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分手

十三阿哥有些心不在焉, 一路上幾撥人上來請安問候道喜,都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四阿哥從另一邊過來, 似乎也在想着心事, 迎面見到十三阿哥, 腳步頓了一頓, 展開一個笑容:“十三弟。”

十三阿哥定了定神, 迎上去笑道:“四哥。”

“十三弟,恭喜你。”四阿哥滿面笑容。

十三阿哥有些無精打采:“多謝四哥。”

四阿哥沉思着,突然問道:“她可是親口答應了?”

十三阿哥呆了一下才說:“她說了願意。”

四阿哥沉吟片刻, 象是玩味那幾個字,末了, 微微一笑:“那就好!”

十三阿哥只覺得頭頂的烏雲被撥開, 整個人重又沐浴在陽光之中, 咧嘴一笑:“是,一切都好。”

四阿哥突然覺得這個笑容明燦得刺眼, 忍不住眯了眯眼,仍舊笑着:“那丫頭小心眼,記仇。你有空替我排解排解,不然,以後, 我可不敢登十三阿哥府的門。”

十三阿哥想起一些往事, 噗哧一樂:“不至於那樣。四哥過慮了。”

四阿哥淡淡一笑, 轉了個話題:“我怎麼聽說前幾天, 有人攔你的馬頭告狀。”

“是這麼回事——”兄弟倆一邊說話, 一邊並肩往宮門走去。

楚言回到自己的住處,放鬆下來, 渾身竟沒有一點力氣,勉強扶着坐下,拔下頭上的珠花,眼淚隨着大串大串地落下。

可兒興沖沖地進來,看見自家姑娘跌坐在地上,已經成了一個淚人,想想這一向的情形,也知道她此時心中苦極,忙悄悄地退出去,打來一盆熱水,絞了一塊毛巾遞過去。

楚言不想屋內還有別人,連忙抹了抹臉,眼淚仍是止不住,索性把毛巾捂在眼睛上。

“姑娘,”可兒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八爺自是極好的,可十三爺更好。況且,八爺已經有了福晉,十三爺府裡還有誰能給你氣受呢?”姑娘出嫁,她多半會跟過去,要讓她挑,也更願意去十三爺府呢。

楚言一動不動,聲音也是淡淡的:“可兒,你出去吧。我累了,想歇會兒。”

待可兒離開,楚言慢慢爬起來,打開箱子,透過淚水翻找起來,把找到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在桌上牀上攤開。每一件都有一鑫蘿暗墓適攏懇謊際且歡翁鵜鄣幕匾洌稍誚裉歟懇患薊饕幻陡終氪蚪男腦唷K吹眉負醪荒芎粑從忠蛄蘇饌粗雷約捍嬖謐徘逍炎擰?

冰玉進屋,看見這番景象,不用問也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八阿哥那裡來的,不由暗自嘆息。幸而她和納爾蘇不必受這個。

冰玉裝作興高采烈,隨手拿起一樣東西,找個話題問她,一點一點地逗着她說話。

楚言忍住淚,嘆口氣:“我沒什麼,你不用費這些工夫。”

冰玉盯着她看了半天,嘆道:“你和我這些年一起過來,有什麼不能說,又有多少是我不明白的?我知道,你既許了十三爺,就會和八爺斷開,可你心裡仍是放不下八爺,更恨自己傷了他的心,故而要狠狠地折磨自己。”

楚言默然,半天說道:“我知道這樣於事無補,其實也不過是想讓自己好過一些。我,傷他實在太多。”

冰玉不以爲然:“怎能怪你?!太后指婚,容得我們說不麼?你若是敢說出那個不字,會是什麼下場?又讓十三爺如何做人?他是一個皇阿哥,你不過是一個宮女,他是對你好,卻不曾大大方方地對你好。拖了這些年,他怎麼不去求皇上?怎麼不來求太后?難不成指望你一輩子不明不白地等着他?”

