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高三接近尾聲的時候，陸濤突然跟我說，他又重新換了一條路，因爲他覺得國中不是自己能夠走下去的路。他選擇了去讀技校，去城南，一個離滬不怎麼遠的城市發展。他來這兒玩，也來看看我。這個時候，不管他是不是特意爲了我而來，我都不再在乎。
我衝到門口就見到了他，淚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怎麼了？”
他給我擦着眼淚，着急地問我。
“我怕考不上了，我今天腦子一片空白。”
終於可以說出內心的害怕，似乎只要哭出來，那些害怕也就少一點。
他拉着我出了旅社，說帶我出去逛逛。
“不要難過，在成績出來之前，那些都是一個未知數，你不要擔心了。”
他摟着我，說帶我去吃好吃的，給我安慰安慰。
我不敢告訴他，我自己的心裡明白，這次我可能是真的失敗了，但留下僅僅的兩科成了我如今的救命稻草。
其實這個時候哪還有胃口吃什麼東西，我們就逛了逛，就回了旅社。命不好的是，這緊要關頭還遇到了講師，他一句“明天好好考試啊”，接着一臉的笑臉離開。我真佩服這些講師，以前說什麼不準談戀愛什麼的，現在船到橋頭了，只要能夠考好成績，他媽的就真的什麼也不管了。
2009年6月8日。
全國高考第二天。
今天進考場的時候，我的步子比昨天的還要沉重。進考場的時候，我膽怯地後退了一步，我進去了之後，後果會是什麼呢？
今天的雨依舊下，我在考場裡的時候就看見了稀稀拉拉的雨滴，出來的時候依舊沒有停。
“聽聞那邊有個女生要跳樓了，我們過去看看吧。”
“怎麼回事啊？”
“好像是高考考得不好吧。”
“那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我還聽聞，今早考完試的時候，纔出考場就有很多女生哭了，今年的高考真是坑人啊。”
……
聽着她們的議論，那就像一泓甘泉，緩緩流進我的內心，減輕了我內心的痛苦。是不是大家都這樣呢？那是不是這樣的我還不算是失敗呢？
有了這樣的想法，我的內心突然好受了許多，既然今晚還要舉行畢業晚會，我何不高高興興的呢？
高高興興？看來我是高估了今天的局勢。
彩雲之南人有一個比別人強的資本，那就是每一個多多少少都會喝點酒，而且酒量還不錯。寒窗苦讀十幾年，不管是金榜題名，還是名落孫山，都要喝酒慶祝一下。
那天晚上，不管是什麼樣的人，也不管有着怎樣的心境，大家都痛飲一番。
我身體不好，媽媽平時不准我喝酒，陸濤也不讓我喝，我就端着杯飲料看着他們喝，看得我眼饞。
我想那些形形色色的臉龐和微笑組成的燈紅酒綠的聚會會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個聚會。
可是一個難忘的聚會總會有一些難忘的事情，而那晚的是我一生中都忘不了的，儘管我沒有親眼見過那種血腥的場面。
從酒吧出來我們的部隊就開拔去了網吧，那是都是樑暮事先安排好的，可是不知道網吧老闆是吃素的還是吃什麼的，竟然把我們的座位安排得亂七八糟，爲此樑暮和幾個人說了幾句，原本以爲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但是事情還是發生了。
那天晚上，陸濤喝多了，我一直陪着他，照顧他，所以也顧不上其他人了。陸濤也真是的，讓他不要喝那麼多，他偏要喝，弄得現在不省人事的。本來還指望着和他說說情話，纏綿一番的，卻沒有想到他喝成了這樣。一會吐，一會要上廁所的，我都被他折騰得夠嗆了。
陸濤說要去外面吹風，我就扶他去了。他靠在我的身上就開始睡覺，我看着他睡得像死豬一樣，就一直在抱怨他。
這個時候，手機響了。
“大腦殼，你在哪呢？我跟樑暮在外面遇到了幾個人，樑暮和他們打起來了，他受傷了……”
羅小饒說話的聲音很急，而且話還沒說完，電話就掛了，好像是硬被人切斷的。
一絲害怕傳來，剛剛網吧裡的事情又在我的腦子裡呈現出來，是他們嗎？樑暮受傷了？
“怎麼了？”
迷迷糊糊地陸濤像是聽到了我接電話。
“沒，沒事。”
我是有私心的，現在陸濤這個樣子，我怎麼可以讓他去冒險呢？
看了一眼網吧，對，我去找大家，那麼多人還會怕他們三個人嗎？
說着我把陸濤扶起來找了一個位子給他躺着，騙他說我去上廁所，我就去找大家。
“大腦殼，你怎麼了？怎麼氣喘息息的？”
