懷疑是螢淑從中作梗,可是剛纔治癒的時候就已經發現這道劍傷是魁首劍所致。
戚銀屏神色陰鬱,掠過嶽纖靈走到裡面,纖纖如玉的手用力拍在桌子上,擺在桌上的茶壺和茶杯紛紛被震動起來。
“他又都忘記了,直接給了我一劍。”戚銀屏當着嶽纖靈面前也不作僞,深深吸了一口氣壓抑着憤恨。
嶽纖靈愕然,“這……肯定又是冥骨從中作梗!”
“還有五日,只有五日了!”戚銀屏猶不解氣的捏起一直茶杯用力捏得粉碎,手心被瓷片扎得流出鮮血,只有這樣做才能稍稍平復她的心情。
在後面的椅子上頹唐的坐下來,戚銀屏雙手無意識的放在扶手上,扶手冰冷,刺痛
着手心的傷口。她閉了閉眼,眉宇間堆積了更多的陰鬱,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一個人,恨得想要將冥骨挫骨揚灰永不復生。
嶽纖靈走到她旁邊靜靜的站着,耐心等着她平靜下來。過了很久,她才終於俯下身,單膝跪在地上擡起頭憂慮的看着戚銀屏,“我能幫你做什麼?”
眼睛對上嶽纖靈的眼睛,戚銀屏平靜的搖一搖頭,“纖靈,你不要擔心我,我只是憤恨,不會誤了自己,譽致是我的,不會讓別人騙去奪去。”
她說的時候十分胸有成竹,眼睛裡好像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着,讓人不由自主的決定相信。
嶽纖靈看着她終於笑了笑,伸出手又覆在她手上的傷口上,一邊爲她療傷一邊柔順的說:“我們女子的手也很重要,受了傷可不好,你下一次別用自己的手出氣了。實在生氣,我就和你一起去尋那個螢淑,劃花她的臉也出氣了。”
曾幾何時,嶽纖靈也好,戚銀屏也好,都是最天真無暇的少女,只是經過了太多波折,如今也忍不住狠厲起來。說不清是善是惡,只是不能再軟弱下去。
戚銀屏輕輕笑了一聲,一隻手輕輕托起臉頰,“她還不至於讓我在意。”她至始至終都很明白,螢淑只是一個無關大局的人兒,甚至只是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所以連針對她的心也不曾有。
“她白日裡過來了一次,恐怕是找不到你們着急了,一副見誰都想要咬一口的樣子。”嶽纖靈見她不在意,也就笑了笑。
螢淑會來騷擾門主和嶽纖靈卻是嶽纖靈沒有想到的,她頓時揚了揚眉尾,冰冷的說:“若是如此,去劃了她的臉也好。”
“不用了,就像你說的,她根本不足爲據。”嶽纖靈知道戚銀屏這麼說是生氣螢淑來這裡搗亂,不過她也並不在意,爲這樣的人也不值得她們爲之動氣。
她們兩個人在外面說了這麼久的話,門主其實在屋子裡聽得很清楚,只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開門出來,只是靠着牀榻坐起身看着窗外。月光被雲層掩蓋,屋裡沒有一絲光亮。門主想到冥骨,眉心慢慢蹙起。如今她不得不承認,即使是她也不知道冥骨到底在想什麼,想做什麼,或者目的是什麼。
這夜之後,戚銀屏就不再出現在宮譽致面前,只蟄伏在小樓裡足不出門。她如此,門主和嶽纖靈更是如此,只好像安心要做安靜的客人,時間長了甚至讓明珠樓的人們都有些淡忘她們的存在。
不過就是如此,螢淑也沒有敢真的忘記戚銀屏,依然每日清晨就到宮譽致身邊糾纏,一直到夜晚才遲遲離開,讓宮譽致騰不出一點兒時間。她對宮譽致以前的事情到底不知道多少,以爲只要絕了兩人相處的時間就能阻止了一切。
到底是太天真。
雖然足不出戶,戚銀屏卻也對螢淑的作爲和宮譽致每日的行蹤瞭若指掌,站在窗邊看着外面細細的落雨微笑。
宮譽致和螢淑結成伴侶的日子終於要到了,明珠樓到處都是喜慶的氣息,滿眼都是大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