楚言搖搖頭:“你不明白。其實是我——”

“我怎麼不明白?他不過是怕皇上不答應,讓他失了面子。他怕惹皇上生氣,也怕你家裡那些長輩不高興,只在你身上下工夫,指望你擔這個擔子,爲他去違抗皇上,違抗太后和娘娘們。”

“冰玉!”楚言有些冒火,冷聲道:“你若是來說這些的,倒不如還我一人清靜。”

冰玉扁扁嘴,委屈得落下淚來:“他是個皇阿哥,家裡又有個那麼厲害的老婆。你我表面風光,背地裡有多少人等着看我們出錯,等着看我們的笑話。每回你出宮,我都猜你會去見他,怕你撞上八福晉吃虧,怕你們的事被人撞破,他倒是順了心,你這一輩子只能關在八爺府裡被人欺負。又怕皇上一怒之下真的把你嫁到蒙古去,再也見不着面。我,嗚嗚——”想想自己這幾年的委屈,想想楚言處境的艱難,只覺得滿腹辛酸,不由放聲大哭。

楚言就有一肚子心事,也只好先丟開一邊,反過來哄她,又是道歉又是安慰。她一直以爲,除了納爾蘇,冰玉心裡並沒有多少事兒,卻忘了冰玉是那麼聰慧敏感的一個人,她能感覺的敵意惡意,冰玉自然也知道,冰玉極少對她的事置評,卻原來暗地裡一直在爲她煩惱擔憂,明明在宮裡不快活,卻一心一意地留下來陪伴她。相比之下,自己自與胤禩相愛,實在忽略了她許多。

“你只想着那個人,就看不見別人對你的好。”冰玉抽抽咽咽地指控:“十三爺不會耍花招使手段,可他對你的心思半個皇宮都看出來了,實心實意等了你這些年,今兒又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向太后求婚。你答應了,他何等歡喜。怎麼說今兒也是個大喜的日子,要被人看見你在這兒淌眼抹淚的,豈不叫人多心?又教十三爺如何自處?”

楚言靜靜思考了一會兒,淡淡道:“我明白了。你放心,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從明兒起,該怎樣,我自會怎樣。”原來,她甚至沒有權利哀悼剛剛逝去的戀情!

咀嚼着那句“沒有回頭路”,冰玉感觸頗多:“纔不過幾年,我如今想起咱們入宮前和剛入宮時的事兒,竟如隔了一世一般。如果當初沒入宮,會怎樣呢?”

楚言長長地嘆氣:“自然是大不一樣。”如果那樣,也許楚言正同靖夷一起遊歷四方,也許冰玉已經兒女雙全,也許她還是千萬工蟻中的一員。

被冰玉這一鬧,楚言無法繼續幽思,只得把東西都收拾了,預備休息。冰玉纏着要與她同睡,楚言知道她仍是放心不下,只好由她去。

上了牀,冰玉東拉西扯,絮絮叨叨,直到說得累了,沉沉睡去。楚言在黑暗中睜着眼睛,一任淚水無聲無息地打溼枕畔。

早起梳洗,冰玉和可兒都因爲楚言微腫的眼睛有些不安,反是楚言不以爲意。早先的職場生涯,不論頭晚發生什麼,一早起來爲自己戴好面具,披盔掛甲,奔赴戰場。這裡生活節奏慢,可是危機四伏,只有過之,利害更不止關乎面子金錢職位,只有加倍打點起精神對付。她要做的事很多,也許不能成功,總還值得一試。

看着她冷靜地吩咐可兒找來材料,嫺熟地調弄出怪怪的東西堆到臉上,再對着鏡子細細在臉上描畫,直到弄出一張容光煥發的臉龐,在那雙清幽失神的眼睛裡藏起所有心緒,冰玉被過身,悄悄滴下幾滴淚。

楚言剛剛收拾停當,就聽可兒說何七來了。

何七滿臉都是笑,目光在楚言身上一掃,那笑容又擴展了幾分,說了一番恭喜祝賀的話,遞過來佟府送進來的一封信。

居然是佟國維手書,楚言也有些意外。即使以她的受“重視”程度,與佟國維見面的次數也是幾個指頭數得過來,對過的話就更少。經過昨日,皇子福晉的頭銜已經使她成爲佟家棋盤上一顆重要的棋子了麼?

