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董事長的場面很熱鬧,願意響應廠長號召的工人都參加了,陳華明一臉不自然的上前與老爺子握手,並悄悄的傳給簡副總一個眼神。
董事長是個很精明的六旬老人,對這隆重的迎接儀式有些不明白,對工人的罷工更是還不瞭解,他興致勃勃的走向車間,看着那一臺臺早已停止運作的機臺,問主管生產的康協理,道:“今天怎麼停產了?”
康協理扶了扶眼鏡,有些難爲情的說:“罷工,停止生產。”他本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搪塞的,但他知道工人的問題必須給解決,所以照實說了。
老爺子想了想,命令到:“陳總、簡副總、康協理組織開個會議。”又轉身對工人說:“推選幾個代表來參加我們的會議吧。”
罷工一事讓剛從臺灣飛來的董事長很光火,但面對工人如此強硬的罷工他只能先做安撫工作,至於公司以後的發展還得聽其他股東的意見。
工人推選出的幾個代表與公司高層面對面坐在會議室,沉悶的空氣、嚴肅的表情很自然的將這次會議歸類成了談判。
董事長首先發言了,他對拖欠工資一事做出誠懇道歉,並承諾回總部後儘快撥款到公司。工人代表們要求發佈公告,向全廠職工說明今天的會議結果,幾個領導微微露出爲難表情後最終還是同意了。
此事結束後董事長並未宣佈散會,他拿起記號筆在後面簡板上劃出三個圈,道:“上月公司價值300多萬的進口ABS、AC、HB等原料被盜,我希望各位能提供線索,我先了解一些情況然後依據法律向公安機關申請調查。”
董事長看了看在座人的表情,又道:“我們不防來分析一下,做案人應該就是我們的內部人員,當時有保安發現,但估計也提供不了證據。但是,不管原材料現在處於何種狀態,董事會已經決定將此事追查到底,而且這事的結果已成了決定公司要不要繼續在大陸發展下去的首要依據。”老爺子提高音量,有敲山震虎之意的說:“我希望這事不是我們的內部員工所爲,有發現情況或者知道內情的請即時向我彙報。”
簡副總放下手裡的筆,建意到:“保安見到過那些人,就先從保安開始調查吧。”
老爺子並不多說,轉身把自己劃出的三個圈叉掉兩個,指指未叉的那個道:“用這個表示海關,原料沒在這個地方丟。”又指了指劃掉的一個圈,說:“用這個表示我們公司,原料剛進庫房不到八小時被盜,一定有內部人員參與。”他看了看會議桌四周,更加嚴肅的說:“這個表示藏貨地點,如果是低水平人操作那我們的東西應該還在,但如果是高端人士操作,那我們的東西也許己經成爲了別人公司的產成品。”
老爺子來此前已與股東們仔細討論過此事,膠殼近兩年一直處於虧損狀態,而這次龐大的一堆原料不可能由幾個人搞定,來料消息之精準一定是內部人員所爲。老爺子此時高調的叫嚷報案,並細緻的分析只是想引起做案人的注意,給出個暗示。
“各位散會後好好分析下案情,這是重點,明天我就將申請調查,你們各自去忙吧。”董事長坐回椅子上,任左右兩邊的人離去。
與發薪公告一起,失竊案很快傳遍了所有員工,包括上個月還沒進公司的喻文。這使她產生了諸多想法,膠殼內部員工的複雜、高層之間的相互詆譭等等,直到現在她才慢慢理解了姨媽當初爲什麼留給她那樣不理解的背影。剛出社會就進了這樣一家公司,難免讓人想不通順。
“喻文,怎麼了?一個人坐這裡泡茶?”謝兵問看着水壺發呆的喻文。
好一會兒喻文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謝兵坐在旁邊,不好意思的問:“謝課長,你也來泡茶?”
謝兵點點頭,嗯了聲,似笑非笑的看向喻文,道:“在想事情?”
