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悠悠我心

康熙一行終於啓程,等到隨行隊伍出了正陽門,皇城裡的喧囂開始沉澱。

楚言終於享受到嚮往已久的寧靜悠然,有些擔心靜極了會覺得無聊,不過以她現在熱門的程度,這個擔心實在多餘。

康熙的轅架剛剛出宮,宜妃那裡就來了人找楚言。

在懷湘他們擔憂的目光中,楚言安撫地一笑,坦然跟着來人去了。宜妃能夠得到康熙的寵愛,在皇宮裡二十餘年不倒,自然不可能像綠珠那麼上不得檯面,再加上五阿哥和九阿哥的關係,這一去是好事的可能還大得多。

果然,也沒去鹹福宮,宜妃正在千秋亭裡面等她,身邊只有幾個心腹,綠珠自是不在場。

楚言剛剛俯身行禮,宜妃已經站起來,滿臉是笑,走過來親自將她扶起,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好孩子,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們瞧,這模樣,這神態,這氣度,還真是孝懿皇后一個模子裡出來的,怨不得頭一回見面,德妃娘娘就說沒人比得上。我今兒是真服了,德妃娘娘慧眼識人,我比不上!”

那幾個太監宮女一迭聲說是,都湊着趣稱讚不已,饒是楚言見多識廣,一時也給鬧了個臉紅,低了頭不作聲。

宜妃越發滿意,拉了她坐下,推心置腹地說:“好孩子,你勸五阿哥的話和幫九阿哥的忙,我都知道,早就想好好謝謝你!綠珠這孩子不懂事兒,也全虧得你不計較,我心裡都明白。你放心,綠珠被我申斥過了,以後不會再去煩你,就算偶爾遇上,她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你別答理,回頭告訴我,我給你出氣!”

楚言忙道不敢。宜妃瞅着她,居然嘆了口氣:“要說年紀相貌,你們兩個也差不多,又是一塊兒進宮的,我原想鬧上一兩回,不打不相識,興許你們還能做個朋友,互相做個伴。誰成想,綠珠越來越不象話,都怪我和她家裡寵壞了她!難爲你了!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心胸,你是個有大造化的!”

楚言越發惶恐,連說過獎,心中不以爲然,頭一回就把原來的楚言鬧得沒了,還指望她和綠珠做朋友?宜妃也想得太天真了吧!

宜妃拉着她又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子話,慢慢被她聽出點味兒來了。原來是五阿哥發了脾氣,當着宜妃的面,狠狠教訓了綠珠一頓,說再要聽說她在宮裡惹事,一定去求皇上遠遠的把她嫁到蒙古戈壁去。最後這句話對綠珠有着極大的威懾力,宜妃一來最心疼這個兒子,二來知道皇上喜歡楚言,也願意和她修好,所以就有了今天這個會面。

發現宜妃雖然伶俐知機,心機卻不算深,楚言大爲放心。本來麼,康熙那麼個精明的人,怎麼會允許自己後院有起火的可能?宜妃真要是個厲害的主兒,康熙怕也不能容她在身邊!男人,尤其這種有權有勢的男人,可以由着個把女人偶爾撒撒嬌耍小性子,增加情趣調節氣氛,卻容不下真正有思想有抱負有心計的女子!

楚言回到摛藻堂沒多久,宜妃的賞賜就來了,無非是綾羅綢緞首飾掛件,整整一大箱子,看得琴兒素兒繡繡眼花繚亂,嘖嘖稱奇。

楚言不過瞟了一眼,心想宜妃必定是新近收拾過箱子,把自己淘汰下來的東西都給端過來了,撿了幾樣分給她們,剩下的就叫收起來,留着她以後當作小恩小惠收買人心。

接下來,七月初七,牛郎織女一年一次相會的日子。

“乞巧節”在別處還罷了,在秀衣局可是個大日子,有一場盛宴,平日裡斯斯文文的針線姑娘們都憋足了勁兒,要在這一天比個高下。

楚言得了信,早早說好要去,到了這天,翻出來幾塊料子,看看日頭下去,和繡繡兩個說說笑笑地往秀衣局過來。快到地方,繡繡才說今兒也是給她姐姐巧兒過生日,巧兒的正經生日是十天後,因爲巧兒快到可以放出去的年紀,今年也許就是在宮裡的最後一個生日,熬了這些年,巧兒在秀衣局也有些地位,交好的幾個姐妹尋摸着要好好爲她樂一樂,因爲她名字裡的“巧”字,索性就定在今天爲她慶生。

