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胤禩邁進永壽宮的主殿,向良嬪笑道:“兒子給額娘請安。額娘近日可安好?”
良嬪忙道:“好了,起來吧。今天怎麼有空過來額娘這兒?”她邊說邊拉過胤禩細細打量着,生怕兒子有一絲不妥。
“今日師傅生病了,兆祥所提前下學。我想着有好幾天沒來額娘這兒,便過來看看您。”胤禩挨着良嬪坐下,看到她溫婉的眉目間仍然有着解不開的抑鬱,便道:“額娘放心,惠額娘那兒我已經去請過安了,她還說您最近老是犯咳,讓您多多注意身體呢。”
聽到胤禩的話,良嬪蹙起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不過還是有些擔心:“無論怎麼樣,惠妃娘娘總歸養你一場,有空別忘了多去延禧宮請安,知道嗎?”
“兒子省得。”胤禩笑着應下了,然後又問起良嬪的生活鎖事,擔心她的日常起居是否有不盡人意的地方。
良嬪看着本該向着額娘撒嬌玩耍的兒子現在卻反過來對她照顧有加,心裡一陣酸澀:“皇貴妃娘娘是個公正的,自然不會虧了額孃的份例。倒是你,一個人在阿哥所,也不知道他們照顧得你用不用心?你手上的傷口如何?太醫怎麼說?”
“皮外傷而已,傷口已經結痂了。”胤禩無所謂地說道。
“你這孩子……”良嬪眼眶一紅,她怎麼會不明白自已的晉位來得蹊蹺?從兩年前吃穿用藥大幅度的改善,到現在可以遷入一宮主殿,這些待遇都不知道胤禩在私底下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能換到。宮裡一直先是子以母貴,然後才母以子貴。她的出身註定了她只能爲兒子帶來一個地位卑微的母家,並且讓他從小在兄弟中受盡冷落。現在她的兒子纔不過八歲,卻已經開始慢慢謀化讓她能夠母以子貴。
“額娘,您怎麼了?”來到這裡多年,胤禩還是很難適應女子這種動不動就掉淚的行爲。
“沒事。你過來看額娘,額娘心裡很高興,一時有些激動。”良嬪收拾好自已的情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遂問道:“胤禩,我聽說最近大阿哥時不時地送些東西給你,還經常讓你去他府上,有這回事嗎?”
“是惠額娘說的?”胤禩轉念一想,便明白了。
“恩。”良嬪點了點頭,“現在大阿哥已經進入兵部開始辦差,就連太子爺也開始入朝參政。額娘擔心你……”
胤禩截斷良嬪下面的未說出口的話:“額娘不用擔心,此事我自有分寸。您只要好好調養自個的身子就可以了,這些事情您不用管。”
良嬪苦笑道:“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來。從小到大你就是個有主意的,額娘還是隻有那句話,額娘只要你好好的,其他的什麼也不用求。”
胤禩拿起一杯茶放在良嬪的手中,“額娘,我知道您的心願。放心吧,不爲別的,就是爲了您,兒子也會好好保重自已,不會讓自已出事的。”
良嬪勉強地點了點頭,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和難過,笑着跟胤禩扯到了別的事兒上。
胤禩陪良嬪用過午膳,然後還順便叫來秋宜和冬韻各自敲打了一番,讓她們將新住所的人手全部清查一遍。良嬪新入永壽宮,爲免日後出事,胤禩覺得還是先將這裡的釘子處理乾淨再說。得到兩人的保證後,胤禩才離開了永壽宮。
回阿哥所的路上,不斷地有宮女太監向他行禮,神色比以前恭敬不少,雖然以前也沒什麼下人會在他面前露出不屑的神情也就是了。
