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選擇

看見戴鐸身後的兩個孩子, 楚言又驚又喜:“小峰,小嵐,你們怎麼來了?”

小峰小嵐上前, 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見過姑娘。”

楚言臉色一白, 直瞪瞪地盯着戴鐸。

戴鐸躬了躬身, 賠笑道:“四爺讓這兩個孩子來陪陪姑娘, 給姑娘解解悶兒。”

“請戴總管替我多謝四爺費心。你們兩個起來吧。”楚言強壓下諸多情緒, 淡淡地。

知道她心緒不良,戴鐸略微傳達了幾句話,就識趣地走了。

上下打量了兩個孩子一番, 臉色紅潤精神不錯,雖然穿這下人的衣服, 倒也乾淨整潔, 看來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時日雖短, 那些天朝夕相處,相依爲命, 實如親人一般,可一覺醒來,居然就成了主子奴僕。楚言呆呆地望着他們,不知該說什麼好。

小峰小嵐侷促地低着頭,一聲不吭。

楚言暗自喟嘆, 革命不成, 她又被關回了籠中, 何苦拖累他們?不如讓他們去吧, 求求那人安排一下他們的生活, 讓他們衣食無憂,小峰機靈懂事, 應該能保他兄妹安全。

小峰飛快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瞥邊上的兩個丫頭。

楚言心中一動,吩咐道:“你們去拿些果子點心來,再問問戴總管,能不能讓他們住在這院,若是可以,就替他們把房間收拾了。還有,昨兒送來那件衣裳,別的還好,那些花邊太羅嗦,我不喜歡,拿去叫人拆了再送回來,我明兒要穿。”

丫頭應聲而去,院子裡只剩下他們三人。小峰拉着小嵐往前走了兩步,在她面前站定,微微笑着:“小嵐,你看,姐姐的病全好了。”

小嵐眼中閃着淚花,使勁點頭。

“你們?”楚言鼻子一算,把小嵐拉到懷裡,爲她拭淚,自己的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四爺說你身份尊貴,不可冒犯,我們若想跟着你,只能做你的奴才,喚你做姑娘。我同小嵐說,怎麼稱呼都沒有關係,在我們心裡,你就是我們的姐姐。”

楚言搖搖頭:“你們不能跟着我。我如今連自己的事都不能自主,你們只會受我連累。我去求四爺找找你們的親戚,或者找個好人家收養你們。”

“收養我們,然後有個什麼事兒,再把我們丟下或者乾脆賣了?到那時也是做奴才,還不定遇上什麼樣的主子。”年紀雖小,小峰卻已經對人性悲觀:“我們的爹孃都死了,最親近的,就是姐姐。左右都是作奴才,我們情願跟着姐姐和四爺。”

楚言嘆了口氣:“這事兒慢慢再說吧。這些天,你們住在哪裡?同仁堂的人呢?”

原來,四阿哥竟把他們交給府臺大人照料。知府老爺不敢怠慢,把他們養在了自己的別院裡,每天好吃好喝好穿,不打不罵,還給小峰治傷,也就跟養貓養狗養鳥一樣圈着。今天一早,去了兩個人,帶他們過來見了四阿哥,再經過一番調教,然後纔過來見楚言。

小峰說起話來條理清楚,說到樂家山把她交給了四阿哥,自己帶人回京去了,頗有些不滿。楚言苦笑,沒想到四阿哥來得那麼快,也沒想到樂二哥不通醫術,先撞上一個見色起意的潑皮,又遇到一個信口雌黃的庸醫,她的運氣還真好得可以!樂二哥是個重情義的,可再講義氣,也不能拿家族的安危未來當作雞蛋往石頭上碰吧?