楚言跺着腳抱怨繡繡不早說,害她連壽禮也沒來得及備下。

“大姐就是怕姑娘又來這一套虛禮,才特地囑咐我不能告訴姑娘。”繡繡抿嘴一笑,有些得意:“姑娘放心!丟不了你的臉!我已經把前些日子姑娘給的玉墜子拿了過去,只說是姑娘給我姐的。”

楚言好笑地看着她,哼了一聲,臉上帶笑不笑 :“難爲你想的周全,替我省錢,如今說出來,倒是臊我呢!”

繡繡又羞又急,漲紅了臉,分辯說沒有這樣的意思。

楚言高深莫測地看着她,見她果然越發着急,不覺得意,看來跟四阿哥那裡學來的這招,蠻好使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安慰說:“好了,逗你玩的,我也沒真那麼想。不過,下回有什麼事兒,可得同我說明白了!就算你姐姐不想收我的禮,你說一聲,我不就知道了。”

繡繡滿口應承,鬆了口氣,又興奮地說起在家時,她們幾個姐妹是怎麼乞巧的。

早燕秀娥巧兒等人見楚言果真來了,都是歡喜,連忙拉她坐下,倒了杯茶過來。

這些人和她真實年紀差不多大,個個是傳統的東方女性,恭謙儉讓,就是讓楚言覺得輕鬆,當下笑道:“還把我當客人哪?我這就走了!”

秀娥一把拉住,笑罵:“老實坐着!真心是嫌我們的茶不好吧!”

楚言忙說不敢,她本來不渴,被秀娥一說,連忙咕嘟咕嘟把一杯茶都喝了下去。

衆人都笑了,邊上有幾位年紀較長女官模樣的人,早燕一一爲她介紹,有兩位是秀衣局的,有四位是和她一樣有點交情被請來湊熱鬧的,其中名叫彩雲的那個還是慈寧宮太后身邊的人。楚言已經成爲宮裡的明星,這些人都對她好奇,如今一見她毫無架子,言行有趣,都大有好感。

楚言對她們也是刻意結交,興許哪一天她們中間的哪一個就能幫她一把呢!就算不需要幫忙,是友總比是敵強吧!

楚言從帶來的料子裡,挑了一塊顏色豔而不俗的,交給巧兒,笑着說:“你妹妹到了門口才告訴我是你的生日,我只有這個送你,別嫌棄!”

巧兒連忙接了過去:“姑娘哪裡的話!原是怕姑娘破費,纔不許繡繡說的。”

“放心,這個沒叫我花錢!”楚言嘻嘻一笑:“也別姑娘姑娘的叫了,你們叫我楚言,我也叫你們名字吧!”

別人還沒說什麼,彩雲先笑道:“我們虛長几歲,姐姐兩個字不知當不當得?”

楚言這纔想起,現在這個身體的年紀還小,在這中間,可不是個小妹妹麼!連忙賠笑:“彩雲姐姐說的是!巧兒姐姐不必客氣!早燕姐姐你也坐!麻煩這位秀娥姐姐把這些料子收下,回頭再看做成什麼樣子好!”

一干人已經笑倒,秀娥和早燕都笑罵:“我們哪裡敢有你這麼皮的妹子!還是叫名字吧!”

正說笑着,門口一陣喧鬧,原來是素兒帶了兩個太監,擡了食盒進來,是楚言請何七幫忙託了御廚房的人準備的一些酒菜。打開一看,是各式精緻的涼菜冷盤和花巧的點心,衆人都是又驚又喜。

早燕一邊讓人把食盒放到桌上,一邊對楚言笑道:“人來就好,還弄這些東西,反倒顯得我們待客簡陋。”

“難得我們女兒家的一個節日,一年也不過這麼一次,當然要好好操辦操辦!”楚言微笑:“女孩家,沒別人疼沒關係,自己疼惜自己就好!”

