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

劫後

夜色寧靜,缺了一角的月亮高高地掛在深藍色的天空上,瑩亮的光輝讓周圍的星星幾乎喪失了它們的光芒,只有幾顆稍遠的散發出點點的亮光。

忽然間,地動山搖,一聲尖叫劃破了寂靜的空間。

胤礽自然也聽見了,不過他翻了個身,一把扯過棉被蓋住自已的頭部,繼續他的睡覺大業。

“太子爺,不好了。”就在這時,守夜的宮女從外間闖進寢殿,慌張地叫喊着。

“嚷嚷什麼?沒見主子正在休息嗎?你……”何玉柱忙喝住闖進來的宮女,可是話沒說完,地面上一陣搖晃,架子上的一個玉如意“嘭”地摔了下來,跌得支離破碎,遠處更是傳來了好些吵雜聲。

“地,地動。快,快讓主子出來……”宮女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全。

何玉柱被這麼一提醒,回頭朝胤礽的方向跑過去,幸好這時地動已經停止,何玉柱走得還算順利。

“主子……”

“行了,走吧。”在地面搖晃的時候,胤礽就已經起身披上外衣,套上靴子。

胤礽朝外面的院子小跑着出去。何玉柱和報信的宮女也趕緊跟在胤礽後面,許是胤礽冷靜的表情讓他們有了定心骨,現在兩人看起來少了剛開始的慌亂。

院子裡零碎地站了一些人,胤礽皺了皺眉,“策拉旺,你馬上派人將毓慶宮的人全部叫來院子裡,在天亮之前不許一個人離開。”

“奴才遵命。”策拉旺馬上轉身安排人手將那些宮女太監全部找出來。

過了一柱香左右,一名侍衛跪在胤礽面前,“稟太子爺,毓慶宮裡所有的人都在院子裡了。”

看着面前這一堆黑鴉鴉的人頭,胤礽第一次發現原來毓慶宮的院子是這麼大,居然可以裝得下幾十號人。

“何玉柱,找幾個人給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那兒報個信,就說孤這邊沒有大礙,讓他們放心。”胤礽吩咐道。

“是。”何玉柱馬上從人羣中找出幾名太監去報信。

這時,地面又是一陣輕微的晃動,有些宮女拼命地捂住自已的嘴不要大叫出來,而有些已經開始嗚咽出聲。

“安靜。”胤礽冷冷地掃過全場,不大的聲音瞬間壓過了那些雜亂聲。在那雙平靜幽深的貓眼的注視下,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閉上嘴看着胤礽,不敢再發出任何的聲響。

“你們坐在地上,不許隨意走動。”胤礽又下了一個命令,看着那些人譁拉拉地坐了下來,心裡非常滿意自已的太子身份,否則哪裡命令得動那些宮女安靜下來。

胤礽找了個乾淨的石敦坐下,繼續說道:“策拉旺,留下幾個人在這兒看着,其他人去乾清宮,看看皇上那兒是否需要幫忙。”

“是。”策拉旺暗暗佩服,沒想到這個不到十五歲的太子居然可以在劫難中指揮自若,完全不見一絲懼色。(胤礽語:這種三四級的小地震有什麼好怕的,如果不是擔心引人注目,我早就回房睡覺了。唉,不知道明天,不,今天凌晨可不可以申請停課一天?)