有多少人敢違抗皇家的意志?也就是他們兄弟父子之間自個兒鬥一鬥吧。

隨着小峰小嵐的出現,她的禁足令也解除了。四阿哥準備兌現諾言,帶她去淮陰城裡轉轉。出門的準備就緒,京城裡卻來了兩份緊急公文。這麼迴轉,她必要失望,四阿哥只得挑了兩個得力的手下,好生囑咐一番,看着她上車才走開。

她和早燕羅衾約好的碰頭地點是龍華客棧,離城中心的鼓樓不遠。羅衾北上路過淮陰,就記住了這麼一家客棧的名字,坐落於鬧市,來往的人多,不容易引人注意。

不知早燕他們是不是還在客棧等她,怎麼想個法子見上一面,也好叫他們放心。楚言假說餓了,非要在龍華客棧正對的那間飯館買點東西吃。四阿哥的手下不敢阻攔,只得買了些點心回來。楚言吩咐把車停在原處,讓她吃完再走,一邊細嚼慢嚥,一邊用手撩起簾子往外張望。

一個酷似羅衾的男子從對面走來,進了邊上一間鋪子。楚言定睛一看,是家裁縫鋪,不由心中暗喜,對兩個隨人說要過去看看,合適的話要做兩件新衣服。那兩人從四阿哥那裡得到的命令是保護她看住她卻也不可拘束了她,想她這麼個千金小姐心血來潮要做衣服也不奇怪,乖乖地把停到裁縫鋪門口。一個看着車,一個陪着她進了店裡。

楚言先看那些成衣,唧唧咕咕地評論一番,然後挑了兩塊料子,讓店主叫個女師傅過來給她量尺寸。看出這位女客來頭不小,店主陪着小心迎進裡面一個隔出來的小單間。

不一會兒,低頭進來一個年輕婦人,正是早燕。再次相逢,恍然隔世,二人都是又驚又喜。

早燕他們早知道四阿哥來淮安府,尋人的差役也曾到龍華客棧查問,聽說四阿哥大動干戈地找大夫,就知道楚言被找到而且病了。羅衾每日四處走動探聽消息,早燕設法到這家鋪子幫忙,從往來的客人那裡打聽點情況。

想到她們斟酌再三,自以爲十拿九穩的逃跑計劃,輕易破產,還讓楚言吃了那麼大苦頭,早燕落下淚來:“早知道,真不該約在淮陰見面,洪澤湖邊上隨便挑個鎮子也就是了,或者乾脆讓我們去找你。”

楚言苦笑,洪澤湖那麼大,這麼些村鎮,誰知道她會在那裡上岸?當初他們知道的也就是淮陰這麼一個地名。當初自以爲周密的計劃,如今看來也和盲人摸象差不多。

早燕把聲音壓得極低:“這些日子,我和羅衾沒有閒着,這一帶摸得差不多,看好了幾個落腳之處。如果此時羅衾帶着你從鋪子的後門逃走,我隨後趕來,雖無十分把握,倒還值得一試。”

很感動他們的忠誠和好意,可聽說四阿哥曾在淮陰城大肆尋找她,楚言有了很不好的感覺。他多半是早知道她要往淮陰來,在此守株待兔,他一定會想爲什麼,也會猜測她有接應的人。和早燕他們不同,她對他的印象混雜了對後世雍正手段的認識,換一個對手,她還會存兩分僥倖,對這個人,她不敢:“不,你們走吧。我已經逃過一次,四爺必定心生警覺,斷不會容我有第二次。只怕出不了城就被抓回來,白白連累了你們和這裡的店家。命該如此,我認了!”

見她態度堅決,想到今日一別再無相見之期,早燕也覺黯然,從胸衣裡掏出幾張銀票:“你放在我這兒的銀票——”

楚言把銀票推了回去:“你收着,若有心,就拿這些錢去做些事情。我回去以後,留得命在,就不會缺錢花。說起來,這些錢來得容易,弄不好有些還是不義之財,日後,若是遇上能幫要幫的,你替我做幾件好事吧。”

“你當真願意回去?萬一皇上治罪?”

“苦頭是要吃一些的,治罪倒也未必。”楚言微微一笑,並不十分在意。這些天坐井觀天,沉下心來靜思,想通了一些事。去準噶爾並不是最壞的結果,至少生計無慮,也不用擔心被追捕,走一步看一步,那邊的天空未必就比這邊低。

晚飯時,四阿哥狀似無意地問:“今兒都去了哪裡?”

“逛了逛鼓樓,去了韓侯祠,梁紅玉祠。”

“可有什麼有趣的人或事。”

楚言心中一動,有意地說:“遇到一個熟人。四爺可知道雲想衣裳的早燕?想不到她也在淮陰,做衣服時可巧竟遇上了。”

“哦?”四阿哥聲色不動,淡淡地問:“她到淮陰來做什麼?難道你那個雲想衣裳預備把分鋪開到淮陰來?”

