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料員摸了摸眼角的地方,這是他以前戴眼鏡落下的毛病,直到現在做了眼部手術也還會不自覺的將手伸到那個地方。
“記不起就查查你的退貨單吧,我現在正對賬翻翻你哪兒的單,看有沒有漏掉的。”喻文又對他講到。
物料員憋憋嘴,並不怎麼想答理她,便支唔着說:“現在,沒、沒空,我一會兒給翻翻吧。”
“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找一張單,我還趕着回去對其他賬目,你就現在給我看看吧。”喻文一副很着急的樣子,壓抑着心裡的不快。
物料員慢慢縮縮的拿出手頭上的退貨單,用眼角逛了眼喻文後才遞給她,並說:“上月的,想要哪張單自己找。”
喻文在工作上並不會在乎別人的眼光和看法,她只專心於她所牽涉到的工作,對這樣的眼神她根本就會視而不見。
她的臉色越發暗淡了,將頭埋得更低,試圖找出那張美申八廠的退貨單,但看起來結果並不理想。
她擡頭看了看辦公室,高聲叫來了經手的物料員,問:“美申八廠應該還有一張退貨單沒有錄入電腦,是22號的。”
“怎麼會,貨物已入庫的退貨單全在這兒了,沒有就沒有退貨。”小夥子有些衝的回答她。
“沒有退貨八廠採購發來的對賬單上怎麼有那筆退貨?”
“我怎麼知道。”物料員收拾起退貨單,站在一邊盯着喻文。
她想了想又道:“你再想想看上個月有沒有貨退回來了但還沒有辦理入庫手續的。”
那人搖搖頭,說:“貨退回來後給品檢部,不論是返工還是報廢都得先入庫,所以最多也就在第二天辦理入庫,沒入庫絕對不可能。”
“你先查查再說吧,也有可能你給忘了呢。”
“不可能,就算沒入庫我這兒的退貨單該有吧。八廠採購是不是弄錯了。”小夥子很絕對的對喻文講,對自己的工作感覺很是完美。
喻文覺得物料員說得也對,就算沒入庫也該有退貨單吧,所以問題可能還真是出在對方採購上。她撓撓頭沒再多說什麼便離開了物料課。
她一路走一路思考這筆賬,路過一樓業務部時正好看到負責美申八廠的業務員,她又撓了撓頭並走了過去。
“那筆貨退來退去好幾次了,最後退回來的日期應該是22號。”業務員謝強說起這筆退來退去的歪貨便有些不快,抱怨似的拖長聲音告訴她。
喻文有些糊塗了,照謝強的說法22號就真有那筆退貨,爲什麼物料那邊就沒有退貨單、系統裡也沒有入庫記錄呢?她擠攏兩道原本分散得很開的眉毛,問:“退的時候那邊有開退貨單給我們嗎?”
“奇了怪了,沒開退貨單我們怎麼能把那些東西從別人廠裡搬出來,那肯定是有開單的。”謝強說話就喜歡這樣直接,他的直接也能讓人感覺到一名業務員的冷傲,讓人不能再問下去。
喻文擡頭看了看對面的一排小辦公室,人事部的門關着。她嘆出口氣,又問:“貨回廠裡入庫了沒呢?”
謝強望向她,道:“這我怎麼知道,我只負責生產下單、跟單、退貨等事情,有沒有入庫你去問物料吧,出、入庫是他們的事。”
喻文哦了聲,若有所思的走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再聯繫美申八廠的採購,因爲只有在他那裡才能得到那張退貨單。
她又撥通了美申八廠採購部的電話,向客戶要退貨單?這顯然是一個不大的笑話嘛,但她要證實貨物的走向就必須要到那張退貨單然後再去與物料理論這個問題。
對方爲了證實那批貨確實己經退了,所以也沒太費勁就將退貨單傳遞給了喻文。
美申集團的龐大賬目數字使人壓抑,再加上那張龍興沒有的退貨單所以使她更加困惑,一連幾天都在思考這一問題。
人事主管辦公室的門已好幾天沒打開過了,這天她吃完飯並不想馬上回財務室,於是她去了屬於自己的那個獨立辦公室。“也許在這個清寂的地方能讓大腦好生休息下,說不定一會兒就能把事情解決掉了。每次遇到困難不都是在冷靜後想到解決辦法的嗎?”她坐在椅子上這樣想的時候竟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物料員站在玻璃窗臺前,將喻文要來的那張退貨單遞還給她,這也是財務上的一道正常手續,退貨入庫後得上交一份單子給財務,方便她們與客戶方對賬。
喻文連續敲了幾下回車鍵,屏幕顯示依然爲查詢數據不存在,她內心焦急的提起電話,由此已能看出她被折騰得失去了耐心。
因爲路程不近,物料員還沒返回到物料課,她再焦急也只能讓別的物料員轉告她對那人的招喚了。
“喂,你好!我找下負責美申八廠的物料。”間隔半個小時後喻文看那人沒來,只好又打去一個電話。
聽筒裡很快傳來聲音,喻文耳靈,一聽有動靜便搶先道:“你剛送來那張單系統裡還是沒有記錄呀,還有與他相對應的入庫單也沒有,這是怎麼回事?”