佟國維信中所說也無非是甚爲歡喜欣慰,已派人告知她父親,叫她不可露出驕色,站好最後一班崗,任何需要只管開口,不可與家裡生分等等。言辭懇切,慈祥和藹。末了,提醒她,她如今身份不同從前,一言一行關乎皇家體面,還需慎之又慎。

想起頭天德妃的告誡,楚言輕輕嘆出一口氣。她的所作所爲根本瞞不過這些手眼通天的人物,這些年的寬大容忍已經是少有的特例,特別的恩典,允許她得到這一段終生難忘的記憶,她該知足,該回報他們了。也許她還應該慶幸,最終,她的“幸福”仍是與家族利益一致,強大的家族仍然願意支持維護她。

“多謝七公公!讓七公公跑腿,愧煞楚言!隨便讓個小子來一趟就是了。”楚言滿面堆笑。

何七飲下半杯茶,滿意地放下杯子:“姑娘太客氣。昨兒忙了一天,抽不出空,到了晚間,想來給姑娘道喜,又想姑娘被鬧了半天,怕是乏了。一早見到佟國維大人的信,正好過來一趟,順便看看姑娘。”

仔細打量楚言的神色,越發高興:“十三爺和姑娘是一對璧人,都是才貌雙全,真真是天作之合。老奴只盼多活幾年,見到小阿哥小格格,回頭去天上告訴娘娘,讓她也歡喜歡喜。”

楚言最怕這個話題,只得垂下頭,假作撒嬌地跺跺腳:“七公公,一大早就來臊我。我今兒不想見人了!”

何七呵呵直笑:“老奴高興得過頭,口沒遮攔,該打,該打!等到十三爺和姑娘大喜的日子,自罰三大杯。”

何七剛走,又來了紫霞青桐舞蘭一幫子人,嚷嚷說湊了份子,要請楚言和冰玉,好好慶賀慶賀。

楚言連忙賠笑:“好姐姐,你們的心意我們領了。聖旨沒下,什麼都還沒準呢。這會子鬧起來,知道的說姐姐們同我好,不知道的怕不笑話我們孟浪,才得了風就下雨,骨頭也忒輕了些。”

紫霞啐道:“太后的話,怎會沒準?不過就差寫幾個字的工夫。旨意下來,兩位姑娘就得出宮回孃家準備婚事,再見面就是主子奴才。我們的筋骨值幾兩?能與十三阿哥福晉平郡王福晉對飲?這會兒推三阻四,可見往日的交情都是假的了。”

無奈,楚言冰玉只得由着她們拉了,去受那番戲謔熱鬧。

冰玉的婚事,太后說了就算。卻是因了草原上那個約定,楚言的婚姻非得通過了康熙不可。康熙沒表示反對,卻推說等從塞外回來再定。

宮裡有一半的人暗地裡議論着,皇上不贊成這門婚事?或者是鐵了心要拿楚言去和親?不論如何,皇上不下聖旨,這十三福晉的人選就還是個變數。

最不受影響的,反倒是楚言和太后。楚言並沒感覺太意外,反而悄悄鬆了口氣。

夏秋兩季不是操辦婚事的好時候,天氣炎熱,皇上又要出巡,大半時間不在京城。十三阿哥是得寵的皇子,每年都要伴駕,也是不得閒。皇阿哥一輩子,結髮的嫡福晉也就一位,不能草草完事,更不能把新娘子擡過門扔下不管。還是按照塞外的習俗,等天氣涼下來再舉行婚禮。楚言和冰玉的家在南方,與其讓她們到親戚家住上半年,倒不如留在慈寧宮裡。皇上答應過的話是不會反悔的,太后從來沒把那個“四年之約”當回事,也不覺得皇上的拖延會是個問題。

正好十三阿哥又被派了幾件差事,太后把他叫來勸慰一番,讓他好好幹出點名堂,也好向皇上討恩典,也好叫楚言臉上有光。

這樣一來,十三阿哥來慈寧宮的時候反而比從前少了,不過既然關係都已經挑明,又得了太后的支持,也不怕落個私相授受,書簡往來倒是頻繁。若是二三天不能露面,十三阿哥必會寫來一封短信,告知自己在忙什麼,京城裡出了什麼趣事,他府裡有個比雞毛蒜皮大點兒的事兒,也要問問她的意見。楚言短而又短的回柬並不能挫敗十三阿哥敘述的熱情。

太后和冰玉她們初時對這些“情書”十分感興趣,想方設法要知道寫了些什麼,等楚言大大方方給她們看了幾封,都是大失所望。想不到玉樹臨風文武雙全的皇十三阿哥竟是這麼個囉囉嗦嗦婆婆媽媽的脾氣。

