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流轉逝去對普通人來說也許特別明顯,而且令人畏懼,但是對於修煉到一定境界的人來說,時間已經成爲了可有可無的東西。所以同樣三十年,有人彈指一揮間,有人卻是轉眼半生過。
今年回春軒又新收了幾個模樣嬌俏可愛的女弟子,畢竟是對什麼都覺得新鮮的小弟子,沒什麼事情就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閒聊自己知道的事情,還要妄加一番自己的猜測。
“你們說爲什麼況晶藝大師姐和朗煥大師兄不是一對道侶呢,我覺得他們特別般配,都是蜃羅門弟子中的翹楚。尤其是我們況晶藝大師姐,那可是蜃羅門第六輩第一人啊!”
“我聽說的是況晶藝大師姐之前其實是有道侶的,只是後來好像出山的時候遇見事情隕落了。”
“真的假的?”
“誰知道啊!不過我倒是知道一件很特別的事情,我聽說咱們回春軒最有天分的並不是況晶藝大師姐!”
“啊?還有這種事情?不會大師姐是誰,難道是銀屏師姐?”
“不是不是,聽說是一直閉關的一位師姐,我聽很多小師姐都這麼說呢,連她們都沒有見過那位師姐!”
“是不是真的,竟然有這麼厲害的人?”
戚銀屏正好剛從藥田走回來,就聽見幾個小師妹嘰嘰喳喳的聲音,本來沒想過要聽,只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又語涉嶽纖靈,才讓她停下了腳步,聽了一會兒就忍不住露出微笑,嶽纖靈的確是回春軒最有天分的弟子,只是可惜早早爲情所困了。
搖了搖頭,戚銀屏正想着離開,一邊走一邊心裡斟酌着剛剛知道的事情。嶽纖靈現在還在閉關,肯定是不能驚動的,不過這件事情說小不小,嶽纖靈如果知道了必然會有些思量,想到這兒她就覺得很有些爲難。
回院子一路上戚銀屏都在衡量這一件事情,以至於連晴空中爆出一道絢麗的雷光都沒有注意到。不過她沒有注意到,卻不代表其他人也沒有注意。
門主正在自己新培的一片血蓮池心修煉,在雷光爆出的一刻就睜開了眼睛,微微擡頭看着雷光輕輕一笑,悅耳的聲音低柔好似嘆息一般,“終於出來了,今日出關也是天意了。”
況晶藝眉心微動,眼睛眨也不眨的摘下剛剛綻放出盛大花朵的月望花,方纔擡眉看向天空,雷光剛好消散,“終於出來了……”
“是纖靈!她終於出關了!”正在與朗煥對劍的宮譽致看見雷光的瞬間就乾脆收住劍勢,一轉身連影子都沒有留下,殘風中留下聲音遠遠飄來,“師兄,我們改天再對劍,我去看纖靈了。”
被獨留在原地的朗煥也緩緩垂下劍尖,也擡頭看了一眼看不見一片雲朵的晴空,嘴角流出些許細微的笑容,“終於出關了。”
況晶藝的洞府門外是一片十分清涼的蓮池,清風吹起帶起陣陣荷香。嶽纖靈一襲雪衣從洞府深處緩緩走來,剛一
露面,就看見蓮池旁邊站了幾個熟悉的人面帶期冀。
稍微愣了一愣,嶽纖靈轉而展顏微笑,不知何時額心伸出的血紅硃砂頃刻間彷彿生出了靈識,動人心魂。
“三十年不見了,若是在山下遇見,我怕是不敢相認了。”宮譽致第一個衝上來,不管不顧大大咧咧。
嶽纖靈站在原地將他粗粗打量一番,聲音溫柔如水,“恭喜你升入四階了。”
不管過了多久,宮譽致的性子總是不會變的,一被誇獎就只知道嘿嘿笑,也不知道說些謙虛的話。嶽纖靈也習慣了他,見狀只是在心裡搖一搖頭,轉而去看其餘的人,匆匆趕來的戚銀屏、況晶藝、甚至還有墨雨師姐。
“勞煩大家掛念了。”最後,嶽纖靈誠心誠意的向前傾身鞠躬道,隨着她的動作,長過腰際的烏黑髮絲紛紛掠過肩膀撒落到身前,美麗得像一汪靜默的湖水。
況晶藝見沒有人動作,就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去見見門主吧,她也惦記着你。”
“是,我該第一時間去見師父。”嶽纖靈答應一聲,又緩緩往前走,隨着她的走動,裙襬微微揚起細小的弧度,宛如被風吹皺的漣漪一般。
便是三十年光陰過去,門主風華絕代依然不減當年,每一個舉手投足都讓人覺得美不可方物。見了出關而來的嶽纖靈,她也只是走在椅子上雍容的微笑,端詳着她的臉龐道:“你這一枚硃砂痣十分別致。”