然後,胤礽連着下了好幾道命令,順便還讓人去阿哥所問下他的那些弟弟是否無恙。

“柳芸,你親自去給大阿哥報個信,就說我這邊無事,讓他也小心點。”胤礽臉色平靜地看向東方的天際,一顆明亮的星星閃爍着柔和的光線。

“是,奴婢這就過去。”柳芸匆匆行了個禮,便向阿哥所趕去。

不久,乾清宮、慈寧宮、承乾宮等全部派了人過來詢問胤礽的情況。

“……太子爺那邊並無大礙,請大阿哥放心。”柳芸低頭恭敬地答道。

“恩,你回去跟太子說一聲,我這邊也一切安好。”聽完柳芸的話,胤褆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是。”柳芸蹲身跪安後,便往毓慶宮的方向趕回去。

因爲地動的關係,胤褆也是站在外面寬敞的空地上,並沒有在屋裡面。

剛從門口經過的胤禩正巧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挑了挑眉,將胤褆平靜表象下的擔憂一絲不漏地全看在眼裡,覺得有些詫異,他還真的看不出來,這太子和大阿哥的感情挺好的嘛。

第二天一大早,康熙召羣臣、宗人府府令於養心殿就昨晚地動一事進行善後,就連胤褆和胤礽也一併在場。

“回皇上,奴才已安排人去清點昨晚地動之時的受傷人數和倒塌的房屋,相信不日將會有明細呈上。”吏部尚書達哈達正在向康熙回報工作。

胤礽想了想,也上前走了一步:“皇上,兒臣以爲還需派多幾名太醫在受災的地方駐防幾天。根據以往的經驗,但凡地動過後便會下暴雨,很容易滋生瘟疫,我們還是先提前做好準備比較好。”

李光地等幾名大臣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臣等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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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想起前幾次的地動,不由說道:“既然如此,就按太子所言,着太醫院派人在受災地方輪流駐守,直到那些災民安排妥當爲止。

“這……皇上,若將太醫院的人調往地方,宮裡怕是……”現在太皇太后的身體已經沒有前幾年硬朗,時不時地就會出些小病,明珠故有此一問。

康熙聽了,有些猶豫,現在宮裡,不只太皇太后的身體不好,就連佟妃的身子也是時好時壞……

“皇上,據兒臣所知,京裡不是有一些頗具名氣的藥店,聽說裡面的大夫醫術也算得上頂尖。不如,以朝廷的名義徵集這些民間大夫爲災民義診,這樣一來,不僅可以減少……” 胤礽將“國庫”這兩個字嚥下去,換了一個委婉的用語,“太醫院那邊人手不足的問題,也可以使朝廷的名聲在百姓中有所提高,不知皇上以爲如何?”

“太子言之有理,皇上?”索額圖第一個站出來贊同。

“奴才們也覺得此舉尚好。”不少大臣也跟着紛紛附和。

康熙掃了一眼屋裡的人,不成想卻問了胤褆:“大阿哥認爲太子提議如何?”

“回皇上,太子所說自然是好的,兒臣並無異議。”胤褆愣了一下,很快便回神贊成了太子的做法。

“那就照太子所言而行吧。達哈達,這件事交給你負責。”康熙淡淡地說道。

“奴才遵旨。”達哈達一甩袖子跪下領命。

至於那些民間大夫願不願意,相信只要不是傻的都不會有人問這個問題。

隨後,康熙安排了一些其他的事務,胤礽在一旁靜靜聽着,不再發表意見,並嘗試着從他們的對話中分析現在朝堂上的關係。

康熙道:“大阿哥於兵法上略有所見,下個月就去兵部報道吧。”此言一出,幾乎所有大臣都變了臉色,有得意的,有懊悔的,有不明的,有評估的。

胤褆雙眼一亮:“兒臣遵旨。兒臣一定會在兵部好好辦差,絕不辜負皇上一片期望。”

胤礽挑了挑眉,眼裡閃過一絲詫異,面容卻依然平靜無波。算是無意插柳柳成蔭吧,胤礽這番不動聲色、沉着平穩的舉止倒是博得幾名大臣的好感。

最後,康熙單獨留下了胤褆對他叮囑了幾句,才讓胤褆退下。

索額圖跟在太子後面,一離開乾清宮,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太子爺,皇上將大阿哥派往兵部……”

胤礽截住了索額圖下面的話:“索相慎言。皇上此舉自然有他的用意,而且大阿哥身爲我的兄長,現在得以一施所長,我當然也替他感到高興。”

