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過是聽命行事的幽城軍隊,軍隊如刀刃,錯的向來只是拿刀的手,刀本身換個主人,立即便可重新使用。
他們是站在飽經他們侵掠騷擾的敵國土地上的敵軍,舉目四顧,遍野可視之處,都是仇恨與敵視的目光。
存心要用絕頂的威懾力和必殺的手段給武陟一個警告的秦心顏,囂張彪悍到連陣勢都沒擺,翻卷大旗下一揮手,直接道:“給我,消滅他們!”
連繮飛鞚,煙雲塵擁,蹄聲踏破碧野山闕,驚起一輪肅殺殘月,馬上的士兵健兒摘下白羽雕弓,在茫茫平原之上,飛馳如電,從四海八荒無窮無盡浩大之處,打響了戰歌,那是凝結了無數軍魂和鮮血的戰歌。
“泱泱萬曆,浩浩疆土!
萬曆之師,逐盡敵虜!
萬曆之旗,四海飄揚!
看我蒼生,秦皇做主!”
七月的風,雄渾熾熱,無休無止無遮無攔的穿透着戰場上的男兒的胸膛,換成雄渾悠長的北地長調,和痛快殺戮的興奮嘶吼。
殺,殺了他們,這些曾將自己家鄉劫掠得一根草芥都不留的敵人,讓他們也嘗一嘗蝕骨鑽心的痛!曾險些刺入親人同胞胸膛的手中刀槍,如今,終於,劈入它該去的地方!
爲了自己的至親至愛去衝殺,這才叫痛快!
除了護衛中軍的十萬大軍,其餘二十萬,被秦心顏一次性的悍然壓入對敵戰場!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箭起劍落,刀劈弓收,鞭閃錘飛,無數的武器,亂糟糟的糾纏在一起,無數的血肉,更是揮灑在廣闊的靈幽山腳,人性中殺戮的本能,在蒼涼的嚎叫和激越的戰聲中被無限激發,每個人都近乎狂肆的砍殺,爲剿殺敵人獻出一份力。將那些曾經鮮活的肢體,柔韌的肌肉,大好的人腦,閃亮的雙目,一一消滅在沾滿鮮血的無情兵器之下。
鮮血點燃了萬曆將士的鬥志,點燃了天邊的那一輪明月。
很多年之後,還有人回憶起那一夜,都是感慨萬千的。
靈幽山腳下,千萬人明月共,千萬人生死同,千萬人的熱血,灌滿腳下那紫紅色的土地,千萬白骨,化作了來年長草間如星子般閃爍飄飛的磷火。
後來的筆者,小心翼翼翻開厚重的史書,在閱讀此頁時,皆凜然不語,意味深長的目光,穿透書頁,看見了多年前,滄海輿圖之上,真正撥動逐鹿天下戰局,真正掀開一場瀚戰的序幕的一個浸透鮮血的悍然開始。
“萬曆十五年七月十三,滅武陟冉家軍於靈幽山腳,殲八萬餘,餘者逃奔於野,爲民衆所誅,九萬武陟軍,無一生還。是日,血浸三尺,來年,草木盛極。
史稱:靈幽之戰。”
九萬無家可歸、永遠流浪異鄉的幽魂,便是上位者野心的最直觀的殉葬品,靈幽山腳從此,留下了雷雨之夜、陰兵鬼將、魂嘶夜嘯的傳說。
而這一場威名遠揚的戰爭,最直接
的效果,便是,在和武陟正式開戰之前,邊界處的百姓,安寧的很,都可以開着門睡覺,武陟軍連一個噴嚏,都不敢打響了,生怕激起萬曆軍來,與之紛爭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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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傳說的製造者,秦心顏君,是從來不會在意死人鬧鬼之類的這種靈異事件的,“鬼女”又如何會介意這種小破事情呢。
一統整片大陸的這條路,本就是浸透鮮血的土壤,才能開出勝利的繁花。
她知道,與武陟國的正式大戰,即將開始,但是,還不是現在,畢竟,武陟國內的局勢現在波譎雲詭,軟禁在冷宮,擁有一批效忠臣子的赫老皇帝,竟然神奇的躲過了一輪又一輪的暗殺,逼得等得不耐煩了的“新帝”赫子云,不想再等趙貴妃的下一步舉動,只好以‘搜宮’爲名,親率大軍進入赫老皇帝的宮內。
誰想到,黃雀在後的趙貴妃這時候冒出來,以一曲離奇曲調吹垮意志,傷了赫子云。隨即,那趙貴妃乾脆請這兩“父子”一起住進行宮,享受“軟禁”生活,想垂簾聽政,卻因反對聲浪過於高昂,且尚未掌握軍方勢力、無人支持而作罷。
據說,武陟的傳國玉璽被赫老皇帝給藏了起來,而武陟的兵馬虎符在赫子云處,趙貴妃則掌握了宮禁御林軍與武陟京都的五萬兵馬。