“爺,九阿哥和十阿哥正在房裡等您呢。”胤禩的大宮女紅慧一見主子回來,忙上前邊請安邊報告說屋子裡已有了兩位訪客。
胤禩扯了扯的衣領:“給我上一碗涼茶吧,天兒可真熱。”
“是。”紅慧點了點頭,便去了小廚房裡準備消暑的涼茶。
“八哥。”胤禟胤俄一聽到八哥的聲音便迫不及待地從屋裡衝了出來。
“九弟,十弟。這麼熱的天,怎麼跑到我這兒來了?”胤禩拍了拍他們的頭頂,“外面日頭毒,進去說話吧。”
“好。”兩人乖乖跟在胤禩後面再次走進了客廳。
“八哥,你的傷好了嗎?”胤俄一坐下,就急急地問起胤禩的傷口,坐在他旁邊的胤禟也是一臉愧疚地看着他。
“小傷而已,太醫說再休養十來天就沒事了。”胤禩伸出左手在他們面前大幅度地揮了揮,表示他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兩人一臉懷疑地看着胤禩。
“真的。”
得到胤禩肯定的回答後,兩人反倒突然扭捏起來,吱吱唔唔地將話說得斷斷續續。胤禩拿出了十二分耐心,才聽明白原來這兩個小傢伙是過來跟他道歉的。
胤禩朝他們笑了笑,招手道:“九弟,十弟,你們先過來。”
可能是胤禩平日裡溫和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了,胤禟胤俄很順從地走到他的身邊,然後……
“唔,八……八哥,疼!”兩個小包子歪着臉口齒不清地說道。
“現在曉得疼了?上次爬樹的時候你們就沒想過跌下來會更疼?”胤禩再次用力地扭了扭手感十足的臉頰,然後才鬆開,只見兩人本來白嫩的包子臉上頓時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印子,看上去滑稽無比。
兩人委屈地扁了扁嘴,卻不敢說什麼,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八哥一點也不像看起來的那麼溫柔。
胤禩看着兩人鼓着腮幫子的模樣,不由好笑道:“我沒說以後不讓你們玩耍。只是玩歸玩,你們也要懂得分寸。就像這回,小鳥沒捉住,反而讓自已受了驚嚇,臨到最後還得被鈕佑祿額娘她們訓上一頓,何苦來着?”
胤禟聽了,雙眼一亮;“八哥,你說我們應該怎麼做纔可以讓額娘不罵我們?”胤俄也滿臉期盼地看着胤禩。
胤禩敲了敲胤禟的額頭,“以後要是遇到這種情況,叫侍衛們去抓就可以了,不用自已親自動手,知道嗎?”
“可是,在宮裡的侍衛都是在當值的,他們會聽我們的話嗎?”胤禟有些懷疑地看着八哥。
“這個簡單。侍衛們要是敢以這個藉口推託的話,你就直接威脅他們說,他們不肯幫你捉小鳥或者摘花什麼的話,你就自已動手,如果在過程中不小心受了外傷或者斷個把骨頭,就讓他們自個去跟皇上或者太后解釋爲什麼有這麼多人看着,還能讓皇子出事受傷?”胤禩朝他們別有深意地眨了眨眼,聽得王海眉頭直跳。
兩個小傢伙聽得眼都亮了,然後繼續纏着胤禩讓他說出其他的可行方案。就這樣,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九阿哥和十阿哥之名在侍衛羣裡簡直比魔鬼還要可怕,甚至在御花園裡也發生了好幾宗懸疑案件,有些珍貴的花種經常會莫明其妙的失蹤,然後過幾天后就會花殘葉敗地出現在原地。
八月初,爲了一掃朝堂上的沉悶,康熙下旨到巴顏溝行圍。
胤礽騎在馬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跟着胤褆他們幾個聊天,神情有些懨懨的。胤祉駕着馬靠了過來,“二哥,您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可要宣太醫?”