楚言越發肯定四阿哥早就知情,也裝作不在意:“沒聽說有這個打算。她嫁人了,要去丈夫老家探親,路過這裡,看上此地風土人情,有意多盤旋了幾日。我笑她沒見過世面,不知道往南走地方更富庶,風光也更明媚。”

四阿哥點頭笑笑,沒有說話。吃完飯,相對飲茶的時候,突然說:“淮安是比不上江南,卻也是人傑地靈,歷史上出了不少人物。今兒食了言,看樣子明後天要下雨,幾時天好了,我陪你到城外走走,省得整天悶着悶出毛病。”

過了幾天,四阿哥果然抽空帶她出城,還帶上了小峰小嵐。

小峰騎在一匹小馬上,跟在四阿哥身邊,雖是小廝打扮,倒也乾淨整齊,精神抖擻,又是緊張又是興奮。楚言微微嘆息,看來這孩子是決定跟着四阿哥了,只不知將來對他們是福是禍。

去了古運河邊上的韓侯釣臺,隨從帶了食盒茶水,找了個清靜陰涼的地方鋪開帶來的氈子,兩人席地而坐。野餐也是夏日休閒的一大樂事。

四阿哥一邊飲着涼茶,一邊望着釣臺說道:“據說韓信發跡之前,家境貧窮,以釣魚賣魚餬口,在這裡釣魚時得漂母賙濟飯食。漂母無知無識,竟能青眼識英雄,無怪乎後人雲:人間豈少真男子,千古無如此婦人。”

“四爺怎會信那些酸腐文人的話?他們說那些話寫那些文都是借古諷今,感嘆自己時運不濟,空爲英雄卻無人賞識,穿鑿附會,非要說漂母是看出韓信能成大才,才恩賜飯食。‘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其實,漂母也就是個好心的大娘。這世間,漂母並不少,困頓窘迫,靠別人好心餬口度日,而日後能有所作爲的不多,發跡後還能記得一飯之恩的少之又少,故而,韓信和漂母的故事才成了千古絕唱。韓信發跡以後,不以出身爲恥,回故鄉報答,是個有情義的。也因爲這份真性情,信了蕭何,爲女子所詐,被呂后斬殺,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令人唏噓。”

四阿哥有些好笑地挑起眉毛:“我不過觸景生情說了兩句,竟惹出你這麼一籮筐話。文人騷客借古諷今,感懷身世,本是常事。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有才能的人,無人青眼慧眼相識,被埋沒了,也是有的。識人識才,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金子總會發光。是英雄總有人識得。”

“你說的輕巧。是金子你就認得?是英雄你就識得?”

“金子我自然認得,只有把假金當真金的。英雄更是識得。”

“哦?說說你見過幾個英雄?倒是指一個給我看看。”

“眼前就有一個。”楚言嘻皮笑臉:“我看四爺就是個英雄啊。”

“馬屁精!”四阿哥笑罵,心裡卻很受用。

填充過肚子,一行人沿着道邊的樹蔭信步而行,領略這一帶的田園風光。

幾個孩子在水田裡嬉鬧玩耍,兩三個一羣,不時從撈起什麼扔進魚簍。

四阿哥皺起眉:“這些孩子好不曉事,怎麼在稻田裡玩耍?踩到莊稼,壞了收成,來年一家人嚼什麼?”

小峰笑嘻嘻地插嘴:“四爺,他們是在抓泥鰍呢。拿回家可是難得的葷菜。趁夏天多抓些泥鰍,烤乾了收起來,夠一家人吃一個冬天。”

“是這麼回事兒。”四阿哥來了興致:“泥鰍原來是這麼個捉法。阿楚,你不是唱過這麼一首歌麼?十三弟十四弟還跟我嚷嚷了一陣子,今兒趕上了,就帶你捉一回泥鰍。”

楚言笑道:“四爺,歌雖是我唱的,我可沒嚷嚷要捉泥鰍。您瞧瞧,這田裡可有女子?大家閨秀,做這種事情,德言工容還剩什麼了?”