數月內,武陟國可以說是三易其主,但誰也沒能坐穩龍椅,如一團亂麻,糾結對峙在一起,三人都擁有令對方忌憚的一定勢力,形成了絕無僅有的古怪的“鐵三角”。
對於趙貴妃,飛鷹閣查到的信息是,赫老皇帝其實一直很防備她,對她有戒心,入宮那幾年,趙貴妃備受恩寵,卻處處受制,基本沒有實權。
直到赫子云借何墨深之力成功篡位,對這個宮妃不知底細的赫子云,放出了這條美女蛇,至於爲何兩人明明達成協議,趙貴妃卻再次對枕邊人下手,以及事變的具體情況到底是怎樣的,現在還是個秘密。
秦心顏不急,她有預感,遲早會對上趙貴妃的,她甚至覺得,自己對武陟的攻擊、消耗,也許會讓赫家放棄對敵萬曆國的企圖,但是,那個女人不會。
畢竟,前面有了昭和這麼一個例子,秦心顏深有所感,這女人瘋狂起來,本就比男兒更不顧後果的。
秦心顏懶得去揣摩一個心思詭譎的女人,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現在忙着去做正事,比如,原本應該是由孫佳域做的事情,賑災。
秦無釋是個有效率的人,面對災禍,跟他老子的態度也是不一樣的。
朝廷賑災的糧食早已運到,災民卻沒有及時得到賑濟,市面上米商囤積居奇、肆意的哄擡物價,無數災民流亡,瘦骨嶙峋,飢腸轆轆,只記着爲自己的權位名利追逐、而置蒼生不顧的上位者,自然會被天道拋棄,秦無釋深諳此理,故而很重視這件事。原本他是想派秦王去的,但是卻被秦心顏婉拒。
所以,這個重要任務,便交給了秦心顏了,爲了師出有名,聖旨一下,秦心顏被冊封爲二品尚
書,代丞相令。朝野上下,只有歡呼支持的聲音,無一質疑。
因爲,秦心顏在這一次遠征陌西事件上,證明了她雖是女兒身,卻能比男兒智勇雙全。刨去花費在路上時間不說,她只花了短短十日,便漂亮乾淨的解決了幽城的東方瑾事變,順帶還乾淨利落的消滅了殺傷邊民最狠的武陟的冉家軍隊,其雷霆風雲之舉,翻覆風雨之能,行事作風之狠,瞬間傳遍天下,四海震驚,諸國警惕。
秦心顏的大名,成名速度之快,超過了歷朝歷代的統治者,成爲整片大陸上口耳相傳最爲廣泛的三個字。
秦無釋的旨意來的很快,現在的秦心顏是有實權的官了,地位盛名都已經超過了她爹,躍居萬曆國的骨幹高層之中了。
聖旨後面還粘着一封信,傳旨的小太監小心翼翼的提醒秦心顏道:“陛下說,請尚書大人務必親閱。”親閱就親閱,還務必,秦無釋你是多擔心我無視你……
秦心顏捏了捏信封,好厚,不是錢,也不客套客套,真沒勁,吐舌……
秦心顏住在當地刺史官邸的前院,坐在燈火下,才展開了信箋。
潔白紙箋明亮如玉,濃濃香墨光潔明潤,紙上只有寥寥幾個字。
“務必平安。”
秦心顏嫌棄的挑了挑眉,不過,秦無釋的字體,一改往日的龍飛鳳舞,一筆一畫,凝重謹慎,看得出,下筆時一定寫得慢而悠長。
彷彿下筆者,每畫下一筆,都凝結了心意和關切。
那些飽滿欲將溢出的墨跡,寫滿他獨自在宮內,孤燈對影,寂寞孤獨,卻一直都掛念在遠方的人與事。
燭火跳躍,跳躍光影裡,秦心顏慢慢的笑了笑,翻開下一張。
“務必平安。”
……
秦心顏愕然,手指連連翻動,厚厚的一疊紙,每一張紙上,寫的都是這四個字。
翻完最後一張,秦心顏向椅背一靠,望着承塵怔怔半晌,隨即,啞然一笑。
這叫什麼?
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坐起,仔細的數了數紙張。
四十一張。
恰恰是自己出徵的天數。
換句話說,這些字,是他每天寫一張、寫下來的?
從她出發,踏出陽城的那一刻始,秦無釋便緩緩抽出信箋,於滿案奏摺書簡,紛繁國事之間,靜心埋首,一筆筆寫下自己的牽掛與關心?!
這是一封、厚重超過所有記載着急如星火的國家大事奏摺的、厚信箋。
相思迢遞,有一種表達簡短而心意綿長,字字凝結着深沉牽記。
秦心顏的手指,不由自主的緩緩撫過那些因爲墨跡飽滿而微微凸出的字體,一筆一畫的撫過去,細緻得彷彿想在這些字體中,撫出某些深藏的畫面來,很快便用力甩頭。
然後,整個人都一抖……
靠,秦無釋你一定是窮極無聊,纔會做這種噁心人五臟六腑的事情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