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殺機

法源寺本是敕建國寺, 皇家的香火。此時寺內寺外派有兩個旗的親軍關防,寺內也撥了二十名大內御前侍衛,由曹寅李煦輪班守衛, 幾乎是行宮關防等級。我在此齋戒, 只命低調行事。從西苑調來了小桃小木兩人, 其餘宮人一律遣回。康熙大約是朝政繁忙, 又或是礙着慈寧宮太皇太后的面子, 一次也沒來探望過。

日色黃昏,丁香花下,香雪海中, 我默坐良久。法源寺中的暮鼓響起,無端在晚春時節添了幾許蒼涼。嘴角上抹不去的苦笑, 眼中有流不出的兩行清淚。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我該去問誰?

“成大人來請安了。”小木在門口處低聲回話道, “宣他進來麼?”

我示意小桃挑起門口竹簾,緩步出門, 舉手命納蘭起身,“怎麼這時候過來?”

納蘭道:“我們這些日子預備起駕出京,今天才從宮裡下值,三爺命過來看看。臨走就不過來了。”

今日正是曹寅在法源寺當值,納蘭當着我的面囑咐了幾句。曹寅答應了, 自己行禮退出。我步下臺階, 緩緩走到院中石桌畔坐下, “坐。”

納蘭坐下問道, “娘娘還有吩咐?”

“朱三太子是怎麼回事兒?周世顯和長平公主又是什麼意思?”我微微一笑, “要議和就議和,要開仗就開仗, 猶猶豫豫偷偷摸摸的究竟要做什麼?”

納蘭擡頭無奈道:“又不是我要這麼幹的。”

“那我去問誰?”我揚眉笑道,“我倒是想去問萬歲爺,抓的着他麼?”

納蘭一笑便欲起身,隨口道:“我不懂你爲什麼總要打聽這些事兒。”他微微蹙眉,“你的心思都用錯地方了。”

“告訴我。”我低聲道,“別和我打啞謎。”

“已經是說的清清楚楚。”納蘭無奈回頭,一片片拾起石桌散落的丁香花瓣,“爲與臺灣和議,怕朝中有人反對。找周世顯與長平公主,其中原委你我都明白。當初在寶華寺,這位周駙馬一掌把我打暈,我還沒報答他呢。”他說及此處,不由得帶上一絲苦笑。

我冷冷一笑,“吳三桂已經死了,西南平定是早晚的事兒。臺灣小小一個島,難道朝廷會這麼麻煩的要議和?果真要和議,爲什麼又派施琅做福建水師提督?爲什麼又派姚啓聖做福建總督?這兩個人可都是爲打仗做準備的。既然必有一戰,爲何還要弄個朱三太子來賺周世顯去福建?”

納蘭看了我一眼,將手中的花瓣撒在身旁的樹根下,“你這麼清楚,還來問我做什麼。”

我直直盯着他。片刻,納蘭的眼神一軟,對我緩緩道:“天下大計,先平西南,再料理東南。與臺灣和議是爲了穩住鄭經,先調福建的水師主力順長江西進四川。至於周世顯與長平公主……”他不經意的擡頭看看院門口,幾個當班的侍衛都靠着院牆打瞌睡,“皇上起了殺心。”

“殺周世顯和長平公主?”我驚道。

納蘭苦笑道:“去年康親王在福建查實:周世顯不但與鄭經、陳永華等人來往頻繁,更與陳永華麾下的天地會近密非常。且康親王軍中的間隙也與他相關。如此種種,不一而足。皇上想調他在福建登岸,一舉除去。”

我的腿已經抖了起來,低頭用手撫平鵝黃平金繡百褶裙,“一箭雙鵰的好主意,是你想出來的?”

納蘭看了我一眼,冷笑道:“可惜我還沒這樣的心機。”他起身道:“是不是好主意,我不知道。皇上本就沒想與鄭經講和。臺灣一島孤懸海外,用處不大。中原的天地會纔是心腹大患。福建平定之後,天地會六個堂口被清剿了三個,蓮花堂退回澎湖,留在中原的是楊啓隆的青木堂與姚光漢的宏化堂。山東直隸幾次清剿,抓獲的天地會叛匪都是青木堂下,估計已經損失很大。可宏化堂姚光漢從未露面,最是難解。如今查實姚光漢是周世顯的養子,怎麼肯輕放?