我一上樓就見到了孫巖。
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樑暮出事了，你們快去看看吧。”
我這話一出，大家都緊張起來。
“怎麼回事啊？”
“我也不太清楚，是羅小饒給我打電話，說他們在外面被堵住了，樑暮受了傷，她還沒有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我不知道怎麼辦，就來找你們了。”
“一定是剛纔那些人，我們趕緊去吧。”
大家說着都站了起來，匆忙往外走去。
我也想跟着他們去，但是孫巖叫住了我。
“大腦殼，陸濤喝醉了，你就守着他吧，處理完事情，我們會告訴你的。”
“可是——”
“別可是了，陸濤那個樣子，去了準出事。”
“那好吧。”
當我們的人都人去樓空的時候，我也攙扶着陸濤到一家旅館開了一間房把陸濤扔在了牀上，要是再外面呆一個晚上，我不累死纔怪呢。
他們的電話一直沒有打來，想着樑暮受傷了，我就一直不敢睡覺，他可不能出事，一定不能，雖然只是我的哥哥，但是要是他出事了，我要怎麼辦？
再看看陸濤，我心裡就覺得委屈，偷偷地翻了他的手機，原本以爲他是改變了，卻沒有想到只是我不知道和沒有看見而已。他的手機裡除了我的短信之外，還有他所謂的姐姐和其他女生的短信，曖昧不清。
我們這算是什麼呢？這一年來，我基本上把我的所有都給了他了，我的感情，我的愛，我的身體，完完全全都不剩了。
我突然就想扔下他這樣離開了，讓他和他的那些女人見鬼去吧。
但是隨即我又想，是不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就什麼都不會發生呢？雖然這是自欺欺人，但是我一定要學會這樣自欺欺人，以前那樣的戰爭我可是再也受不了了。
我俯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看你還不醒。
果然，他還知道疼。
“幹嘛咬我？你怎麼不睡啊？”他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問我。
“閒着沒事幹呢。”
他笑着坐了起來，接着拉過我坐在他的身邊，“怎麼了？”
我到底要不要把樑暮的事情告訴他呢？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手機又響了。
“大腦殼，樑暮被捅了一刀，我們把他送到了醫院，醫生說包紮一下回去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你放心吧。”
掛了電話之後，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沒事，還好沒事。
“樑暮怎麼了？”
我想他是聽到了，我把發生的事情都跟他講了一遍，他越聽越火。
“你怎麼不跟我說呢？”
“我幹嘛要跟你說？而且你醉成那樣，去了不是讓我擔心嗎？”
我撅着嘴說他。
他看着我這樣，憤怒的臉也轉得真快，笑嘻嘻地過來摟我，接着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的脣就被封住了。
我想不管我自欺欺人也好，還是不願意承認也好，那個時候，不管他有幾個在乎的人，只要他在乎我的一天，我就會像他當初說的“直到你不愛我的那天我纔會不愛你”一樣的沉淪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去了醫院。
在病牀上見到嬉皮笑臉的樑暮的時候，我都想要過去掐死他了，就不知道別人擔心嗎？我都快要急死了。
“丫的，你還活着呀？虧你還笑得出來。”
我鄙視了他一眼。
“當然還活着，不然就看不到你們小夫妻倆了。”
切，還貧嘴，真是不知道死活。
陸濤過去看了一下他的傷勢，“你準備回去怎麼跟你爸說啊？”
“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也別說，他問呢，就說摔到了。”
摔到？虧他想得出來。
“去你的，你自己說去，我纔不幫你圓謊呢。”
我看了一下四周，只有朱暢在，羅小饒不在了。
我朝着朱暢笑笑。接着問他們：“羅小饒呢？”
“走了。”