“公司的管理是不是一直都比較混亂,怎麼好像有很多大問題沒解決一樣?”喻文心中的疑問也只能找謝兵來解答了。
做爲在公司工作了六年的老員工,又做爲總務課長,謝兵對膠殼的動態太瞭解了,他低着頭,道:“發展得不太順,估計走不了多遠,你還是另外再找找其他工作吧,指不定膠殼突然就關閉了。”
“但從表面上看一切都還能運作呀。”
“那是表象,膠殼受的是內傷,真有那麼輕鬆老爺子也不會親自來這邊,集團總部就是因爲查不出這邊的賬,所以一直沒給這邊任何財務支出,工人的工資也纔會拖了那麼久。”謝兵深吸一口煙,又道:“看樣子總部要放棄大陸市場了,你自己得先有個準備。”
喻文想了想又問:“原料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兩種可能,一是因沒發工資工人給搞去賣了;二是高層做了手腳,製造一種公司經營遇到困難的假象。”謝兵的話說得沉重,他的心情也隨之越來越沉重了,長長嘆出一口氣後對喻文說:“我休息會兒,你去忙吧。”
董事長反揹着手,在辦公大廳轉了一圈,每到一個職員面前都笑盈盈的說聲‘早上好!’並等待對方迴應。從他的積極行動和善意表情上體現出了他這樣做的目的,他是想要拉動員工們的工作熱情,創造一個輕鬆的、高效的工作氣氛。
董事長每天的問早並沒起到任何作用,辦公樓裡的氣氛依然死沉,同事之間依然脣槍舌戰,車間時不時出現小規模罷工。沒幾天董事長便打道回府了,但在走之前下達了一份新的人事任命。
會議室裡人山人海,所有人都驚歎的看着突然間變得狼狽不堪的陳華明,董事長此時的精神也很糟糕,前兩天的他看上去還像個50歲左右的人,而今天看上去就真有六、七不離十了,這異常大的反差主要是被陳華明的所做所爲氣的。
老爺子用憤恨的眼神看了看臉貼在前胸上的陳華明,底氣不足的道:“我現在宣佈一項人事命令,陳華明,因一系列問題需要回總部向董事會交待。經董事會研究決定,膠殼有限公司陳華明的總經理職務到此終止,從今天起由簡良義副總代理膠殼有限公司總經理一職,全權負責公司的日常管理、運作,並由簡代總負責向董事會彙報膠殼的一切工作。”
老爺子精練的唸完重點部份,將任命文件遞給人事後無力的坐下,一旁的隨行助理接着道:“因陳總陳華明個人牽扯到的問題比較多,現在暫時無法向大家解釋清楚,在事情完全調查清楚後,我們會給大家一個詳細的處理通報。”
員工們就此事議論着,不時伸手指指將頭壓得很低的陳華明,他自知那張臉已經不能再見人了。董事長被助理攙扶着走向停在門口的車,在車子起動的同時帶走了陳華明,也帶走了膠殼之前沒有處理完結的迷團事務。
陳華明就是膠殼潛伏着的炸彈,他利用職務之便私用公款;組織員工趕走了前任總經理;將膠殼客戶轉入掛着情人名義的公司,使膠殼的業務幾度滑到最低點,兩年來一直處於虧損狀態;私通外公司盜走了剛從海關運進倉庫的進口原料等等。他的不動聲色、深水暗操使只有一點線索的總部沒證據起訴,董事長的此次親臨和總部對賬務、原料失竊的一再追查使他神遊般主動承認了幾年來的不良行爲。
所有人都像有了新的希望一樣歡呼着,期盼總部傳來好消息,但董事長回去的時間已過了一個月,除了工資撥過來一部份外其他事情沒了任何聲響,關閉膠殼的說法越來越濃重。喻文的思想也越來越複雜,前面就像霧濛濛的一片,看不到未來,是繼續在這條陰涼的路上走一段還是趁早抽身離去?讓這個才踏入社會的丫頭好生矛盾。
思前想後她終於在姨媽的勸說下寫了離職報告,對簡代總的挽留她還是有些動心,但與其在這個不明確發展目標的公司呆着倒不如再讓自己去闖一闖,見見別的世面,哪怕又是一路坎坷也算是跨出了新的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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