“念點書,別的沒學會,就知道拿來和我頂嘴。得,你好好呆着,泥鰍我來抓。回去你好好作出幾碗泥鰍菜來。”四阿哥決心一展雄風。

“是。四爺,你可小心着點,水田裡弄不好有螞蟥。”楚言帶着小嵐在田邊找了個背陰的地方坐下,壞心地等看熱鬧。

四阿哥當真脫下鞋襪,帶着小峰下田去,先從那些孩子手上買了一個魚簍來。只看那個孩子嚇呆驚傻了的樣子,楚言猜這位自詡知民間疾苦會過日子的四爺,出手大概也是顆金瓜子。

小峰以前跟着村裡的大孩子捉過泥鰍,本是熟門熟路,熱心地指點着,告訴四阿哥幹這活的技巧。四阿哥悟性甚高,一點就透,可真到自己去抓,卻又不行。好不容易看準了下手,剛剛碰着,就被它跑了,臉上還濺了幾點泥水,一個用力過猛,差點栽進泥裡。小峰要分心照顧他,抓住兩條,居然還被跑掉一條。那幾個農家孩子看到一位錦衣公子下田摸泥鰍,都停下來伸着脖子看希奇,見他們空忙半天,洋相百出,沒有斬獲,忍不住發出善意的嘲笑。

小嵐也悄聲笑道:“四爺真笨!”

“噓!”楚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別讓他聽見!四爺可是死要面子的人。”

折騰好半天,一無所獲,還踩壞了一片秧苗,四阿哥大失顏面,也有點累了,有些垂頭喪氣地走過來,發現三個隨從想笑又不敢笑一付忍得很辛苦的樣子,十分氣惱:“主子有事,奴才服其勞。都給我下田抓泥鰍去!”

“啊?!”三人一臉苦相。

楚言連忙板住臉,一本正經地勸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四爺的英明神武自然要用在軍國大事上,何苦在小事上較真。四爺御下有方,一向最講究分工,三位大人把工夫花在武藝騎射爲四爺辦差上,抓泥鰍的功夫只怕沒練過。”

“是啊,四爺,奴才們連田也沒下過,恐怕一步就是個馬趴,白白叫那羣小鬼笑話了去。”

“哼!”四阿哥虎着臉,對楚言伸出一隻手:“拉我上去!”

“是。”楚言乖乖伸出手,不等他抓住,又抽了回去,藏到身後。

“怎麼回事兒?”

“四爺,您一手的泥!還有啊,您那麼重,我勁兒又小,萬一沒把您拉上來,倒被您拽進田裡去了,咱們今兒的臉可就丟大了!”

四阿哥氣得樂了:“你這個小腦瓜子,成天不想好事!”

三個不肯下田捉泥鰍的奴才連忙過來殷勤地拉主子上來,不知哪裡變出來一條幹淨毛巾,又用水囊取來清水讓他洗臉洗手洗腳。

小峰年輕好勝,挨那羣孩子笑話,憋了一肚子氣,去了四阿哥這個包袱,抖擻精神一口氣抓了十多隻泥鰍。

賣給他們魚簍的那個孩子走過來,結結巴巴地說四阿哥給的錢太多,索性把自己那一簍泥鰍連着魚簍都給了他們。

楚言笑眯眯地道了謝接過來,發現沉甸甸的,竟有大半簍,連忙把小峰叫回來:“別抓了,這些夠吃上十天半月的。”

小峰聽話地回來,把魚簍交給跑過去的小嵐拿着,坐下穿鞋。

四阿哥踩壞了農家的莊稼,有些過意不去,打聽這片田是誰家的,讓留點錢做賠償。

雖然沒能親手抓到半隻泥鰍,四阿哥心情倒還不錯,望着這青山綠水,突然說:“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個別院,你我就做倆富貴閒人,倒也不錯。你說呢?”

楚言一愣,搖頭笑道:“四爺是大清的貝勒,也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想做富貴閒人?只怕皇上不答應。”

“皇阿瑪身邊能人多,左膀右臂輪不到我。貝勒?你以爲我稀罕這個貝勒麼?”四阿哥口氣淡下來,還有點負氣的意思。他心裡還真沒看重過這個貝勒。當初封爵,三哥封的是郡王,他和五弟七弟八弟封的是貝勒。人們都說老八是向上封的,而他是向下封的,足見皇阿瑪看重老八,不喜歡他。皇阿瑪還借題發揮,說他喜怒不定,對他表示失望。從那以後,他就常常被用來和老八比,做老八的陪襯。老八的賢德能幹比出他的少有作爲,他的不近人情襯出老八的會做人得人心。八弟並沒有得罪他的地方,可突然被出身低下從小沒正眼看過的弟弟壓在了頭上,他心裡不是不氣惱的,還不能露一星半點,否則,更讓人嚼舌頭。這個貝勒的爵位,倒像是他的委屈的開始。

