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間,兩條人影驟合又分,再看時,兩人斜斜站開,百里君臨神色如常,只是那臉色蒼白,身上的黑衣好大一片深了顏色。
夜慕華更是狼狽,衣袍被劍戳了數十個傷口,卻被那冰寒凍住流不出一點兒的血。他眸子裡滿是狠戾和吃驚,道:“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身手,百里君臨,不若你歸順朕,朕打下這天下封你一字並肩王如何?”
百里君臨嗤笑一聲,道:“當年,你可曾對杜錦心說過,打下這江山你我夫妻同心,共享太平?”
夜慕華嘶了聲,盯着他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道:“看樣子那個賤人倒是個會籠人心的,既然你對她情深意重便一起去死吧!”他仰頭長嘶一聲,雙掌撲出,掌心有灼熱之氣,火光隱然。
百里君臨本能地想要退避,卻不料就在此時胸口深處像是有一根針刺了下,然後再一點一點地挑,那痛突如其來,痛得他兩眼一花,腳下自然就慢了一拍。
“主子!”有人驚叫,搶步去救。
倏然,一條人影暴起正撲在百里君臨的身上,那火焰撲在那人的身上忽啦聲便被點燃。
這火本是夜慕華淬汲神獸的陰火所練,最是霸道狠毒,沾身便着,有毀天滅地之能。
百里君臨被撞開,費力地睜開眼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阿豹!”
阿豹矮矮的身體已經成了個火球,散發出焦糊的味道,他看着對方,小小的眼睛裡有着眷念不捨,還有坦然,嘴脣動了動,“主子!”說完,掉轉頭像頭豹子般撲向夜慕華。
“不要!”百里君臨狂叫着。
然而遲了,火球撲到夜慕華的身上死死地把住他不放。
夜慕華嘶吼着,奮力想要將對方掰扯下來,誰知道那火球力氣極大,用力一扯,聽到骨骼斷裂的聲音和皮肉被撕開的聲音,火球被扯落,在地上滾了幾圈便不動了,火勢依然很大。
就在剎那間,黑衣人拖了百里君臨便迅速退開。
身後,夜慕華頭髮被燒焦了一大片,禿了半個頭,臉上被灼了一大塊疤痕,衣袍被火燒得一個個的洞,模樣狼狽卻猙獰可怖。
他發出嗷的一聲厲叫,憤怒而狂躁,如困獸做最狠厲的一擊。
一處山洞裡,百里君臨面色蒼白,如一尊雕塑般坐在那不言不動,眼前老是晃動着火球般的阿豹,還有他那不捨的眼神,呼吸困難,嘴裡苦澀。
西涼昊將一碗藥放在他的面前,淡淡地道:“怎麼,還在自責?”
百里君臨沒有說話。
西涼昊也不在意,揹着手,凝着外面那嫋嫋的黑煙沉積在雲朵下經久不散,眸子裡露出冷厲,道:“夜慕華操縱神獸的同時,他的心智也被神獸控制,如今的他,妄有一張人皮!如果任由他這樣下去,西陵,葛國都保不住,那時候整個天下都是一片蒼夷,所以,必須要殺了他!”
百里君臨苦笑道:“憑你我的能力也不是他的對手,這次我動用了隱衛最精英的人手,依然功虧一簣。”
西涼昊道:“寒冰劍能凝固住他的血液,讓他無法召喚神獸,但是經此一戰他必然有了警惕,只怕再也近不了身。”他皺眉。
百里君臨點頭道:“不如另想他法。對了,你有沒有想過南風女皇爲什麼要攻打西陵?”
西涼昊道:“或許,或許與神獸有關!”
兩人對視一眼,心裡明朗起來。
百里君臨道:“找到南風女皇,她一定知道如何破解神獸之
法!”他勉強站起身,“我去找她。”
西涼昊瞥了他一眼,道:“你確定你能行?”他轉向他,語氣凝重,認真,“百里君臨,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百里君臨捂住胸口又無力地靠住石壁,不禁詫異地看着他,道:“什麼?”
西涼昊清了清嗓子,道:“我能解你體內的毒。”
百里君臨一震,緊緊地盯着他。良久,慢慢地道:“你要什麼?”
西涼昊道:“我知道你是西陵先太子,如果不是你的中毒失蹤,今天的西陵皇上就是你,我可以給你解毒,也可以幫你坐上皇位。“百里君臨身體鬆懈下來,睨着他,似笑非笑,道:“理由。”
西涼昊抿脣,道:“離開葛黎,和她永不相見!”
這句話說出來,石洞裡溫度陡然下降了許多,彷彿置身於冰窟中,周圍冰得刺骨。
百里君臨低垂了眼瞼,淡淡地道:“你太心急了,如果我死了,你不是就有了機會?”
西涼昊惱怒道:“我不想被你託付!本來就是我最先喜歡上她的,而且,”他吐了口氣,“我不想沾上你的血,那樣她會不高興的。”
百里君臨難得地笑了,蒼白的臉有了幾分生動,道:“你果然很幼稚,又很執着。”
西涼昊咬牙切齒地瞪他,“你再說一個字,信不信我讓你死得很難看?”
百里君臨道:“我相信。”頓了下,“不過,不好意思,我不會用解藥還有所謂的皇位來換對黎兒的感情,對於我來說,她比什麼都重要,”輕輕地,“甚至比我的命重要的多!”