樑暮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失落。沒想到他跟我一樣，竟然這樣癡情，只是那時候我們都沒有想到，癡情是一生的負累。
“走了？”我有些生氣地問道。
是的，我很生氣？這羅小饒到底怎麼回事啊？自從那次她的挑唆以後，我就沒有怎麼和她說話了，她也在不久後就留級了，那樣我們之間接觸的機會就更少了。我一直爲樑暮不值，既然不喜歡他，你又何必纏着他呢？而且昨晚的事情，我也大概知道了，其實一開始是她跟別人吵，樑暮只是幫她而已，也是她把樑暮叫出去的，她現在還不在了，她就不該好好陪陪樑暮嗎？
“別這樣，她還要回去上課呢。”
上課？昨天就不應該叫她來。我實在太火了。
朱暢說，他等着和陸濤送樑暮回去。因爲姥姥來接我，我就先走了。本來陸濤硬是要送我回去，但是我怕自己經不住姥姥的絮絮叨叨，所以就婉言拒絕了。有他們倆在，我也就放心了。
我一個人回學校收拾了東西，並和玉兒、毛敏、暮雪、肖健她們告別。我把學校慢慢地走了一遍，待了六年的學校，我曾經見證了這個學校的變遷，看着這個學校的擴建，裡面的小販，店主，我們都認識，並且有着或深或淺的感情，現在就要離開了，還有些不捨。
但是人生不就是建立在那麼多的不捨上面上的嗎？
等待是最煎熬的，也是最痛苦的。
當孫巖告訴我的分數的時候，我忐忑地等待，看來並沒有得到什麼收穫，那是我這一生中考得最差的一次成績。我還以爲大家都失敗了，我就算不上是失敗，最後的結果告訴我，我還是失敗了，儘管大家都失敗了。
2009年的高考成績普遍是好的，因爲總有那些神人可以在衆多考生中脫穎而出。我們學校的高考成績顯然是很差的，考上重點就只有兩個。我們班一個450分的都沒有，看來這真的是風水問題。
有些人慘淡愁雲，有些人泰然若之，有些人悲痛欲絕。
可想而知，我是那最後一種人。
我突然想起漢語講師以前跟我說的一句話：“我們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不要毀了自己。”
那時候我覺得她是多心了，其實她是對的，因爲陸濤，我放棄了很多，放棄了我一度的夢想，放棄了我一生的希望，但是我卻放棄得心甘情願。現在我覺得自己有些後悔了，我不敢去見那些對我寄予厚望的講師，一個也不敢見。我成天躲在家裡研究着自己以後的路，不知道該選擇哪一條。
“不管你選擇什麼，我都支持你。”
我跟陸濤講這話的時候，他跟我說。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不管選擇哪一條，我都不會再離開他。我放棄過一次，但是這次絕對不會再放棄，任何一方我都不會再放棄。
今年的高考，改變了很多的人。
樑暮連最低的分都沒有考上，他很乾脆地走向了社會。似乎從此以後，他的世界是一個全新的社會，跟以前的3班沒有關係，跟他曾經深深愛過的羅小饒再也沒有了關係。
孫巖是最幸運的，憑着他那一雙無敵的好眼睛，就超越了很多人，出乎所有講師意料的考上了。在時間來臨的時候，拖着他的行李走向了他的大學世界。
在我們高考的時候，李欣虹和張平浵他們也開始了職高的考試，我們照畢業相的時候，她們還回來照相了呢。李欣虹很不幸地沒有考上，她選擇了其他的路，自此以後我們的聯繫漸漸地少了，直到最後沒有了聯繫。張平浵倒是實現了她當初說過的話，考了一個不錯的大專，以後還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我最後在媽媽的威逼利誘之下，我選擇了復讀，如果陸濤一直選擇國中的話，我們就可以一起奮鬥，一樣可以實現我們承諾過的夢想。但如今背道而馳的道路，好像也沒有阻擋過我們一起奮鬥的承諾。
2009年9月1日。
我和兩個以前的同學同時進了漢語講師爲我們介紹的復讀國中，這一次我是下定決心，就算拼了命我也要努力地不讓任何一個關心我的人失望。我收起了以前那些脾氣，收起了以前那些沒用的時間，全心投入學習中，除了陸濤，除了那兩個同學，除了咸陽國中裡我懷念的那些姐妹，那些哥們，其他的人都跟我沒有關係，纔會造成一年後的畢業晚會上，除了周圍的那幾個人，其他的人我都不認識。但是這樣的結果卻造就了我無話可說的成績，自從我們三人去了那個班，前三名的名字就沒有除了我們三人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