好像是誤進雷區了。楚言小心翼翼地說:“皇上是很器重四爺的。”

皇阿瑪曾經是很疼愛他的,可自從——四阿哥搖搖頭,把藏在心底的牢騷重新壓下去,盯住她的眼睛:“怎麼同皇阿瑪說,是我的事。我只問你,願不願意?”他的差事其實早幾天就辦好了,她的病也好了,他拖着不肯啓程,只因想不好拿她怎麼辦。把她蓄意逃跑的事遮掩過去容易,皇阿瑪哪怕心知肚明也不會真治她的罪。可她得罪了太子,回到宮裡,除非太后還像從前那麼護着她,不然可有苦頭吃。還有,她和阿格策旺日朗的四年之約眼見就要到了,和十三弟的婚約又懸在半空中。樁樁件件都夠讓人操心。要想永遠護住她,也許只有一個辦法!

皇阿瑪必要惱怒,打罵還是輕的,也許還要革了他的爵。用個貝勒的稱號換得與她相伴的日子,他覺得值得!找回她以後的這些日子,他很快活,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自在快活了,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夠在清晏園一直這麼住下去。他願意,可她呢?

他目光灼灼。她明白過來,他在給她一個機會,一個選擇的機會。雖然不清楚因爲什麼,可她相信他突然想做富貴閒人並非矯情。中國的知識分子傳統上受儒家和道家的影響最深,受打擊受排擠時就想着歸隱田園寄情山水,有機會躋身廟堂了就決定要治國平天下。何況,他是皇子,廟堂還不就是他的老家?又不是被放逐,幾時想回去都可以。就是這避居山野,也有可能是以退爲進的一步。

而她是個女人。在這裡,女人的一生一經決定就無法改變。邁出那一步,她再也沒有退路。再說,與另外兩個人的溫和尊重不同,他剛冷強硬。一日要她,哪怕在她脖子上套上木枷鐵鏈,用拖的,他也會逼她跟着他走。幾時不要她了,他也會弄個箱子把她關起來,在箱子上刻上他的名號,把鑰匙掛在自己腰間。這種事上,她錯不起。

她久久沒有答覆。他的目光銳利起來,眯起眼,淡淡地催促:“你只需說願意,還是不願意。”

又是一個“願意還是不願意”,楚言苦笑,答案出口的剎那,這些天的溫情,這幾年亦父亦兄亦友的情誼,都將煙消雲散。

一個隨從跑過來,指着疾馳而來的三匹快馬:“四爺,八爺來了。”

四阿哥眼中閃過一絲凌厲。楚言嚇得一哆嗦,大熱天的,脊背一陣發冷。

四阿哥已經輕輕站起來,目光沉靜如水,在她身上微微一頓,轉身向着八阿哥的來路迎去。

來到近前,八阿哥輕快地跳下馬,滿臉堆笑地朝四阿哥走來,視線卻先越過他向楚言的方向盤旋了幾圈,像是鬆了口氣,給四阿哥見過禮,笑道:“弟弟接了個差事,要往湖廣跑一趟,正好皇阿瑪有兩封信要轉交給四哥,就順路先往淮安來了。”

四阿哥笑着點點頭:“有勞八弟費心。”

楚言走上前向八阿哥施禮請安。

八阿哥頷首,微笑詢問:“聽說你落進湖裡,又染上風寒,可好些了?”

“多謝八爺關懷!奴婢全好了。”

“那就好!”八阿哥沒有露出太多關切,隨口安慰兩句,轉而與四阿哥閒談起朝中和京城最近發生的大事。

兄弟兩個都是笑語晏晏,一付推心置腹開誠佈公的樣子,心裡到底想些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聊了一會兒,四阿哥笑問:“八弟可知皇阿瑪信中有什麼要緊的吩咐?”

“小弟不清楚。”

“那兩封信?”