敲定婚事,德妃對她更加親近和器重,楚言藉機求了一個很大的情,完成了採萱的心願。先是讓康熙見到了採萱的水彩畫像,繼而是真人。採萱年紀雖然略大了些,相貌美麗出衆,氣質文雅端莊,既有成熟女性的風采,又保留着少女的天真嬌羞。康熙的收藏品裡大概還沒有這樣的,採萱的祖父和父親官職並不低,加上德妃的美言幫襯,採萱順利地封了個貴人。

楚言去探望採萱,不意遇上和嬪。美貌的和嬪仍舊是最得聖寵的。也許因爲楚言曾經在她最失意最傷心的時候送去一點慰問,也許因爲她的周圍實在缺少年紀相仿的可以當做朋友的人,和嬪一直對她特別友善,不象年長的妃子那樣賞賜籠絡,只是見面時點頭微笑,偶爾幾句平淡的問候交流,卻特別真誠溫和。楚言對她極有好感,特地求了德妃,把採萱的住處安排在和嬪近處,希望她們兩個在未來漫長的寂寞裡能夠互相做個伴。

和嬪和採萱顯然也都意識到,在這個宮廷裡,一羣年長色衰心機深沉的嬪妃中,遇到一個年紀身份相似少求寡慾的同伴有多麼不容易。她們漸漸攀談起來,楚言放下心,藉機告辭。

她仍舊不能理解採萱的決定,就算已經對生活不抱任何幻想,換作她,寧願出宮找一個清靜安全的尼姑庵出家,青燈古佛了此一生,也比留在這個腐朽發黴的後宮強。不過,換一個人在她的位子,對很多事也會有不同的選擇和決定吧。生命的軌跡,其實是一個人一次又一次選擇的累積,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選擇,沒什麼可抱怨,也沒什麼可不甘的了。

“佟姑娘。”一聲清脆而又怯怯的呼喚打斷了楚言對人生的思考。

認出來是方纔站在和嬪身邊的一個宮女,楚言微笑:“可是和主子有什麼吩咐?”

“不是。我叫玉梨,從前在和主子身邊,前一陣子已經調去了乾清宮。”

是康熙看上眼的人?楚言賠笑:“玉梨姑娘找我有什麼事兒麼?”

“我——”玉梨突然臉紅了,低着頭,絞着手帕,半天才鼓足勇氣,聲音小得象蚊子:“我想問問佟姑娘,十三爺喜歡什麼?”

“呃?”楚言仔細打量這個女孩,身量苗條適中,腦後露出一段雪白細嫩的脖頸,一白抵三醜,何況她長得一點兒不醜,五官雖不十分突出,那雙眼睛卻極靈活嫵媚。

大概自己也覺得突兀,玉梨連忙紅着臉解釋:“上回,我犯了錯,差點被公公責罰,幸虧十三爺爲我求情。我想謝謝十三爺。”

“原來是這麼回事。”楚言點點頭,笑容可掬:“我知道十三爺愛書,愛馬,還喜歡找人摔跤,其他的,就不清楚了。不如,你下回遇到他,親自問問?”

“啊,是。”玉梨囁嚅地答應着,福了一福跑開。

楚言很是感慨,在這個時代,這個地方,這些皇子可不就是24K的金龜婿,二十克拉的鑽石男?還可以一個接一個地娶!八福晉那樣的潑辣,大概也是不得已吧。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胤禩,自從八福晉造訪,把能說的話都說開,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答應了十三阿哥的婚事,收到德妃和佟國維相繼發出的“提醒”,楚言爲了避免可能的麻煩,甚至藉故放棄了兩次出宮的機會,除了太后跟前,大半時間只在房中與冰玉相伴。但是,還不夠!

綜合從“尊長”們那裡反饋來的意思,楚言終於明白,作爲十三阿哥的未婚妻子,她不應該與九阿哥有生意上的合作,更別說那生意裡還有八阿哥這麼個敏感人物。

曾經對她開着的門將一扇一扇地關上,曾經對她放鬆的戒律將一條一條地收緊,用不了多久,她也許連名字都會失去,僅僅留下一個姓氏,一個稱呼。不過,既然已經做出最大的妥協,更多的讓步並不困難。

皇上去塞外的轅駕已經啓程,八阿哥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被點了隨行。得知十三阿哥已經出京,估摸着八阿哥也走了,楚言略略整理一下思路,往九阿哥的別院而來。

