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她點頭,和粉妝順着原路返回。
小院子裡,段大老爺遲疑着,推開了正廂房的門,裡面光線很暗,他好長時間才適應過來。
幽暗的光線中,只見林三夫人正滿臉幽怨地看着他。
他心頭一跳,反手將門關上,掀開斗篷,低聲道:“你這是做什麼?”聲音裡是壓不住的怒氣。
林三夫人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情真意切地道:“妾身想你了!”說着話,上前抱住對方的腰。
段大老爺想要掙脫,又頓住了,道:“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危險?若是被人看到……”
林三夫人道:“你放心,這個地方最是隱秘,不會有人看到的。”微仰起臉,“大郎,妾身想你,想的都要瘋了!”
段大老爺掰開她的胳膊,走了幾步坐在椅子上,臉色沉凝,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你該知道後果!”
林三夫人笑了聲,道:“後果?當年你怎麼不說後果?這十多年來,我跟着你膽戰心驚,你又給了我什麼?”
段大老爺道:“你明知道我給不了你什麼!”不耐煩地,“有什麼事快說吧,我還有事。”
林三夫人哀怨地道:“男人果然是最信不過的!”她在一邊坐下,拎起茶壺倒了杯茶,“這是我從府裡帶過來的,你放心喝吧。”
段大老爺哪有心情,皺眉不語。
林三夫人沒有勉強,道:“大郎,妾身聽說荊南段家大房守着祖業,段家二房隨駕是不是?”
段大老爺警惕地看着她,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林三夫人看着他,一雙眸子裡閃着幽幽的綠光,像是一口深潭漩渦。
段大老爺像是被蠱惑般,移不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對方的眼睛。
林三夫人神情愈發溫柔,聲音軟軟的,帶了點沙啞,像是一條柔滑的綢緞一點一點地纏繞住他的心,柔軟得不可思議,像是躺在暖洋洋的水面上,面前的臉變幻着,他的意識漸漸迷糊……
粉妝咬着牙緊跟着。
然而,剛跑了一截,前面又出現幾個形象猥瑣的男人,見了兩人都像是貓兒見了腥似的,互相看了眼,迎面而來。
前後無路,眼看兩撥人越來越近,粉妝嚇得抓緊了段四孃的胳膊,打着戰,幾乎要哭出來,“小姐,怎麼辦?怎麼辦?……”
段四娘不說話,心裡後悔極了。
兩人無路可走,被逼停在牆根下。
粉妝擋在段四孃的前面,顫着聲音,“你,你們……想幹什麼?……”
幾個人不說話,有兩個伸手來抓兩人。
粉妝尖叫聲,一頭撞過去,前面一人猝不及防,被她一撞趔趄了一下,閃出一條縫隙。
瞬間,段四娘向縫隙衝過去,眼看就要衝出包圍圈,後領子一緊,身體被猛地往後拖了回去。她尖叫着,掙扎着,“放開我!放開我!……救命啊!救……”一個粗礪的手捂住了她的嘴,面紗被扯了下來,緊接着,她聽到四周有吸氣的聲音。
“真是個美人……”一個沙啞的聲音低低地,帶着興奮,“這下賺了……”
粉妝也被一個男人按住,她踢騰着,叫着,“不要!不要動我家小姐!……我們是段府的!你們不要命了嗎?!……”
幾人顯然被段府驚了下,手稍稍一鬆,又按緊,對了下眼神,拖了兩人便往巷子深處走。
段四娘絕望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聽到挾持她的男子悶哼了聲,倏然鬆開手,接着“撲通、”“撲通
”……其他男人都跌倒在地,抱着手腕慘哼着。
粉妝乘機掙脫挾制扶起了段四娘。
主僕兩狼狽地站穩身子,擡頭卻見一個丰神俊偉,冷如冰霜的男子正站在自己的面前。“湛大哥!”段四娘喜極而泣,她叫了聲,本能地撲了過來。
西涼湛往後退了步,眉頭皺了下,讓對方生生地頓住了腳步,驚訝,尷尬,羞惱紛紜而至。
粉妝扶住段四娘,知機地向對方行禮,道:“謝謝西涼公子!幸虧有您,不然婢子和小姐……”她簡直不敢想象下去。
西涼湛神色冰冷,不說一句話,轉身便往外走。
粉妝愣了下,忙拉了拉呆愣愣的段四娘。
段四娘幾乎是被她拖拽着,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西涼湛的後面。出了巷子,看到人來人往的行人,聽到喧鬧的聲音,恍然如隔世。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讓兩人都陡然軟了腿腳,踉蹌着,倚着牆角喘氣。
西涼湛視若無睹,他示意旁邊一輛馬車過來,簡單地吩咐了兩句擡腳要走。
“湛大哥!”段四娘叫住了他,忍住被漠視的難堪,勉強站起身向着對方斂衽一禮,道:“四娘多謝相助之恩,改日一定登門道謝。”
西涼湛聲音如他的人一般冰冷,道:“無妨,以後小心點。”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段四娘站在原地,咬着脣,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眸子裡是深切的哀傷和怨懟。
粉妝默不作聲地扶着她坐進馬車。
她閉了眼疲乏地靠着車廂,好一會兒,道:“他爲什麼這樣對我?是不是他真的忘了我?”