衆人紛紛點頭,有些震動,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有幾個眼中已經有些發紅。

素兒拍了拍手,笑道:“怪不得姑娘今天出手這麼大方,三十兩的銀票,眼睛都沒眨就拿出來了。對了,何公公退回來十兩,說沒花那麼多。”一邊從身上掏出一些碎銀來。

楚言不接,反倒打量起那些酒菜來:“有沒有短少了什麼?拿的什麼酒?”

一個小太監陪着笑,解釋說:“是程師傅親自動手爲姑娘預備的,姑娘吩咐酒要醇綿適口,拿了竹葉青和青梅酒。”

楚言一笑,知道那個程師傅原是曹家的廚子,康熙南巡帶回來的,大概是看在冰玉面上,不好意思多拿她的錢。

打發了兩個太監,又按照楚言的建議,用自助餐的方式,隨各人按喜好拿食物,自己找地方坐。

楚言自然就和早燕秀娥她們坐到了一處,席間有人問起巧兒出去以後有什麼打算。

巧兒臉上的笑容消失,搖搖頭:“回了家,還不得聽爹孃的。我能有什麼主意?”

早燕笑道:“你家裡不是說繡坊的生意越來越不好了,大概早盼了你回去主持大局。”

巧兒越發難過,沉吟半晌才說:“我孃的意思是不讓我管繡坊,讓我嫁人。”

“你爹孃年紀都大了,不讓你管,讓誰管?”

巧兒默默不語,卻是錦兒走過來解釋說:“大哥二哥都娶了媳婦兒,我兩位嫂子爲了繡坊鬧個不休,我娘要大姐別去參合。”

彩雲點點頭:“其實嫁人也不錯,讓你爹孃好好挑一挑,興許能遇上一個知冷知暖的。二年前出去的銀環兒,不是過得挺好?雖說是填房,男的年紀大了十歲,又拖了三個孩子,只要人好——”到後來,自己也覺得這個不是什麼好榜樣,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說不下去了。

楚言眨巴着眼睛,認真聽着她們說話,其實秀衣局這些女孩子都挺單純,小小年紀就進宮來,秀衣局不比其他地方,偶爾使點小心眼也許還行,最終能不能出頭,還是看實力和能幹,女孩子們的心思都放在了活計和提高手藝上,比別地方的人都真實可愛。這也是她喜歡來,願意和她們結交的原因。

宮女們到了放出去的年紀,也已經錯過談婚論嫁的年齡,想到要在現代,這樣有手藝有本事有點關係的女孩子,最合適自己創業,楚言試探地問:“你們沒想過自己開個成衣鋪子嗎?”

“怎麼沒有?巧兒她們的娘早先也是秀衣局的,出去了以後,纔開了個繡坊。可是這種事兒,要是沒有孃家夫家支持,也辦不成啊!”秀娥嘆着氣說。

“況且,在這裡,裁減縫紉刺繡都是分開,每人各司其職,真要自己開一個成衣鋪子,也不可能。”說這話的是秀衣局那個叫華衣的女官。

楚言想了想,覺得這些都不是問題:“一個人辦不成,爲什麼不幾個人一起呢?還象在宮裡一樣,各司其職不就得了?你們個人都有積蓄,湊一湊本錢就有了,也用不着找別人要錢。如果怕被人欺負,找個相熟的娘娘阿哥撐腰唄!”

早燕和秀娥對視了一眼,嘆道:“早幾年也不是沒有人這麼做過,一開始挺好,可是不善經營,又被不知誰家裡鬧了一回,最後只好散夥,本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到現在鬧得面都不肯照一個。”

這倒是個問題,該怎麼引進合夥人制度呢?楚言低頭沉思,考慮花點時間,認真爲她們規劃規劃,鼓勵她們擺脫束縛自食其力,她自己也可以參股,順便掙點錢!

其他幾個人也都是長吁短嘆,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場面一時冷了下來。

素兒大呼小叫地跑過來:“姑娘,你還要吃點什麼?我給你拿來!咱們帶來的涼菜都見底了,再不快點,可就沒啦!”

自助餐制,很讓那些年輕的宮女放鬆自在,少了拘束,御廚打理的冷盤又比秀衣局小廚房做的強了許多,素兒和繡繡湊在裡面吃得不亦樂呼,好半天才想起楚言只顧說話,還沒吃什麼東西。

沉悶的氣氛被一掃而去,好幾個人都站起來,笑道:“可不是,快去吃東西是正經!”