“留在清晏園四哥書房裡了。”八阿哥解釋說:“小弟原想在園中稍事休息,等四哥回去。後見天氣極好,忍不住要出來逛逛。好幾年沒往南邊來,故地重遊,又是一番滋味。胡亂逛了一陣子,有些無趣,乾脆來尋四哥。此處頗有山村野意,四哥可見着什麼有趣的事兒了麼?”

四阿哥笑道:“說起野趣,倒有一樣。你來的時候,我們正在看那羣孩子捉泥鰍呢。八弟通今博古,可只泥鰍是怎麼捉的?”

“慚愧!小弟連活的泥鰍是什麼樣也沒見過。”

“這個容易!”四阿哥呵呵笑着,對小嵐招招手:“你過來,把手裡的泥鰍拿給八爺看看。”

小嵐怯生生地走過去,屈了屈膝,舉起手中的魚簍給八阿哥觀看。

八阿哥俯下身,看了一會兒,溫和地對小嵐笑笑:“看不真切,能不能拿一條出來給我看看?”

小嵐聽話地點點頭,把魚簍放在地下,抓了一條出來送到八阿哥眼前。

八阿哥認真地看了看,含笑點頭:“這下看清楚了。多謝!你是叫小嵐麼?真是個乖巧的孩子。”

小嵐害羞地紅了臉,捧着魚簍退了下去。

四阿哥淡淡地看着,擡頭望了望天,突然說:“我心裡惦記着皇阿瑪那兩封信,先回去了。八弟難得到南邊來,不如多逛逛。”

“是。”

“不知八弟能在淮陰呆多久?”

“小弟身上還有差事,明兒一早就得走。”

“楚言這丫頭前陣子關着養病,給悶壞了,就讓她多玩一會兒,回頭讓她跟八弟一道回來就是。”

“是。”

四阿哥命隨從把馬前過來,上馬之前又招手把楚言叫到跟前:“你病纔好,須知道自制,不可太過貪玩!”

沒有忽略他眼中的警醒和告誡,楚言恭謹地答應着,和八阿哥一起目送四阿哥帶着兩個隨從上馬離去。

八阿哥含笑望向楚言,卻見她微微別過臉避開,心中很有些酸澀難過。

四阿哥派去給農家賠償莊稼的那個隨人回來,發現四阿哥不見了,變了個八阿哥出來,不由糊塗。

等他給八阿哥行過禮,楚言好心告訴他四阿哥有急事先回城裡。那人只得隨衆人一起,跟着八阿哥慢慢地往小河邊走。

楚言落後八阿哥兩三步,不聲不響地跟着。

八阿哥轉回身,關切地問道:“你可都大好了?”

“病全好了。”

百尺之外,四阿哥的隨人正同他的一個伴當聊得不亦樂乎,他的另一個伴當在和小峰小嵐說話。八阿哥無奈地嘆了口氣:“你既然早存了這個主意,爲何不肯告訴我?我不是說過,無論你想做什麼,我總會幫你。你若是早同我商量,何至於受那些苦,也不會——”

聽說她落水,生死不明,他差點急死。雖然猜到多半是她刻意爲之,水遁逃跑,想到她孤身一人,無人照顧接應,他還是止不住擔心。一方面希望她平安無事,順利達成所願,另一方面又害怕失去她的消息,今生今世無緣再見。想到自己當日鬼迷心竅,誤以爲她鐵了心要嫁十三弟,竟出言諷刺,又覺得後悔。她性子倔強,受了委屈,也不辯白,懷着怨恨就這麼走了,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身爲有職有爵的皇子,他不能擅自出京。和他論得上交情的人不少,真能放心託付找人這種事的,也沒幾個。他把自己的心腹幾乎全派了出去,又從九弟手下強要過來幾個人手。後面那撥人剛出京,前面那撥纔到淮安府就傳話回來說,她被四哥找到了,病得奄奄一息。他驚惶不安,合上眼就做惡夢,如果不是九弟和寶珠死活拉住,大概不等找到這個藉口和差事,顧不得皇阿瑪太子猜疑,立刻就要趕往淮陰來。

看見她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終於可以放下心鬆口氣。四哥一向對她很好,必會好好照顧她。可他心中充滿遺憾,她最需要的時候,他總是無法到她身邊。他與她終究無緣麼?