粉妝噎了下,安慰道:“湛少爺離家那麼多年,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待人冷漠也是正常的,以後日子還長呢,小姐不用着急。”
段四娘心裡稍稍好受了點,轉而想起段大老爺的詭異行動,心裡疑竇重重。
不多久,兩人回到段府,守門的見了她連忙行禮,道:“四小姐好。”
段四娘驚魂甫定,急急往裡走,電光火石般地,她想起了什麼,回頭道:“今兒還有哪個主子出去了?”
守門的撓了撓頭,道:“除了幾位老爺和少爺倒是沒人……啊,想起來了,三夫人下午的時候出去了……”
段四娘心頭一跳,那握着絹子的手不由地收緊,神色如常,道:“三夫人一個人出去的?”
“是,只帶了個丫鬟,說是去買些東西。”對方據實回答。
段四娘深吸了口氣,壓住那憤懣之氣,點頭。
兩人一路到了大房,進了內室,只見大夫人歪在榻上,身後墊着厚厚的軟枕,身上蓋着件薄毯,整個人形容槁枯,目光呆滯。
貼身丫鬟給她喂水,水從她的嘴角流下來,又忙着給她擦。
薛夫人坐在一邊,皺眉看着,嘆氣道:“姐姐,你這麼個樣子可怎麼好?……唉……”
段四娘靜靜地站在那,靜靜地看着,想起了段大老爺的冷漠無情,想起林三夫人的無廉無恥,想起自己的委屈和受到的驚嚇……所有的都翻騰起來,心底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着,讓她恨得無法控制。
薛夫人擡眼看到她,道:“是四丫頭回來了?怎麼了?臉色不好?……”
粉妝想說話。
段四娘制止住她,笑容溫婉,道:“沒什麼,出去走走,或許是累了。”走近前,彎腰替大夫人理了理碎髮,“娘,今兒可好了些?”
大夫人無動於衷。
薛夫人難過地道:“你娘這病只能養着,大夫說是受驚太大,魔怔了。唉,姐姐
怎麼會得了這麼個病?可憐的四丫頭,真是難爲你了。”
看着對方的溫和同情,段四娘有種想哭的衝動,她低了眼忍了下來。
薛夫人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道:“四丫頭,別難過,你還有姨母呢!”
“謝謝姨母。”段四娘小聲地道。
薛夫人道:“傻孩子,我疼你與你母親是一樣的,”細細地打量着她,見她溫順乖巧,又多了幾分憐愛,“以後去了薛家,就是你我最親。”很顯然,她將對方已經看做了未來的兒媳婦。
段四娘一驚,免不了紅了臉,調開話頭,道:“姨母,我回去換件衣服。”
薛夫人道:“去吧,這兒有我!對了,”她想起了什麼,臉色有些不好,“同兒這幾日是怎麼了?要麼不回來,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你去看看可好?”
段四娘只得點頭,道:“好,我這就去。”
她調轉身出了門,站在臺階上,晚來的風掠過她的髮絲,溫柔地輕吻着她的臉頰,她的心漸漸平復了些。
思忖片刻,她做了個決定,徑直往薛景同居住的院子走去。
院子的門半掩着,薛景同的貼身小廝正搓着手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不時擡頭看看緊閉的房門,滿臉的焦灼和無奈。
他見了段四娘不由歡喜,行禮道:“四小姐,您可來了?您快勸勸少爺吧?”
段四娘道:“你家少爺怎麼了?”
小廝道:“奴才也不清楚,這一天把自己關在房子裡誰也不不許進去,也不許告訴夫人,奴才正擔心着呢!……”
段四娘來到房門前,推了推,果然紋絲不動。她頓了下,揚聲道:“表哥,是我,你開門。”
好半天,裡面傳來踢踏的腳步聲,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薛景同一張臉來,同時一股子酒氣撲鼻。
段四娘嚇了一跳,不過短短几天的功夫,對方的眼裡佈滿了紅絲,下頜冒出短短的青色胡茬,整個人顯得頹廢憔悴。
她道:“表哥,你,你這是怎麼了?”
薛景同不理她,返身回去,又歪在軟榻上閉上眼睛,根本無視她的存在。
段四娘移步進去,裡面光線昏暗,亂糟糟的,幾個酒壺扔在地上,濃烈的酒味刺鼻。
她皺眉,也不多話,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對面。
過了好一會兒,薛景同眯眼看着她,聲音是宿醉後的喑啞,道:“你來做什麼?”
段四娘淡淡地道:“表哥是爲了誰這麼糟蹋自己?”
薛景同垂下眼簾,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握拳。
段四娘道:“薛家表哥一向風流瀟灑,沒有什麼事什麼人能讓表哥亂了方寸,如今這個樣子是怎麼了?有什麼煩心事不妨說給我聽聽,說不準我能幫你。”
薛景同移開目光,道:“沒事。”
段四娘笑了下,自顧自地道:“九妹最得祖母的疼愛,只可惜沒有父母可以依靠,三房視她如仇,你若是娶了她,得不到一點助力。”
薛景同緊盯着她,眸光莫測,沒有說話。
段四娘笑,帶了點兒嫉妒,道:“我沒想到表哥會爲她動心,而且如此失落。”
薛景同不說話。
他無法敘說自己對葛黎的感覺,他見過太多的女子,不說段四娘。就是他自家的幾個姐妹都是人間絕色,而且個個都是溫柔嫺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度他認爲世間的女子都是那樣的。
然而葛黎卻顛覆了他的觀點,這個少女容貌不是絕色,表面上乖巧柔順,暗地裡卻狡猾如小狐狸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