胤礽搖了搖頭,“不用,可能是曬得久了,頭有些暈。反正也快到營地,到時候好好休息一下就是了。”
既然當事人都不願意叫太醫過來,胤祉無法,只得提醒太子身邊的奴才好好伺候,一有不對就馬上宣太醫。
“有勞三弟掛心了。”胤礽朝胤祉點了點頭,算是謝過。
胤祉還了個禮,連忙說不敢。
第二天,胤礽暗自留心着康熙召見的蒙古郡王和一些將領,看着新封的蒙古都統化善也在其中,他微微垂下眼,掩去了眼裡的一片複雜神色。
“太子殿下。”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讓胤礽回頭看了過去,來者竟然是——庫爾。
“許久未見,太子殿下風采依舊,更勝往昔。”庫爾笑嘻嘻地上前跟胤礽打了個招呼。
聽到那不倫不類的讚美,胤礽忍不住皺了皺眉,不過馬上就笑道:“剛纔沒注意,想不到庫爾世子也在此。”
庫爾看着遠處的大帳,然後再看向胤礽,“難得今兒有時間,殿下可願再與我賽多一場馬?”
胤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還在想着去年的那場比試?”
“當然,這一年來我可是日日都在想着它,那可是我第一次輸給同齡人呢。”庫爾看着胤礽,語帶雙關地說道。
胤礽看了看自已的腰間,上面只有一塊代表自已身份的玉佩:“但是這回我可沒有荷包換給你。”
“荷包有一個就可以了,上回太子殿下送我的那個我還留着呢。這次就只是跑跑,如何?”庫爾讓身後的侍從牽來了他的座騎。
胤礽沒有說話,翻身上了馬,不顧身後侍衛的反對,朝庫爾點了點頭,應下了這場友誼賽。兩人一揚鞭,朝遠方飛馳而去,侍衛們無法,只得跟在後面追了上去。
“我聽說,葛爾丹那邊似乎有些不尋常的異動。世子可有收到消息?”跑了一會兒,兩人同時停了下來,胤礽想起那些監察報告,便問起了庫爾。
“恩,我只知道葛爾丹正在喀爾喀邊境聚集兵力,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庫爾也不隱瞞地說出了自已所知道的部分。
胤礽向庫爾微微頷首,不再多說什麼,身後的侍衛們已經跟上來了。胤礽用馬鞭朝不遠的小山丘一指:“我們誰先跑到哪兒,就算誰贏。”話音剛落,馬兒已經衝了出去。
“你……”被丟在後面的庫爾實在有些哭笑不得,爲了不被落得太遠,他也趕緊一揚鞭朝前面已經跑遠的身影追了過去。
兩人你追我趕地跑了一個下午的馬,直到太陽快下山了才依依不捨地回去。
回到帳營後,胤礽看到圖雅哈在等他時,不免有些吃驚:“你怎麼來了?”
圖雅哈有些尷尬地道:“奴才聽說太子爺您出去了一個下午,有些擔心您的安全便來這兒看看。本來奴才是想在帳外候着的,可是何玉柱說可以讓奴才進來等你回來,所以……”
“沒事,進來就進來吧。”反正外間是用來待客的,圖雅哈在這裡候着也沒什麼。胤礽讓何玉柱幫他褪去外衣,“你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重要的事兒。奴才只是擔心您,就過來這兒瞧瞧。”圖雅哈搖了搖頭。
“我一會要去皇上那兒請安,你也早些回去歇着,明天開始可要有得忙了。”胤礽體貼地說着,然後語調一轉,聲音壓得極低,“你多多留意一下化善,看看他跟大阿哥有沒有接觸?”
“是。”
此時,胤褆正在另一側的草地上慢慢騎馬回營地,他的旁邊跟着一個人,正在向他彙報着太子下午所做的事情。
聽到複述過來的兩人對話,在知道庫爾還留着胤礽送出去的荷包時,胤褆的臉上已經冷得完全同有一絲情緒。
胤褆深呼吸了一口氣,將胸中奇怪的的酸澀感壓了下去,勉強自已將注意力放在來塞外出巡的統領和將軍身上。現在胤礽已經開始佈置赫舍裡家在軍中的勢力了。自從明相被罷官後,雖說納蘭家的人脈已經轉到了他的身上,但是還是多少受到了幾分影響。
這次巡幸塞外,就是一個極好的拉籠機會。
十月,康熙下旨,以輔國公綽克爲奉天將軍。十二月,以希福爲蒙古都統,張玉書爲禮部尚書,徐文元爲刑部尚書,再進戶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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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兩人開始相互博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