她不知該怎麼面對那個人,這種情況下的相遇很可能把一切搞砸,她只能儘可能地避開他,寄希望時間能夠幫助她,也能幫助他。

寒水很快迎了出來,帶着壓抑的興奮和快樂。楚言與十三阿哥訂婚,九阿哥氣得瘋了,在她面前砸了不知多少東西,罵了不知多少難聽的話。她不敢表示出來,私心裡卻很爲姐姐高興。她悄悄打聽過,除了九阿哥,沒有人不說十三阿哥好。她相信十三阿哥比八阿哥更合適姐姐,更能讓姐姐幸福快樂。

進到寒水住的小院,楚言簡單明瞭地提出要求:“你這裡可有人間煙火的賬本?可有九阿哥各項生意的帳?我不要看明細帳,只要知道幾個總數。還有,我要見九爺,能不能派個人把他找來?”

聽見最後一個要求,正在翻找賬本的寒水僵住了:“姐姐非得見他麼?”

楚言微笑:“是。他恨我,是麼?放心!他的毒舌傷不了我。他頂多也就打我兩個嘴巴子,還不至於非要宰了我才甘心。”真要這麼死了,萬事皆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寒水只得答應,又因爲好幾本帳冊還在人間煙火,怕別人弄不清,只得親自跑上一趟。

楚言坐下來,對着現有的賬冊,強迫自己專注於那些數字,同時做着簡單的估算。

門開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以爲是僕婦送茶進來,楚言頭也不擡:“放在那邊桌上——”

她呆住了,手一鬆,毛筆在賬冊上留下一片墨跡。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心跳,一雙手臂從後面環住了她,她的後背貼上了那個熟悉的胸膛。

眼前突然一片模糊。雙手握拳,攥得緊緊的,死死的。後背挺得筆直。身體一動不動,勉強剋制住撲進那個懷抱痛哭的衝動。

那雙手臂沒有像平時一樣攬住她,只鬆鬆地環着,過了一會兒,慢慢地放開。那個人踱到她的對面,站定。

他的臉背光,她的眼迷濛。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卻感覺到他在微微顫抖。淚水奔流,落在賬冊上桌面上,暈開。面前的賬冊已經面目全非,無法辨認。

很久,她艱難地說:“我答應了十三爺的婚事。”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的聲音淡淡響起:“我聽說了。恭喜。下回見面,該稱你做十三弟妹了。”

她的心臟上猛地捱了一拳,臉色更加慘白,淚流得更快更兇,嘴脣被咬出了血痕,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卻終究說不出話來。

他靜靜地望着,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痛得無以復加,卻又因了這痛,因爲她的淚,從多日的驚惶狂亂中清醒過來,心底甚至隱隱有一股快意。

宮中傳出她和十三弟的喜訊,九弟暴跳如雷,他卻很平靜。冷靜地詢問過當日情形,他不怪她,他只是笑不出來,只是無法向十三弟道喜。他知道她是迫不得已,杵逆太后,違抗娘娘,輕辱皇子的罪名她擔不起,他也不忍讓她擔。雖然不關男女之情,她和十三弟之間的交情着實不淺,十三弟當衆表白示情,她一定不忍讓他難堪。

他只想快些見到她,他想看到她仍戴着那枚珠花,他想擁着她讓她在自己懷中哭出所有的委屈,他想聽見她說她的心她的情依然不變。他要告訴她,有他在,她不必擔心,只要他們的心意不變,只要她信任他依靠他,他會安排好一切,他們仍然可以相偎相守,白頭偕老。

他藉口請安去了慈寧宮兩次,都沒有見到她的影子。往日幫他傳訊遞物的太監宮女不是沒了人影,就是遠遠跑開。他發了瘋地想見她,她卻突然失去了蹤影。彷彿所有的人合着夥兒,要把她從他身邊拉走,他害怕了。他求額娘幫忙,額娘只是搖頭,勸他知足惜福,及時放手,以免兩敗俱傷。

兩敗俱傷?他只知道自己已經受傷。原來,這些年的成就和風光都是假的,貝勒爺的名頭和影響都是虛的,在這個皇宮裡,他還是當初那個無依無靠仰人鼻息的可憐孩子。她的情意,她的誓言,也是假的,也是虛的麼?