心心念念盤算了幾年,周密到細節的逃跑,那麼有疾而終,楚言想起來就鬱悶,順手扯下一小段柳條拿在手中揉捏,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有意把語氣放得平淡:“八爺不該走這一趟。”尤其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

“什麼該,什麼不該,我已經分不清了。”八阿哥悵然嘆息,強壓住心中失望:“楚言,你真的恨我如斯?今生都不想再見到我了麼?”

“我從不曾恨你。”

“你心裡可還有我?”

楚言不語,手中的柳條已經被揉得爛了,隨手扔掉,走到下一棵柳樹邊,乾脆拉下一根枝條,一片一片地把柳葉拽下來扔進河裡。

他默默地看着她,眼中浮起濃濃的哀痛,彷彿她在撕扯的是他的心:“楚言,你連一句話也不願意和我說了麼?”

放開柳條,忍了很久的淚珠滾落,她狠狠地用手背去擦,固執地不肯看他:“你冤枉我!”

四個字如一柄大錘,重重地砸在他心上,疼得直冒血泡,是酷暑中一盆冰水,醍醐灌頂,又象寒冬裡一碗熱湯,幫助他渾身回暖過來。他走上前,不由分說地把她緊緊擁進懷裡,湊在她耳邊喃喃地道歉:“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冤枉你,不該不信你。你要打要罵都好,只要再聽我一句話。這裡,我心裡,一直想着你,惦着你,只要你能好好的,平平安安,你要怎樣都行。”

她輕輕掙了兩下,奈何他的手臂很有力收得很緊,最終只能靠在他懷裡無聲落淚,整整一年的委屈化爲無數傷心淚。

他如珠如寶地捧起這張臉,癡癡地凝視。多少個不眠之夜,他想起的都是她的笑。她是那麼愛笑,天地造化,那麼多事物在她看來都是有趣,一點點東西也能讓她高興個半天,哪怕面對不懷好意的人,她也笑,笑得剛強笑得超然。她笑起來有那麼多風情,令他應接不暇,佔據了他所有的記憶,以至於他忘了她也愛哭。記不得她在他面前到底哭過幾次,是不是她所有的淚都因他而流?難道,他纔是最令她傷心的那個人?

柳樹擋住了兩人的身影,隨從們好一會兒不見動靜,有些奇怪,也有些擔心。四阿哥的那個伴當忍不住高聲喚道:“八爺?佟姑娘?”

八阿哥收斂心神,放開魂牽夢繞的這個人,慢慢踱出樹影:“什麼事?”口氣平淡無波,卻透着隱隱的威嚴。

那人連忙賠笑:“奴才是想問問,這條道往前有個文通塔,八爺可是要往那裡去?”

“正是。”

“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八爺一路奔波,明兒一早又要趕路。佟姑娘身子嬌弱,只怕走不得遠路。奴才以爲還是跑馬駕車舒服一些。”

八阿哥深嫌此人礙眼,偏偏他的話卻在理,只是,好容易得與楚言相聚把話,盡釋前嫌,轉瞬又要分離,眼前時光便是一時一刻也彌足珍貴,哪裡捨得就這樣各自上馬登車?四下看了看,點頭笑道:“言之有理!我也不是非要去看那個塔不可。難得今兒天好,晴天,有云,也不太熱,這裡視野開闊,涼快,悶頭趕路倒可惜了。倒不如這麼隨便走走,領略一下鄉野風光,舒舒筋骨。你跟四哥辦差,在這裡呆得久了,不覺得。我剛從京城出來,可是眼睛一亮,頭腦一新。明兒要趕到江寧,再乘船去漢口,那兩個地方可是有名的火爐,比不得這裡鬆快。”

那人一聽,不好再說什麼,只得笑道:“八爺辛勞!”

“和四哥一樣,盡臣子本分罷了!”八阿哥淡淡一笑,不急不徐地向前走去。

楚言已經擦乾眼淚,仍舊不遠不近地跟着。

八阿哥停下,示意她走到自己身邊,尋了些有趣的話題說給她聽,慢慢地哄得她露出笑容,也肯與他對答了。不能擁她在懷,細訴衷腸,只能略略說笑幾句,聊以尉懷。

她很快就要回京。皇阿瑪已出塞外,對她另有安排。太子心胸狹窄,偏管着宮內事務,不會輕易饒過她。他臨出京時再三要求九弟預先打點,代爲周旋,只怕仍是不能顧全。想到她將要吃苦受罪,八阿哥萬分心疼,只恨不能帶了她走:“楚言,你回宮後,不論遇到什麼,都先忍耐,等我回京再做計較。你信我,我定能救你出來!”