此處沒有旁人,嶽纖靈伸手輕撫自己眉心,然後垂下手斂眉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夏生雪》練到第五章就生出了這枚硃砂痣,不過好像也沒有影響。”
“人好看了總是沒錯的。”門主擡手撫了撫洗白晚上晶瑩剔透的玉鐲子,笑容從鬢角一直延伸到下顎,微微揚起的下顎有着十分動人的弧度,“可見你這一次閉關收穫甚豐。”
嶽纖靈謙虛的彎了彎嘴角,“只是刻苦些罷了,因爲心裡有執念支撐,時間過去得也很快,不過還有四十年了。”
“我才知道,你果然是個實心眼的。”門主有些無力的抵住自己的額頭,原想着說不說那件事情,現在看來說不說也是早晚要讓她知道的,不如現在就直接說了。
於是門主放下手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嶽纖靈,同時徐徐道:“前些日子收到寮海宮的請帖,嬛彌下月大婚,要與她結成道侶的是明溪谷谷主的大兒子凡麒,那可是個年少有爲的後輩。”
便是門主聽到“寮海宮”,嶽纖靈的神情也一如開始的平靜,並沒有露出半點兒波動的情緒,哪怕是連嬛彌的名字都聽到了,她也不過是稍稍擡了擡眼皮,若是不知情的人見到,肯定是怎樣也猜不到兩人之前的那些仇怨的。
說完了話,門主才終於感慨的對她嘆道:“看你現在的樣子,我才知道你這一次是沒有白閉關,如果還是像之前那樣《夏生雪》練到第幾層又有什麼用呢?”
聞言嶽纖靈只是淺淺一笑,也不回答,只是反而問:“回春軒近日可有要弟子做的事情?”
“這……”門主對她的反應也不再意外,只是微微蹙起眉心想了想,方纔道,“自你拜入我門下開始就甚少參與月終的考校,既然都出關了,這月終的考校就由你替晶藝與朗煥切磋吧,她早不耐煩了。”
聽到朗煥的名字,嶽纖靈方纔擡了擡眼,眼底有微微的光亮一閃而過,繼而微笑俯身,“弟子多謝師父成全。”
“徒弟都是師父欠下的債,你想什麼我怎麼會不知道?”門主善意諷刺的看了她一眼,又自嘲的說,“是不是考校結束了你就不打算在留在山上了?寮海宮大月邀各宗各門前去觀禮,你半月時間足夠佈置一切。”
嶽纖靈到底沒有想到門主如此通透,卻也不敢欺瞞,只是低着頭不言不語。
門主不耐煩看她這樣子,直接對她揮袖,“去罷去罷,這三十年來銀屏也是辛苦了,一邊拼了命修煉一邊還要幫着照看藥田,也不枉你們當年情分。這一次你出關,她可是最歡喜的人。”
“是,弟子告退。”嶽纖靈心裡決定的事情自然不會改變,也就不再接門主的話,乾乾脆脆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出落得越發窈窕的背影,門主舉起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腕上一串珠翠便碰撞在一起發出特別的響聲,十分叮鈴悅耳。
出了回春軒,嶽纖靈在路上遇見了許多這些年來拜入蜃羅門的小弟子,每一個都用十分好奇又疑惑敬畏的目光看着她,想必她剛剛出關的消息已經沒什麼人不知道,就是不知在這些小師弟師妹眼中,她是怎麼樣的存在。
嶽纖靈目不斜視,只憑着自己的習慣一路走過去,卻不知只是她現在的氣質也折服了許多小師妹,讓她們在背後又多了許多談資和胡亂的猜想。
還未走近,就嗅到了淺淺梨花香氣。嶽纖靈腳步微微變緩,往前望着一樹又一樹的雪白,一直無波無瀾的眼底終於閃出一點兒懷念的光,繼而加快了腳步,很快就走到了院子前。
“終於回來了,等你很久了。”戚銀屏也是一身與她相似的雪衣,最梨樹底下襬了當年最喜歡的小桌,桌上滿滿放着她們昔日喜歡的吃食,以及一壺清淡的梨花釀。
嶽纖靈臉上浮出久違又感慨的笑容,推開院門走進來在她對面坐下,也不多言語就自己倒了一杯梨花釀一飲而盡,頓時眼光如水,柔聲細氣的問:“怎麼沒讓譽致過來?”
“不耐煩他在旁邊胡說,今日就我們兩人。三十年了,我想和你好好說說話。”戚銀屏自己也倒了一杯清酒,看着嶽纖靈微微笑。
嶽纖靈不接她的話,只是又自己倒了酒,舉起來輕輕碰在她的杯子邊沿,然後情真意切的說:“三十年,多謝你。”
頃刻間戚銀屏就落了淚,幾乎哽咽着將一杯梨花釀一飲而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