他只能等,卻等不到她出宮。就算德妃精明厲害,就算何七何九兩個奴才周密細緻,她難道連一封信也送不出來?往儲秀宮走一着也不能?終歸是她不想見他。

他見不到她,得不到她的隻言片語,卻得知十三弟常去慈寧宮與她相會,不見面的日子他們會書簡往來,她甚至已經開始遙遙掌管十三弟府上的大小事務。他嫉妒了,失望了,後悔了。她終究還是變心了嗎?因爲他不能給她那個名分?因爲他的府邸已經有了一個女主人?

被點了隨扈,他因事耽擱,啓程晚了三天,本該今日出發,聽說她出宮了,正往九弟這裡來,他撥轉馬頭就趕了過來。無論如何,他今日要得到一個準信,他沒法心裡懸着這件事,面上還無事人一般與十三弟相談甚歡。

他看見了。他的心冷了。她沒有戴那枚珠花,她拒絕了他的懷抱,她在落淚,在傷心,但她已經下了決心。慧劍斬情絲,是麼?真的這麼容易就能斷開?既然應了那件喜事,又爲什麼流淚?她傷心的時候只會無聲落淚,越傷心淚就落得越兇,卻發不出聲音。到頭來,他能得的,只有這些淚,是麼?

從此以後,她的淚,她的笑,她的人,還有她的心她的情,都屬於另一個人。他將稱她爲弟妹,而她將喚他做兄長。他將要看着他們同進同出攜手比肩,甚至耳鬢廝磨眉目傳情。他的心極痛,像被撕裂了一般,痛得發不出聲音,也流不出一滴淚。

孑然清冷寂寞的日子裡,是她帶來溫暖和陽光,哪怕她不在身邊,他們的心也在一處。突然之間,他又是一個人了,落進了更幽深更陰冷的寂寞,也許再也不能出來。他註定了得不到所愛,註定要以一種或另一種方式失去心愛的女子麼?他能眼睜睜看她投入十三弟的懷抱嗎?

他在壓抑着憤恨。他開始恨她了,是嗎?既然註定不能在一起,比起在漫長歲月裡被思念煎熬,怨恨會不會更容易一些?恨她的無情,也許才能重新看到他身邊的情義。說到底,她是多出來的,她本來不該存在於他的生活。他做他的八賢王,她只能做一個歷史的看客。

時間在她的淚水,他的注視下安靜地流逝。直到——

砰!門被一隻腳踹開,九阿哥滿臉冰霜,大步走了進來,驚慌失措的寒水小跑着追在後面。

“到底露面了!我還當你能做一輩子縮頭烏龜呢。也虧你還有臉到這裡來。”看見八阿哥在場,九阿哥吃了一驚:“八哥,你不是——”

八阿哥淡淡掃了他一眼,沒有出聲,繼續凝視着楚言。

九阿哥冷冷地看過來:“哭什麼?大喜事,哭什麼?難道是我這裡的什麼人冒犯了十三福晉?好個梨花帶雨,可惜十三弟不在這兒,哭給誰看呢?還是,有什麼事兒十三弟辦不成,又要來求八哥?”

用手胡亂抹了抹臉,吸吸鼻子,楚言把視線定在九阿哥身上,極力鎮定:“我是來找九爺的。”

“九弟,我走了。”八阿哥淡淡說道,走了出去,口中輕聲吟道:“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韌,便作旦夕間。罷了,罷了。”

楚言心上又捱了一錐,卻奇怪地緩解了剛纔那種令人窒息的疼痛。

九阿哥冷笑:“找我?十三福晉找我做什麼?就算府上有什麼事兒與我有關,也該十三弟出面纔是。”

“若是十三爺府上的事,自然有十三爺出面。之前,我和九爺在生意上的賬,卻與十三爺無關。”

九阿哥冷笑:“原來,是來拆夥的?”

“是。想來,九爺也不願意繼續合這個夥了吧。”

九阿哥大搖大擺地坐下,二郎腿一翹,不陰不陽地說:“是沒法合這個夥了。不過,我又幾時同你合夥了呢?”

楚言淡淡點頭:“原以爲在商言商,想不到九爺會是這個說法。看來,只得去請幾位說話管用的,出面仲裁。以前的文書契約賬本,我也還收着一些。”

冷冷一笑,又說:“其實,九爺生財有道,我又哪裡捨得一隻會下金蛋的雞。只是娘娘和我家中長輩對我做生意的事,一直不以爲然,如今,又借了婚事的名頭逼我收手。九爺若是手頭不便,拿不出現錢,不如,我把股份轉到十三爺名下,以後凡事都由十三爺出頭。我也不至於被人指責不守婦道,十三爺府裡還多些進項。爺們兄弟同心,皇上太后知道了,必定高興。”

“你!好你個佟楚言!當初,要不是——”九阿哥火冒三丈,騰地跳起來,逼到楚言跟前。

寒水急忙衝過來,把楚言護在身後:“不許打我姐姐!”