丁香花海已是散落遍地,枝椏上半是新綠茂葉。剩下的殘花也是禁不住一絲微風。納蘭行走之間,落花如飛雪飄散,碎玉橫斜隨風而去。我望着落英之中他的背影,只覺心如齏粉,恨不得衝上前去將自己的一切盡數告知。肺腑之中無限悲辛,眼前似有千萬張蛛網牽連糾葛,衝不出,說不明,怨不得。

我數月不曾回宮,與寶長再難聯絡。好容易混到先農壇祭祀完畢,在法源寺居住再無理由,可康熙尚未回京,只得依舊居留宮外。曹寅李煦等宮中侍衛也不多問。

這一日,我獨自在院中閒步,忽聽見內院影壁牆外頭,小木在說話。

“替我問五舅奶奶好,家裡都替我問好。”小木的話語中罕見的帶着哭腔,“我這麼些年都關在宮裡,也沒給太姥姥磕個頭……”

和她說話的卻是個男孩子的聲氣,“姐姐別傷心。你一哭倒像是我說錯了話似的。”

小木嘆了口氣,“得了得了!你去吧,好好當差。年紀輕輕的就選到領侍衛府,你們家裡真是祖墳冒青煙,你都欺了祖了!”

那男孩子憨憨笑道:“我先走了,今兒我們換防。”

我疑惑半晌,忽的小桃在我身後撲哧一笑, “貴主兒,外邊兒說話的彷彿是木姐姐呀。”

我剛想示意她低聲,影壁外邊兒小木已然聽見了,連忙繞過來,“貴主兒!”她略有些驚慌,“您不是歇晌兒呢麼……”

我含笑道:“剛起來,叫了兩聲沒人答應,我就找你來了。跟誰說話呢?”

小木喘了口氣,忙叫外頭那男孩子過來磕頭,又對我道:“領侍衛府的永興,是奴才的姑舅兄弟。”

那個男孩子不過二十上下,穿着鑲藍箭袖,外罩巴圖魯背心,“奴才永興,原前鋒營鑲藍旗佐領下,現領侍衛府行走。”他通紅着臉報名,倒是一個字沒錯,“恭請貴妃娘娘大安!”

我還沒說話,小桃已經憋不住的想笑,我忙用個眼色,和顏悅色問道:“你是李煦手下?今兒換防麼?”

“啊,是是……”永興結巴了兩下,方纔說順溜了,“今日曹大人接防。”

我含笑道:“辛苦了,去吧。”

“嗻!”永興如蒙大赦,滿頭大汗的起身又打了個千,躬身退了出去。

我轉身往廊子下走,笑對小木道:“你兄弟倒是個老實人,在領侍衛府幾年了?”

小木訕訕的陪笑道:“他剛選上,不過半年多。”

“下五旗的能選上就不容易。”我點頭不經意道,“用不了幾年就混出來了。”

“託貴主兒的福……”小木連忙道。

小桃此時終於忍不住笑出聲兒來,“貴主兒,奴才早就聽木姐姐說起過,不過是個八竿子打不着的遠房親戚,怎麼今兒看着倒和親兄弟似的!”

小木漲紅了臉,一張利嘴也派不上用場,支吾道:“我……我……我……”

小桃見她臉紅,更不依不饒,“我的姐姐,您又不轟雞,‘喔喔喔’幹什麼?”

我怕小木臉上不好看,連忙戳了小桃一下,“胡說什麼!”小桃連忙掩住嘴。

下午天氣悶熱,我坐在廊子裡乘涼。看着小桃小木兩人遠遠坐在廊下臺階上,你捅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剛剛耳語幾句,小木便追着小桃打。

“好姐姐饒了我,好姐姐了!”小桃捂着嘴笑着告饒,小木只不依,仍是紅着臉追打。

吃晚飯時候,只有小木一人服侍,我這才笑道:“我看你那個小兄弟倒是一表人才,看着也老成。比你小几歲?”