“哦,那張單,嗯,入不了。”
“什麼叫入不了?入不了你給我幹嘛?怎麼又會入不了?”喻文一聽有些激動,看對方沒反應,又道:“那你再到財務室來一下,就現在。”
喻文確實有些激動,眼看對賬期就要結束了,但就因爲那張退貨單,便將要流進龍興的最大一筆資金卡住,她能不急嗎,這種情況下發發火也是可以的吧。要知道過了這個月這賬款就得推到五個月之後才能進到龍興賬上了呢。
“這個怎麼會入不了?”她語氣不重但聲音有些大的對着窗口講。
物料員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看來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怎麼會入不了?爲什麼會入不了?”面對物料員的不語她的音量竟降低了,但語氣裡充滿了質問與責備。
“只有單沒貨,電腦房的美女不給上賬。”物料員依然撓着頭,似笑非笑的告訴她。
“徐茂,有退貨單怎麼會沒有退貨回龍興,沒給上賬你又把這張單交來做什麼?你是想糊弄我還是想糊弄誰?”音量的增大、語氣的憤怒和更加激動的心,看來喻文這下是徹底火了。
她用力一拍,將退貨單放在窗臺上,盯着徐茂看。做了一段時間的人事主管她已習慣去觀察人的內心,就像現在這樣盯着犯了錯的徐茂審視,試圖發現些他的心理變化。
“我,那貨,哎,入不了系統我也沒辦法。”徐茂對此並沒多大擔憂,只是苦於面對喻文的再三追察。
“現在,不是入不入系統的問題了,我現在想問的是,貨既然退了還開了退貨單,而且美申八廠的門衛也簽了出門放行字樣,這完全說明貨是被拉出來了的嘛,爲什麼沒回龍興,就憑這張單子電腦房不給入賬那是肯定的。”徐茂的不多說恰好激起了喻文的表達欲,她從頭至尾的表述出物料員在此操作上的錯誤。是啊,現在不應該只是追究這張單了,而應該將重點放在物件上,弄明白那些被退回來的產品到底去了哪裡?
徐茂的臉色有些變動,撓頭的手也不再張牙的動了,尷尬的看着這個喜歡追究實情的女人,心裡開始盤算起一些事情。
他走在回物料課的路上,深深體會到陳喻文的不好對付,暗罵起那個該死的女人,竟將一件簡單的事弄得如此複雜,讓他突然感覺到很害怕。他又想,有這單那就肯定要入庫,但電腦房哪邊沒見入庫單所以不給他入系統,怎麼辦好呢?那個女人明天一定又會催他的,他要快些想個辦法來搪塞下才行。
霍燁輝還不知道他負責的物料部門又出了這個小狀況,只是從喻文那張疲憊的臉上感覺到她最近工作的繁忙和在她身上從沒體現過的壓力。他有幾分心痛,更想讓她有個停歇的地方。
他推開喻文辦公室的門,裡面空蕩蕩的,他只好半仰在沙發上,細細搜尋喻文散落在空氣裡的溫暖。此時的他多麼希望這裡就是他們的家呀,即便是女主人還未回來也總算有那安穩的期盼吧,然而他們目前的相處呢?沒有開端的情感再濃烈也註定沒有交點。
這些個都市剩男剩女,因爲繁忙的工作和艱辛的前方路而荒廢了自己的愛情,直到他們都事業有成,突然感覺到生活變得十分冷清後纔會突然意識到自己缺少一種情感。龍興的發展已沒了大的焦慮,所以霍燁輝也沒了原本的忙碌,在認識喻文後他深深意識到了自己行程中的孤獨。
在維持友情的同時因一些欣賞元素而使彼此產生出異樣的情感,而這種情感一旦與友情或是世俗的東西糾結起來那便就成了讓人憔悴的事;然而比這憔悴更爲苦惱的莫過於一連幾天失去與這情感相連的主人的信息,像瞬然間丟失了猜測對方內心的依據。徘徊在這種情感邊緣的人們,在那些糾結的日子裡,因爲失眠疑惑是牽念,往往都是在疲憊與清醒中過活着,這是多麼苦悶的情感呀!眼下的燁輝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了這種朦朧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