索額圖一凜:“奴才知道了。”

胤礽“恩”了地一聲,笑道:“聽說圖雅哈明年就要成親,在此先恭喜索相,到時我一定去府上討杯喜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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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犬子的莫大榮幸。”一提起小兒子,索額圖也笑開了臉。

“叔公,我上次讓你查的雅克薩之事,有何眉目?”胤礽敲了敲面前的石欄

“已經讓人去查了,因爲路途較遠,想是還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京。”索額圖皺了皺眉,他實在想不通已成定局的戰果還有什麼好調查的。

“叔公幫我盯緊些,一有消息馬上來報我,先不要告訴皇上。”胤礽若有所思地看向遠方陰沉的天空。

“我知道,太子爺請放心。”

正說着,左面傳來了胤褆的聲音:“太子,索相。”

胤褆走上前,向胤礽問了個安,然後纔看向索額圖:“沒想到索相還留下宮裡,我還以爲你和明相一起出去了呢。”

“哦,小兒圖雅哈快要成親了,奴才想着要跟太子爺說一聲兒,所以纔在宮裡耽擱了。”索額圖向胤褆打千請安。

“圖雅哈?是你的那個伴讀?”胤褆看向胤礽,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眼神,“索相倒是有心。”

“不敢,不敢。”索額圖急忙賠笑,“奴才還有事情,您看……”

見狀,胤礽開口幫索額圖解圍:“索相有事,就趕緊去辦吧,別誤了皇上的差使。”連康熙都搬了出來,胤褆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奴才告退。”索額圖走遠後,看着那兩個站得貼近的身影,心裡有些憂慮,太子和大阿哥的感情是不是太好了點?日後,若真是……太子又該如何?

十月初八日,康熙偕皇太子巡視京畿霸州、雄縣、永消等處,於十六日返回京城南苑。

十月二十九,皇長子胤褆大婚,娶戶部尚書科爾坤之女爲嫡福晉,皇太子親至阿哥所,代康熙帝主持婚禮。

震天的鑼鼓和花炮中,胤褆身穿蟒袍補服掛着紅花,喜氣的顏色倒印在身上,倒也能看出幾分新郎的喜悅。胤褆看着前面不遠處的花轎,聽着周圍人的道喜聲,心裡也不免地產生了一些期待和歡欣。

胤褆拿起箭精準地射在轎上和新娘子的八寶瓶上,然後在一片叫好聲中,女官彎身扶出新娘子。

幾名小阿哥也湊在人羣中看熱鬧,九阿哥嘟着嘴道:“怎麼看不到新娘子的模樣?”

“笨,現在當然看不到了,是要到新房那裡纔可以看的。”十阿哥馬上接了話。

“我問過額娘,她說我們不可以去新房看新娘子。”九阿哥垂頭喪氣地說道。

“爲什麼?”十阿哥愣愣地摸了摸頭。

“不知道耶,好像說會打擾了大哥的好事?”胤禟也不是很明白宜妃說的話。

一旁的三阿哥等人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了,新娘子進屋了,我們快進去吧。”

胤礽今天代康熙主持婚禮,身穿明黃色繡五龍的吉服,着雙層金龍東珠朝冠,佩以明黃色絛串起的東珠朝珠,風采奪人。見到新郎新娘進來,胤礽拿出康熙的聖旨宣讀一番,並看完了整個合巹儀式,便起身回乾清宮覆命,只留下身後一羣興致勃勃準備鬧洞房的小阿哥。

臨走前,胤礽附在胤褆耳邊低聲笑道:“我先回乾清宮向皇上覆命,一會兒再過來向大哥賀喜。”

胤褆聽到這話,只能點頭,心裡又涌起了那股彆扭的感覺。

等到胤礽從乾清宮覆命來到阿哥所的時候,已經快到酉時,人羣也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只留着幾個奴才在收拾場面。