華衣走過去,笑罵:“一羣沒見過世面的小蹄子!不過是幾盤菜,規矩也不要了,客氣也不講了,沒得讓客人笑話,我們秀衣局養了一羣蝗蟲,趕明兒都不敢來了!”

說得衆人都笑了,正在搶着夾菜的幾個小宮女訕訕地推到一邊,把地方讓給這些年長的女官。

楚言輕聲安慰巧兒:“別急,還有時間,回頭再好好謀劃謀劃!”

早燕點點頭:“正是這話!不瞞你說,我們也打過剛纔那個主意,只是有些難處,總下不了決心,正想找你參謀參謀!”

悄悄地把楚言拉到一邊,細細說了她們的打算,連擔心什麼都一一道來,竟已經十分周全。

楚言認真聽完,略一琢磨,已經有了把握,笑道:“還說不懂經營,我看你自己就行!你說的幾條,我看也不難,一樣一樣慢慢來,這皇宮也不是一天搭起來的。照你說的還有一年半作準備呢,今兒先放開懷,開開心心的。”

又拉了早燕回到席上,把素兒拿來的一大盤食物放到她跟前:“先吃飽再說!”

彩雲看着楚言,笑着說:“早些天,聽說了你的事兒,還說不知什麼樣的厲害人物,竟連十阿哥那樣的也給馴服了。今兒才知道,性子真是個極好的,任誰也沒法不喜歡。你既然叫了我一聲姐姐,我就對你說句實話,你跟我們不一樣,你們進宮來就是等着有一天指給哪位皇子貝勒貝子。妹妹越是討皇上喜歡,這一天來的越快!妹妹你是個聰明人,可要早點拿個主意,免得事到臨頭,不願意也沒法兒!”

這話來的突兀,卻也是爲她好,楚言被她說得沒了興致,說了聲謝謝,低頭尋思起來。

“好好的又提敗興的話頭!” 秀娥啐了彩雲一聲,又問楚言:“一會兒,大夥要比穿針呢,你來不來?”

楚言的手工沒法給人看,穿針還是會的,等到秀娥把綵線和針拿出來,見到極細的絲線和針,掂起來都費勁,又聽說一個針眼裡要穿進去七根絲線,忙道:“我笨得很,給你們墊底都嫌,就不穿了。”

早燕和華衣都抿着嘴笑:“怎麼笨了?留在秀娥那裡的衣服樣子可不是笨人畫得出來的!”

結果,只有彩雲和楚言坐在一旁吃所謂的巧果,看着那羣女孩子比賽穿針,好容易分出個勝負,輸的人不服氣,嘰嘰喳喳地,幾個人拉在一起,再比一回,倒有點像十四阿哥庫布輸了的時候。

四阿哥是個說言出必行的,那天在她屋裡挑剔了一番,沒幾天四福晉進宮請安,讓人給她捎了一頂新帳子,又薄又輕,不知是什麼料子做的,有點像後來的尼龍蚊帳,卻軟得多。

又有長春宮的太監擡了幾樣傢俱來,要放到她屋裡,楚言想象着她的小屋被這些厚重笨大的傢俱塞滿的樣子,堅決不肯接收。好說歹說,最後讓對方同意找一個會木工的太監,按她要的樣子訂做幾個架子。

在這間屋子裡也住了一個多月,楚言始終沒有把這裡當做家,大部分時候也就是回來睡個覺,總想着什麼時候一覺醒來,已經在現代她自己的房間裡了,就懶得費心收拾,傢俱原來怎麼擺的,現在還是怎麼擺。現在被四阿哥這麼一熱心,倒勾起了她把室內好好裝飾一番的想法。

認真丈量了各樣尺寸,按照現代人體工程學,根據她現在的身高臂長,設計了一套組合櫃,畫好圖紙交給來人,再三申明也不要用什麼好木頭,也不要雕花,只要樣子尺寸對了就行。

大部分的日子,她還是在北海船塢的小院子裡混過一天。她從小有個習慣,喜歡水,只要看着一湖水就覺得心裡平靜,什麼煩心事都能拋到九霄雲外。那附近也沒什麼人,她把一些換洗的衣服和秀娥做好的泳衣拿過去,早晨傍晚,找個僻靜的地方下水,美美地游上一陣子,順便連澡都洗了,等到天擦黑,才把頭髮鬆鬆地用緞帶一挽,清清爽爽地走回摛藻堂。