九阿哥氣得發暈:“沒你的事兒,讓開!”

“這是我姐,怎麼沒我的事兒?”寒水一把撥開他的手:“你哥哥娶不成我姐姐,就不許我姐姐嫁人了?十三阿哥難道不是你的兄弟?做生意,合則合,不合則分,合夥拆夥原是常事。仗着你們是皇子,就可以賴賬麼?以爲我們是平民丫頭,就好欺負了?你打我?打呀!打呀!”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卻固執地不肯掉下來。小臉發白,明明害怕,卻倔強地梗着脖子硬挺着。

九阿哥揚起的拳頭怎麼也落不下去,只得換一個對象咆哮:“佟楚言——”

“九弟,何苦爲難女人。鬧起來大家沒臉,日後如何見面。”八阿哥的聲音淡淡地從門外傳來。

九阿哥重重地嘆口氣,“八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唉!”

他沒有走。方纔那番話,他都聽見了。楚言腦中嗡地一下,一片空白,只有眼淚不停地往外流。

九阿哥說了什麼,寒水擔心地又推又掐,楚言好容易才明白過來,聽見九阿哥在問話。

“你到底想要怎樣?”看見她這副樣子,九阿哥的氣消了一半。原本這事兒也由不得她做主。

楚言定了定神,緩緩說出她的腹案:“我從人間煙火退出,股份全部讓給九爺。九爺生意裡我那份,一半給寒水,另一半折現銀給我。我要在年底以前拿到現錢。”

“一半給寒水?”九阿哥與寒水一樣驚訝。

“是。還要請九爺和我一起立一個字據,這一份歸寒水所有。任何時候,寒水有權查詢賬目,可以過問生意,也可以提出現金。另外加一條,如果有一日,寒水要離開,九爺不得阻攔,應視當時生意情況,買回這半成股份。”

“你說什麼?寒水,想走?真的?”九阿哥頭上又開始冒煙,惡狠狠地瞪着寒水。

“我,我,沒——”寒水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寒水從沒想過離開九爺。是我想防範於未然。九爺,你現在有多少女人?將來還會有多少?你給了寒水什麼名分?如果有朝一日,九爺不再把她放在心上了,她該怎麼辦?是巴巴地坐在這院中,等你派人送月錢過來?還是搬到九爺府裡,看福晉側福晉的臉色過日子?有了這點錢,她至少可以自己買一處房子住着,吃自己想吃的,穿自己想穿的,不用擔心老來無靠。九爺當然可以拍胸脯保證,不會有那麼一天。可是,將來的事兒,誰又能說得好?又或者,九爺先去了,寒水又能靠誰?有個準備,總比措手不及強吧。”

九阿哥和寒水都沉默了。良久,九阿哥嘆息道:“好,就依你。你想要多少?”

翻着賬本,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終於敲定了一個數目。

九阿哥心中又撥過一陣算盤,對結果還是頗爲滿意。楚言急着脫身,實際上是低價讓出,又送了一半給寒水,其實是他大賺了。表面上,仍要做出一番爲難的樣子:“這可是一個大數目。我一時拿不出這麼多現銀,你得讓我週轉週轉。”

“眼下到年底還有半年,夠不夠?”

“好吧。”九阿哥點點頭,神情複雜。他是那個皇宮裡長大的,自然知道她有多少不得已的苦衷,這些年交道下來,她是怎樣一個人,他也明白。撇開她和八哥的事兒,他對她還真有些佩服,這個頭腦,這份冷靜,這點硬氣,多少男人都比不上。這世上,能讓他領情看重的人還真沒幾個。可一想到八哥,他就心疼,就對她一肚子怨氣。等她嫁了十三,她的頭腦,加上老十三的才幹老四的手段,這商場還能由他獨步嗎?