小木囁嚅半晌,“和我一邊兒大,不過小兩三個月。”

“定親了麼?”我漱了口,隨口問道。

小木的臉色霎時如紅布一般,“大概,大概還沒呢……”

我擡眼看看她,笑道:“挺好的小夥子,別隨隨便便定親。等回宮時候,你託人傳話給他家裡,要是信得過我,趕明兒我給他指一門好婚事。”

小木咕咚一聲便給我跪下了,抱着我的腿急道:“貴主兒!奴才在宮裡絕沒有私相傳遞的事兒!今日不過是遇見了,他說起奴才的太姥姥在莊子裡去世了,這才說了幾句話。平日奴才從沒有……”

“哎哎……”我連忙拉她,“你幹嘛呀!起來起來!”

“貴主兒不能攆我呀!奴才要是這時候出去了,將來怎麼見人呢!貴主兒饒了我這一次,奴才今後死也不敢了……”小木怎麼也不起來,抱着我的腿大哭。

我哭笑不得,“你這倒黴丫頭,我說什麼了,你要死要活的!給我起來!”

小木抹着眼淚立起身來,“奴才死也不離開貴主兒身邊,一輩子也不走!”我無奈氣道:“洗臉去!一會兒過來,我有事兒問你!”

法源寺中的飲食均是素齋,而這裡關防的衆侍衛們都是貴胄子弟,平日在城裡均是旗下大爺,一絲委屈也受不得。若三天吃素,必定個個眼睛放光。如今住在廟裡一個多月,竟然沒人吭聲,我早就留了意。向小木打聽,才知道曹寅已經將在地安門外前海後沿的一座嶽福全酒樓包下來了,這兩班侍衛每日中午都會輪換着出去吃飯。他們大概也瞞着人,特意挑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找起來兩刻鐘可以打個來回,我住在寺裡又難知道。

“他們還真是不像話!”小木氣憤憤道,“這一點兒的苦也吃不了!”

我嘴角含笑,一顆心緩緩沉了下去,輕聲對小木道:“在這兒吃了這麼久的素,圈禁似的待了個把月,早就煩透了!明兒上午,你去叫曹寅來回話!”

“貴主兒,這行麼?萬一叫皇上知道……”小木口裡雖這麼說,表情已是躍躍欲試。

“怎麼不行?現在皇上不在京裡,一來一回得十多天,哪就能知道!”我用手帕掩着口,“你們也都是從小沒出過門兒的,這次跟着我出去看看!”

“你們可不容易啊。”我坐在一株古槐的樹蔭下,小木在一旁捧着小茶盤,“天天后晌兒來回的跑。”

曹寅低頭一笑,“知道瞞不住您,您高擡貴手,我們就過去了。”

我一笑,“別說是我,是個人也得擡手。你們倒是挺會過日子,不想想我在這兒青菜豆腐,也吃了一個月了。”

曹寅無奈道:“您想用點什麼,回宮叫御廚做了送來。只是這事兒,奴才做不了主。說句您不愛聽的話:貴主兒想外頭吃飯是末節,出去逛逛纔是實情。若說起來,我們這些人奉着您出門也沒什麼。只是三爺知道,得要了奴才的命。”

我只做不耐煩,從小木手中接過宮扇自己扇着,“在宮裡還能花園子裡轉轉,西苑還有個跑馬場。這破廟,一共幾進院子,早早晚晚敲鐘敲鼓外帶着阿彌陀佛。我都快煩死了!日日青菜蘿蔔,蘿蔔青菜,敢情讓我齋僧來了?你做不了主不要緊,找能做主的人去!”

曹寅見我耍賴,只好賠笑,“嗻。奴才這就派人回三爺,只要三爺點了頭,奴才……”

不等他說完,我起身就往院裡頭走,頭也不回道:“行!你只管派人去回。反正我從現在起,再不吃這兒的飯了!你挑匹快馬回話,可別餓暈了我。”

曹寅連忙上前幾步,“您別急。奴才就是派人去行在,也得十幾天纔回得了話。這怎麼能行?”