宮裡像他們這樣的,樣樣都講份例,大熱天的一個月只能洗幾個澡,想多洗幾次,就得花錢給好處,求人幫她燒水,求張華劉祿兩個幫忙擡桶端水打掃戰場,那種木桶實在太重!不過洗個普通的澡,還不能盡興,就得花好多錢,肉疼!現在有了北海這個大澡盆,快樂!

這天,楚言還沒進摛藻堂,就見琴兒素兒着急地迎上來,說德妃找她,纓絡都來了兩遍,沒見到她,臉都黑了。

一大早,楚言收拾利落,乖乖等在摛藻堂,胡思亂想,猜不透德妃爲什麼找她,乾脆直接去了長春宮,早死早超升,就有什麼也可以落個“態度端正”。

通報了以後,還是在院子裡等着,一會兒,仍是纓絡出來叫她進去,態度倒比平時好了一些。

楚言有些忐忑地行禮,聽見德妃和顏悅色地叫起來,才垂手站到一邊,又聽見德妃讓她坐下說話,恭謹地坐了小半個屁股,擺了個很彆扭的姿勢。

德妃看出她的拘謹,柔聲安慰:“好孩子,你在我這裡就跟在家一樣,千萬別拘束!”

見她雖然答應,還是不敢放心,嘆了口氣:“從你進宮那天,我心裡就把你當作了女兒。別怪我這一陣子冷落了你。你太小,還不明白宮裡的事情,前一陣子那些事兒,我若是明面上幫你,弄不好反而害了你。好在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又投了皇上的緣,如今,那些事兒都過去了,你以後常常來我這裡走動,有什麼事兒都告訴我,我能辦的,一定爲你辦到!”

早知道又是康熙的原因,楚言連稱不敢當,這世上雪中送炭的少,錦上添花的多,德妃也不過是隨大流,旱冰鞋事件要不是德妃壓下來,她怕是還有的罪受,就算是爲着十四阿哥也罷,她跟着沾光受惠,她心裡從前沒有怨恨,現在也沒有感激。

德妃見她唯唯諾諾,知道她心結未解,也不好再多糾纏,轉而詢問起她的日常生活。不一會兒,外面有人報說五公主來了,德妃立刻停下話頭,向外張望,一臉母性的光輝。

一個十八九歲的纖弱少女走了進來,眉眼間與德妃有八分相像,隱隱也能找到一些四阿哥的影子,帶了點病容,算不上漂亮,卻是我見猶憐。

那少女剛請過安,就被德妃摟進懷中,仔細打量她的面容,又問吃過藥沒有,頭疼有沒有好些。少女乖巧地一一回答,德妃滿意地點點頭,這纔想起邊上的楚言,笑着對那少女說:“這就是楚言,你哥哥把她當妹子,你弟弟把她當好朋友,你比她大幾歲,也把她當妹妹吧!”

德妃和少女之間的親密又觸動了楚言的鄉愁,正在默默難過,卻聽見德妃這番話,不由大奇,不明白德妃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剛要再說句不敢當,少女已經笑着拉起了她的手:“託額孃的福,我今兒得了這麼個聰明活潑的妹子,以後可不寂寞了。”

楚言慌忙站起來,一臉不解,德妃似乎十分高興,介紹說:“這是我的女兒,名叫文馨,你不用叫她公主,叫姐姐就好。”

楚言意識到這是五公主,忙要行禮參拜,卻被五公主拉住:“好妹妹,這裡沒有外人,用不着這個。”

楚言垂首說道:“公主厚愛,奴婢愧不敢當,還請公主容奴婢行過國禮,再論私誼!”趁着公主呆了一下,已經行了一個宮禮。

“果然是個極明白的丫頭,怨不得皇上疼你。”德妃點頭稱讚,又解釋說:“私下裡,還是不要拘束纔好。再過兩個月,文馨就要成你嫂子,不過要依我,你們還是姐妹相稱,也顯得親密一些。”