寒水陪着楚言慢慢地走着,還在努力消化那筆突來的財富。管了這陣子賬,九阿哥有多富,楚言有多少錢,她大約地也知道一些,卻沒放在心上。就算是丈夫和姐姐的,畢竟不是她的,她只是個賬房而已。然而,他們幾句話之間,她就得到了一大筆財產,竟比她孃家的家產還多。她還記得當初,大娘姨娘哥哥嫂嫂,爲了家產,怎麼算計她,又怎麼互相算計。一切都像一個夢。

來到一個空曠的地方,楚言站住了,微笑地看着寒水:“怎麼了,不高興。”

“沒。姐,那可是一大筆錢。”寒水仍在夢中。

“是一大筆錢,我估摸着,真正的數目至少還要多兩成,以後再翻一番兩番都不是問題。好妹妹,你挑了個會生錢的男人。”

“我用不着。”

“眼下是用不着。我也希望你一輩子都用不着。可我不想你忍氣吞聲,不想你委屈自己,也不想你去和他那些女人勾心鬥角。如果有一天,你想自己做些事情,想過過自己喜歡的日子,這筆錢會有用。”楚言擡起頭,靜靜地望着天空:“皇家的男人,幾時缺過女人?就算肯把心放在一個女人身上,又能放幾分,又能放多久?那些大宅裡的女人,再有才德,再有氣性,也只能用在一個男人身上,所有的心思,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圍着一個男人打轉。那樣的日子,你願意過麼?就算你願意,爲了他把自己變得同那些女人一樣了,你在他眼裡你還有什麼光彩?還值多少?九爺心裡,頂重要的一樣就是他的錢,他的生意。他的生意裡有你一份,他就會時刻記住還有一個寒水。剩下的就靠你自己爭氣,不要讓他看輕了你。”

寒水細細想這番話,一個字一個字地想過一遍,然後仰起頭微笑,眼中閃耀着晶瑩的光彩:“姐,我明白了。你放心!”

楚言微笑地點點頭:“對你,我自然放心!多的一份文書,我會託給五爺。雖是一母同胞,五爺是個好人,斷斷不至於讓九爺賴了你的去。如果有一天九爺他對你不好,或者你不想跟着他了,帶着那份錢,離開他,去過自己的日子。”

寒水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

楚言躊躇片刻,仔細打量周圍,將聲音略略放低:“另外,我還有事求你。”

“姐姐有什麼事兒?”

“那會是好多年以後的事兒了。你聽着,放在心裡,不可對任何人說。到時候,能做就做,不能做也不妨。”斟酌了一下詞句,楚言小心地說:“等到皇上殯天,新皇繼位,你倘若聽見九爺對新帝有絲毫不滿,儘快離開他。之後,這些阿哥里,若是有誰不能照顧妻妾兒女了,請你儘量看顧那些可憐的女人和孩子,別讓他們的日子太過窘迫。能做多少是多少,不要勉強,自保爲重。另外,我在宮裡有個極好的朋友,叫做曹冰玉,就要嫁給平郡王爺。日後,她若遇上難處,你能幫時,也幫她一些。”

皇上殯天?新皇繼位?阿哥郡王?自保?難處?寒水被嚇壞了,腿腳發軟,幾乎要跌在地上,只得緊緊拉住楚言,問出最關鍵的一個問題:“姐姐這是怎麼了?難道我們以後再見不着面了麼?”

楚言輕輕地扶着她,露出傷感的微笑:“這個地方,我是不能再來了。九爺疑心甚重,他對我防心已起,你我若是還像從前一樣,他定會懷疑我利用你對他們不利。你以後常到佟府裡走動走動,當然會遇上,只是難得像這樣自在說話。”

不僅僅是這樣!寒水有個感覺,楚言有很重要的事瞞着她,只是問不出來。

好似看破了她的懷疑,楚言輕嘆道:“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太多,我只覺得世事無常,大概是多慮了,才說了那些話。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定定地看着楚言,寒水下了決心:“姐姐放心,那些話我記住了,只放在心裡,不會對任何人提。”姐姐看似堅強,其實比她大不了多少,卻要多擔很多,多想很多,能幫她分擔的一份,她會做到!

楚言傷感地點點頭:“幸而,我還有你,還有冰玉。”

再有幾步就是大門,馬車正在外面等着。楚言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去。

那個人正站在牆邊的樹下,整個臉藏在樹蔭裡,看不清什麼表情。

她知道他在看着她,默默地站住,默默地回視,直到炙熱的陽光提醒她,再站下去,她也許會暈倒。

微微地施了個禮,她一步一步地走出那扇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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