我不理,繼續走着。小木在一邊幫腔,“我說曹大人,您也別太較真兒了。這麼大的方塊兒地方,貴主兒圈了這麼多日子,心裡本來也煩得慌。想吃點順口兒的東西吧,嘿,這兒還是廟!”她又低聲道:“不是我說,貴主兒在宮裡什麼時候受過這委屈?從來是想着什麼馬上就得端來。說一句天上的星星好看,皇上立時就得讓我們搭梯子摘去。出去逛逛,心裡一高興,我們的差事也好當不是?曹大人,您也幫襯幫襯我們?”

7.荒冢53.鴛鴦瓦冷100.獨倚危樓91.難回106.花開花落15.苦笑夜審91.難回45.別時容易見時難79.憔悴不忍觀107.地裂天崩64.此情待共誰人曉60.君不見月如水88.風波狹路76.錦籠初放雪衣娘22.難捨28.玉花81.冰寒難銷90.容易濃香近畫屏18.寧靜致遠83.點破銀花玉雪香37.漁陽鼙鼓動地來90.容易濃香近畫屏34.感卿珍重報流鶯98.劍膽琴心17.生疑92.湯泉94.槐落88.風波狹路25.東莪 下7.荒冢22.難捨10.天地英雄70.宮掖46.茶名龍鳳團50.夜語106.花開花落3.何處19.生死一線59.興亡命也106.花開花落100.獨倚危樓20.恨別鳥驚心107.地裂天崩19.生死一線8.百花深處16.養蜂夾道88.風波狹路51.山迴路轉11.落花紅冷23.寶華寺60.君不見月如水15.苦笑夜審100.獨倚危樓49.深陷泥潭6.黎珍103.殺機25.東莪 下52.香雪海59.興亡命也63.月桂31.計成82.夕柳63.月桂19.生死一線38.富貴無常106.花開花落39.一聲橫笛鎖空樓90.容易濃香近畫屏11.落花紅冷49.深陷泥潭81.冰寒難銷72.鍾粹95.沾衣欲溼杏花雨36.紛爭23.寶華寺45.別時容易見時難70.宮掖47.天涼好個秋26.式微15.苦笑夜審72.鍾粹28.玉花16.養蜂夾道6.黎珍72.鍾粹107.地裂天崩36.紛爭98.劍膽琴心34.感卿珍重報流鶯82.夕柳28.玉花4.頤年敬壽91.難回36.紛爭60.君不見月如水86.莫將興廢話分明106.花開花落49.深陷泥潭
7.荒冢53.鴛鴦瓦冷100.獨倚危樓91.難回106.花開花落15.苦笑夜審91.難回45.別時容易見時難79.憔悴不忍觀107.地裂天崩64.此情待共誰人曉60.君不見月如水88.風波狹路76.錦籠初放雪衣娘22.難捨28.玉花81.冰寒難銷90.容易濃香近畫屏18.寧靜致遠83.點破銀花玉雪香37.漁陽鼙鼓動地來90.容易濃香近畫屏34.感卿珍重報流鶯98.劍膽琴心17.生疑92.湯泉94.槐落88.風波狹路25.東莪 下7.荒冢22.難捨10.天地英雄70.宮掖46.茶名龍鳳團50.夜語106.花開花落3.何處19.生死一線59.興亡命也106.花開花落100.獨倚危樓20.恨別鳥驚心107.地裂天崩19.生死一線8.百花深處16.養蜂夾道88.風波狹路51.山迴路轉11.落花紅冷23.寶華寺60.君不見月如水15.苦笑夜審100.獨倚危樓49.深陷泥潭6.黎珍103.殺機25.東莪 下52.香雪海59.興亡命也63.月桂31.計成82.夕柳63.月桂19.生死一線38.富貴無常106.花開花落39.一聲橫笛鎖空樓90.容易濃香近畫屏11.落花紅冷49.深陷泥潭81.冰寒難銷72.鍾粹95.沾衣欲溼杏花雨36.紛爭23.寶華寺45.別時容易見時難70.宮掖47.天涼好個秋26.式微15.苦笑夜審72.鍾粹28.玉花16.養蜂夾道6.黎珍72.鍾粹107.地裂天崩36.紛爭98.劍膽琴心34.感卿珍重報流鶯82.夕柳28.玉花4.頤年敬壽91.難回36.紛爭60.君不見月如水86.莫將興廢話分明106.花開花落49.深陷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