楚言心中一動,恍然大悟,看來這位五公主是被指婚給佟家的什麼人了,德妃看在女兒的份上,也需要擔待她一些。多一個靠山,她是沒有意見的,但不知道佟家哪個少爺這麼倒黴,要去一個公主包裝的藥罐子。

五公主立刻提供答案,有點害羞地問:“你在家時,見過舜安顏麼?他爲人如何?”德妃也在一邊含笑等待。

她得到的楚言的記憶片斷裡,從來沒有出現過京城佟家的哪位男子,心思一轉,怯怯答道:“見是見過,沒怎麼說過話。他不理奴婢,不過也沒有罵過奴婢。”

五公主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個答案,一是愣住了,德妃微微一笑:“這是實話,舜安顏比這丫頭大了好幾歲,怎麼會同她一起胡鬧!你放心,皇阿瑪爲你選的人不會錯!你四哥也說了,舜安顏老成持重,是個極穩妥的,年輕一輩裡最出挑的一個。你嫁過去,也還是在京裡,還可以經常進宮,有什麼事兒告訴額娘就是了。”

楚言暗暗點頭,她聽說過清朝的公主大多是嫁到蒙古,用來穩定滿蒙之間的同盟,五公主卻能留在京城,嫁給佟家的一個青年俊傑,德妃的能量不可小看!賠笑說道:“奴婢的哥哥個個都是頂好的。就算萬一有什麼不好,公主也別傷心,告訴老太太,讓老太太好好教訓他一頓,給公主出氣!就算老太太不好出面,公主告訴奴婢,奴婢幫着公主整治舜安顏。”這種話她在嫂子和哥哥鬧彆扭的時候,常常說,極順溜。

德妃和五公主都是一愣,隨即笑出聲來。德妃指着楚言對五公主說:“你看看,還沒過門,小姑子就向着你了,你有了這個精靈古怪的妹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五公主抿嘴一笑,有些羨慕地看着楚言:“我早聽說宮裡來了你這麼個人,可惜今兒個才見着,妹妹有空常來雨花閣坐坐!”

楚言乖巧地答應着,反正她大多時候是沒空的,又覺得怪異,一個稱妹妹一個自稱奴婢,皇宮裡的獨特景觀呵!

五公主拉着她,還向打聽佟家平時的一些事兒。楚言放下心來,穿鑿附會,繪聲繪色,描述了一番佟家少奶奶的幸福生活。她說得有趣,德妃和五公主不時發笑。

楚言聽說過奶孃欺負公主駙馬的故事,很想提醒五公主,有工夫多做做奶孃的工作,比跟她瞎打聽有用。

從德妃屋裡出來,身後跟着玉芙,玉芙手中拿了一個托盤,上面是德妃賞賜的玉如意和五公主送的翡翠鐲子,一眼看見纓絡和一箇中年女子從西廂房走出來。纓絡臉上是真心的歡笑,看見她,視若不見地掉開頭,繼續同那人說話。

楚言擺在臉上的客套微笑微微一僵,玉芙狀似無意地說:“那一位是公主的奶孃成嬤嬤,也是纓絡的姑母。”

楚言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一直以來總疑惑,德妃竟然會重用纓絡這樣的人!方纔見到玉芙,更是覺得這樣溫和內斂,不露聲色的女子才能得到德妃的信任,原來,德妃將纓絡留在身邊,有了這個媒介,奶孃自然也要善待五公主,德妃也可以經常見到女兒。

想來,德妃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母親,百般算計,千般用心都是爲了子女!

想起了自己的媽媽,高中的時候,那個教導主任很可惡,學生們都討厭他,他兒媳婦生孩子的時候,找到了她媽媽,從最早的產檢開始,非要媽媽全程負責,有一點腰痠腿疼都要打電話諮詢,扯上半天,做B超也要媽媽陪着。媽媽對他們表現了極大的耐心和容忍,那個教導主任還以此在學校裡吹噓,她惱羞成怒,回家跟媽媽大吵一場,質疑媽媽的爲人和醫德。媽媽只是看着她,什麼也不說,爸爸把她拉了出去,說媽媽做這一切的時候,只是她的媽媽,一個母親爲了保護子女不受傷害做的事情,有什麼是不應該原諒的呢!