西涼昊語塞,惱,氣,心裡有一團火苗在燒,讓他心煩意亂卻又有說不出的悵惘。驀然地,他想起當葛黎醒來時他的表白。
葛黎尚虛弱,她依着牀頭,目光四下梭巡着想要找什麼人。
他心知肚明,忍住不虞,道:“蠱毒已經解了,以後你注意提升,武功就可以慢慢恢復,甚至高於以前。”
葛黎眸子一亮,隨即又暗淡下來。
他又道:“忘了告訴你,百里君臨走了。”
“走了?”葛黎睜大眼睛,“他去哪裡了?”
他道:“他去找夜慕華,想辦法刺殺他。”
葛黎翻身便要下牀。
他一把摁住了她,“你幹什麼?你還需要靜養!”
葛黎急切地道:“他的毒已經很深了,如果再無所顧忌地運用內力他會沒命的,而且,夜慕華不是那麼容易能刺殺的!不行,我要去找他!”
她火急火燎地披了件披風,腳下虛浮便往外走。
西涼昊看着她的背影有惱怒,有悲哀,還有無助,他道:“他對你就如此重要?比我還重要?”
葛黎回頭,注意到他的臉色愣了下,遲疑地道:“你和他都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但是,你和他又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
葛黎默了下,道:“他對於我來說是依靠,是攜手至老的人,你,是我最親的親人。”
西涼昊道:“可是,我不想做那個你最親的親人,我想和你攜手共生。”
葛黎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嘴張了張。
西涼昊索性攤開,道:“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他,事實上我恨他!”他撇過臉,“他要救你,必須去南風找解藥,而依着我給他暫時壓制毒性提升功力的毒藥,即使他得了解藥,也很可能回不來了,這一點我很清楚。”
葛黎不能說話。
西涼昊繼續道:“葛覺草是不存於世的,我騙你去西陵是想讓你徹底忘了他,我知道在西陵或許你會遇到危險,但是依着你的聰明和能力最起碼能自保。但是如果你知道他去了南風你一定會去的,我,絕對不能讓你死!”苦笑,“可是,我沒有想到你還是和他見面了,”他吐了口氣,“或許冥冥中有種力量是人不能左右的。”
“可是,”葛黎額頭上冒汗,好像一直以來有什麼東西被她忽略了,她道:“你等等,阿昊,我會對你永遠都好,就像,就像,你是我的弟弟。”
西涼昊發怒,道:“我說過了,我不要做你的弟弟,做你的親人,我要做你身邊唯一的人!我已經長大了,我有能力保護你,小葛兒,我喜歡你,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葛黎被驚雷劈得裡焦外嫩,張着嘴,指着自己又指指對方,“我?你,你喜歡我,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西涼昊堅定地點頭,道:“很久了,很久很久了,我一直想告訴你。”
葛黎撫着額頭,盡力想讓自己平靜,她道:“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阿昊,我以爲,我以爲……”她咬脣,低着頭,好久,終於下定了決心,道:“我對你的好,因爲一個人,因爲一個我最愛,最疼的人。”凝着他,目光柔柔地描畫着他的五官,想象着敏俊長大的樣子,神態是不符合年齡的慈愛和溫柔,輕輕地,“阿昊,我一直有個秘密沒有告訴你,你,你相信有輪迴嗎?”
西涼昊張大嘴。
葛黎道:“我是來自千年後的一縷孤魂,因爲意外死亡重生在西涼杜家大小姐杜錦心的身體裡,所以,我成了杜錦心!”……
西涼昊神情僵化,直直地瞪着她,聽着她不疾不徐地講述着關於杜錦心的一切,還有關於敏俊……他覺得頭腦的最深處像是有人用錐子在鑿,疼得昏天黑地,疼得沒有了意識。
而從遇到葛黎開始他的人生髮生了巨大的變化,活下來成爲執念,卻只是想要那個精靈古怪的丫頭守住一方天空,看她笑,看她哭,看她的狡黠,甚至是冷酷自私……無論是哪一樣的葛黎,他都愛得銘心刻骨。
如果失去葛黎,對於他來說,無論是生命,還是江山天下於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想到葛黎,他的嘴角不由地噙了絲微笑,眸色柔和。
西涼昊覺得扎眼,他撇過臉,卻見外面一片火光騰起映紅了半個天空,猛地一驚,道:“是相國寺!夜慕華竟然毀了相國寺?”
果然,遠遠望去,相國寺的方向火光沖天,百年的巨柏蒼松,樓闕佛塔在火光中呻吟扭曲坍塌,即使是寒冬依然能感受到那炙熱的氣浪卷席。
百里君臨和他並肩而立,道:“他已經瘋了。”
西涼昊默了下,道:“那些僧人是你的人?”
百里君臨微笑,不作回答,道:“赤黎隱衛無處不在。”
西涼昊不屑地嗤了聲。
百里君臨道:“我本來想以相國寺爲誘餌牽制夜慕華,即使殺不了他也能困住他一段時日,沒想到對方如此強悍,倒是可惜了那惠普大師的法體。”
西涼昊道:“佛門中人本就是無根無掛,涅槃成灰,付之一炬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百里君臨點頭道:“不無道理,等到日後我必然重修相國寺,塑其金身,供萬民敬仰。”頓了下,“還有一個人,我想對於如何對付神獸有很大用處,你不妨見見。”說完,他輕一拍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