胤褆正在跟胤禩說話,見到胤礽過來,胤禩上前打了個千:“見過太子殿下。”

“八弟也在啊。”胤礽擺了擺手,“今天可是難得的大喜日子,所以就過來蹭一杯喜酒喝喝。”

胤礽拉着已經有了些許醉意的胤褆在剛收拾好的席面上收下,不忘叫上胤禩:“八弟也一起吧。”

“不了,弟弟不勝酒力,明日還要上學呢,就不湊這個熱鬧了。”胤禩笑着拒絕了。

胤礽也不攔着:“八弟回去的時候小心些,找多幾個人送你吧。”

胤禩點了點頭,便起身回去。走了好幾步,他無意中回頭一看,卻見大阿哥雙手圈着太子的肩膀,整個上半身完全靠在了太子的身上。

胤禩這回真的呆了整整十秒鐘纔回過神來,他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喜堂。

只見胤礽沒好氣地搖了搖胤褆的身子,“大哥,你醒醒?”不是吧,這麼快就醉了?

“我沒睡,醒着呢。”胤褆抓住胤礽的手,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眼神清明,完全看不出一絲迷亂,只是頭還是擱在胤礽的肩膀上。

“喲,敢情您是故意裝醉來躲開他們的灌酒。怎麼?怕錯過今晚的洞房花燭夜不成?” 胤礽推開胤褆的身體,他還是不習慣跟其他人有太過親密的行爲。

“哪有?還不是怕你來找我……”最後一句話胤褆幾乎是含在嘴裡嘀咕的。

“恩?”

“沒什麼,你不是說來討喜酒嗎?我們繼續喝。”胤褆甩開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叫宮女來上酒,端起一杯酒直直地灌了下去,看得胤礽那叫目瞪口呆。那姿態,讓不知情的人看了絕對以爲胤褆今天是來借酒澆愁,而不是做新郎倌的。

胤礽陪着胤褆喝了好幾杯,終於拉住胤褆的手:“大哥,可以了,嫂子還在裡面等你呢,別誤了吉時。”

胤褆放下酒杯,看着胤礽欲言又止。胤褆覺得自已很奇怪,他知道自已應該是有話要對胤礽說的,可是怎麼想也想不出來他要說的話,最後只能輕輕叫道:“保成……”

胤礽笑了笑,站起身喚來了女官和內侍,“大哥,我先走了,你……”他低下身子,在胤褆耳邊戲謔,“新婚燕爾,弟弟也明白。不過你可要控制一點兒,別忘了明兒一大早還得到各宮裡請安呢。”

說完胤礽一個踉蹌,原來是被胤褆拉到了身前,胤褆低笑地在胤礽的耳邊道:“太子殿下才學出衆,不會忘了‘新婚燕爾’的下一句是什麼吧?”

新婚燕爾,如兄如弟。

胤礽的笑容一僵——調笑不成反被人調戲。

看到胤礽的樣子,胤褆霎時覺得心情大好,放開胤礽後,調整好情緒便跟着女官等人進入了新房。

胤礽在原地翻了翻白眼,果然,免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更何況還是一大型肉食動物。

胤褆進了新房,嬤嬤和女官們做完一連套儀式後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新房裡頓時一片沉默。伊爾根覺羅氏見胤褆一直不說話,擱在膝上的雙手忍不住輕輕攪動着袖口的刺繡:“爺……”

胤褆回過神,神情平淡:“時辰不早了,安置吧。”說完便喚來陸方幫他更衣。

伊爾根覺羅氏紅着臉點了點頭,讓她帶來的丫環幫她卸妝換衣。

一對喜燭靜靜地閃耀着光芒,印照着牆壁上面的龍鳳呈祥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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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新婚燕爾,如兄如弟——出自《詩經·邶風·穀風》

於是,太子爺被大阿哥調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