再想到德妃生了三子三女,卻只活下來這麼三個,更是唏噓,早把對德妃的一點點成見拋到腦後去了。

玉芙考慮周道,用一個包袱把如意和鐲子小心包好,交給她。

楚言心中雀躍,盼望着再有哪位娘娘召見。這玉如意和鐲子,成色極好,一看就知道值不少錢。德妃的賞賜不象宜妃那麼繁多,卻是貨真價實,品味也要高雅的多!這麼隔幾天串個場,適時表演一番,來錢也蠻容易,在宮裡做個流浪藝人好像也很不錯!

蹦蹦跳跳地走到摛藻堂門口,楚言愣住了,看見一向沉着高傲的採萱,不知爲什麼急得滿臉通紅,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正對着一個太監解釋哀求。

“姑娘要說找不到,奴才也沒法子!太子爺等着急用呢,怪罪下來,奴才也擔不起,還是請姑娘別難爲奴才,親自跑一趟,向太子爺解釋清楚!”這話聽着還客氣,可那個太監鼻孔朝天,聲音都是從鼻子恆出來的。

“採萱,出了什麼事?”楚言忍不住問,好容易打發了綠珠,光天化日的,居然又有人來撒野!

採萱看見她,又羞又愧,嘴脣哆嗦着,還沒說出什麼,那個太監已經翻過一張臉,滿臉堆笑,奴顏卑膝地跑過來請了個安:“哎呀,楚言姑娘回來了!姑娘這一向還好?姑娘這陣子怎麼也不去毓慶宮,太子爺和太子妃都惦記着姑娘呢。今兒是奴才的好日子,遇上姑娘,回去跟太子爺一說,太子爺必定高興,託姑娘的福,奴才興許還能得個賞賜。”

楚言聽得頭昏,總算明白他是毓慶宮的太監,話中透露出太子對她有些心思,讓人不舒服。也虧得堂堂一個太子,竟然使出這樣的奴才,不被廢掉纔怪!臉上儘量不流露出厭惡,語氣盡量輕柔:“恕我眼濁,不知公公如何稱呼?來摛藻堂有什麼要緊事?”

“姑娘折殺奴才了。奴才姓莫,叫做莫德,奉太子爺之命來摛藻堂取幾本書。採萱姑娘差了兩本沒找齊,偏偏那兩本最是要緊,奴才正在和採萱姑娘商量,該怎麼辦。”莫德滿臉堆笑,說的滿是那麼回事兒。

莫德?沒德!名字倒起的沒錯,楚言心裡厭煩,走向採萱問道:“哪兩本書?怎麼找不到了?”

採萱望了莫德一眼,欲言又止。

楚言回身,淡淡說道:“可不能讓太子爺等得着急,莫公公先拿了其餘的書回去。我們這邊再找找,有還是沒有,晚些時候,總歸會有個信。”她特地留心過四阿哥的神態,此時學來也有三分威嚴。

“可是,太子爺怪罪下來,奴才怎麼是好?還是要哪位姑娘親自跑一趟纔是!”莫德垂死掙扎。

楚言冷笑一聲:“公公口口聲聲怕太子怪罪,居心爲何?想污衊太子麼?是因爲這個,纔不敢去見太子的吧!”

莫德大吃一驚,沒想到她詞鋒如此犀利,這罪名一旦坐實了,他連腦袋都未必保得住,勉強擠出個笑容:“姑娘說笑了,太子爺最是仁慈寬厚,善待下人的。奴才是怕耽誤了太子的正事,所以着急,衝撞了兩位姑娘的地方,還請兩位姑娘寬容!”

楚言哼了一聲:“你在這裡蘑菇,倒把耽誤事兒的罪名推到我們頭上!好利的嘴!我這就去見太子!我倒要看看,什麼是你擔得起的!”

莫德大急,才知道這位看着好性兒,卻不是他惹得起的,連忙跪下磕頭:“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楚言怒喝:“還不快去!真不怕誤事麼?”

莫德從地上爬起來,抱了那堆書,落荒而逃。摛藻堂衆人,無不拍手稱快。

進了院子,採萱才說那兩本書,本來是放在摛藻堂,可是三個月前被三阿哥借走,一直沒拿回來,莫德說問過三爺,已經還回來,三阿哥去了塞外,就是想找他問,也不可能。

楚言寫了書名,交給劉祿張華,讓他們到養心殿和景陽宮去查查看有沒有一樣的。

素兒撇撇嘴,不屑道:“哪裡是爲了什麼書?不過是找個藉口,想把採萱姑娘弄到毓慶宮去!”

採萱臉色一變,楚言暗想這太子也夠濫情的,一邊惦記着她,一邊對採萱下手,也不怕噎着撐死!再看看採萱,容貌是上好的,就算她自大,也得承認採萱長得比她好看,高鼻樑大眼睛,讓人過目不忘的那種。楚言一直想不通,採萱這樣的人才,居然沒有早早被花轎擡走,留在摛藻堂蹉跎青春!她會被太子盯上,也不太奇怪。

楚言嘆口氣,對採萱說:“回頭,真要個人去毓慶宮回話,我去吧!”

採萱眼中閃過一絲異彩,沉吟半晌,下了決心:“還是我去!你沒聽那個刁奴的話?太子怕是也不會放過你。”

琴兒和素兒在一邊跟着發愁,素兒狠狠地跺跺腳:“太子真是!略略是個平頭正臉的就想擡回去!”

楚言打量素兒兩眼,調侃道:“這可不好辦了!素兒的頭是極平的,臉是極正的,怕是沒得跑!”

連採萱也放下愁容,笑了起來。素兒臊了個大紅臉,啐道:“爲姑娘擔心呢!反被嘲笑,好心沒好報!”

“好心沒好報的時候多了!”楚言悠悠說道:“剛纔那些話,可不許再說了!被外面人聽見,沒人保得住你!”

素兒方覺失言,心中懊悔,捂着嘴,不敢再說。

採萱默默不語,凝視着楚言,半晌纔開口:“我這一向對不住你!”

楚言粲然一笑:“好說!把你新得的黃山雲霧茶拿來,什麼都可以商量!”

採萱訝異地一笑,放寬愁腸,當真拿出茶具茶葉,開始泡茶。

楚言心思一動,笑道:“我新近得了一套茶具,用我的!”進屋拿了八阿哥送的那套茶具來。

採萱一看,又驚又喜,一個個地拿起茶杯茶壺細細觀賞把玩,不敢置信:“你是哪裡得來的?”

“怎麼了?”楚言迷惑道:“別人送的,很值錢麼?照我看,比不上你那套。”

採萱看她一眼,不知說什麼好,把壺和杯子小心放回盒中,嘆道:“還是用我的吧!這是宋代汝瓷官窯出的青釉冰紋貢器,如今,這樣的瓷器雖不是獨一無二,要找一套完好的可難!沒得弄壞了,怪可惜!”

“這樣啊!你喜歡,送給你好了!”楚言大大方方地說,拿古董喝茶,不爽之極!

採萱好笑地搖頭:“今日一見,已是福氣!你好好收着,難爲那人肯爲你如此費心。莫要辜負了他的美意!”

知道她指的是八阿哥,都住一個院裡,原不指望能瞞他們什麼,楚言臉一紅,暗想這樣東西無論如何都得還回去,不能明珠暗投!

二人品茶聊天,楚言發現採萱風趣健談,雖然高傲,待人卻是一片真心,以前看她不順眼,不理就是不理,現在拿她當朋友,推心置腹,知無不言。

懷湘回來,聽說莫德來鬧,也是煩惱,萬一真是太子找書,回頭怪罪下來,她們都沒好果子吃,話要去回,可是去回話的人,大概也要受點罪。

懷湘說她去,她最年長,又是這裡的頭。

採萱說還是她去,去年懷湘替她去,白白捱了一腳,到現在心口還有時發疼。

楚言對太子越發不齒,在皇上面前還象個人樣,背地裡雞鳴狗盜,這麼欺負人!最後,楚言說:“還是我去吧!就算他有心把我怎麼樣,大概還沒那個膽子!”

懷湘和採萱想想,也只有如此,楚言去才最不會吃虧。

劉祿張華回來說,在景陽宮找到了一本,另一本哪兒都沒有。

楚言飲乾杯中的茶,拍拍手站起來,拿過那本書,往外就走,在衆人送別的目光中看見自己悲壯的身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還復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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