楚言遲疑了一下,輕輕地點點頭。這麼說,她的命運已經決定,這短暫的逍遙馬上就要結束了!

四阿哥走進那個院子,看見她站在廊下望天出神,不過一夜之間,眉間隴上了一抹輕愁。他心中突然涌起無以名狀的酸意。

“八阿哥走了。”他冷冷道。

她微微一愣,不知該怎麼接口,只好點點頭。

“你就是爲了他,纔不肯嫁給十三弟?”是問句,更像指控。

不想答卻不能不答,她遲疑了一下,輕輕地說:“四爺看不出來麼?皇上——”

“皇阿瑪金口玉言,絕無更改。你可曾告求皇阿瑪,你傾心十三弟,你們倆情相悅?”

楚言無話可說。

“事到如今,你心心念念想的還是他?你不想想,老十早先怎麼不去鬧?非要等上幾個月,等皇阿瑪從塞外回來再鬧?是誰攛掇了他?毀你清譽,令你難爲,他真在乎你死活麼?你還看不透他?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

楚言大爲反感:“四爺是辦過案子的,該知道講究真憑實據,怎可以猜度定人罪名?”

四阿哥怒不可遏,口不擇言:“好,好!跟我講起真憑實據了?!你自以爲把事情做的私密,就沒有把柄在別人手上了?你可知道,隨便一件翻出來,都能讓你身敗名裂!十三弟哪裡不如他?你放着十三弟不要,死心塌地要跟他?放着堂堂正正的十三福晉不做,情願進他那個八貝勒府做一個侍妾,看那潑婦的臉色過活?你把佟家的臉面擺在哪裡?你到底看上了他什麼?他給了你什麼甜頭?”

賭氣說完那句話,楚言也有些後悔,差點就要出聲告饒,但聽他不依不饒,非要把他們說得十分不堪,心中惱恨之極,冷笑道:“四爺何苦淨拿別人說事?四爺自己好幾回說要幫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四阿哥一頓,冷聲問:“你想要我做什麼?”

“放我走!四爺若真想幫我,就放我走!”

“放你走?”四阿哥兩眼快要噴出火來:“要我放你走?!你想去哪裡?說!”

“天大地大,總有我容身之處。”

“哪裡是你的容身之處?是青樓妓寨,還是哪個男人的外室?”

“你——”楚言氣得滿臉通紅,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四阿哥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收斂了一些怒氣,把聲音放軟了一點:“你,到底想要什麼?”

“自由。”她不過是想找回與身俱來的權利。

“那算什麼?”四阿哥不能理解:“象你那麼冒冒失失地跑出去,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膽,一不小心就要被人欺負,病得人事不知,糊里糊塗地差點送命,就是自由?!”

淚珠子吧嗒吧嗒地落下來,被逼着面對自己的無能和失敗,楚言的情緒有些失控:“你不明白!你怎會明白!”

“我是不明白!誰明白?八阿哥?還是那個早燕?”

楚言大驚失色,顫聲問:“你把早燕他們怎麼了?”

“你以爲我把他們怎麼了?”四阿哥氣得兩手哆嗦,滿心的難過,滿眼的失望:“你把我當成什麼樣的人?”

楚言咬着脣不說話。

四阿哥的眼神漸漸變得冰冷,拂袖轉身,硬邦邦地甩下一句:“明兒一早,起程回京。”

晚上,楚言呆呆地坐着看兩個丫頭收拾東西,不明白她幾時有了一整箱的行李。

“四爺。”兩個丫頭躬身行禮。

四阿哥擺擺手:“你們下去!”

楚言默默地站起來,福了一福,不知他來意如何。

四阿哥定定地望着她,眼中高深莫測,充斥着不知什麼樣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語調平平地問:“在你心裡,我到底是什麼人?”藏在袖中下意識握緊的拳頭泄漏了他心裡的不平靜。

他是什麼人?他是現在的冷麪王,未來的雍正,是將來迫害胤禩和其他人的罪魁禍首,是一個備受爭議的皇帝。他苛刻嚴厲,心狠手辣,多有不近情理的地方,卻對她關心備至,付出了極大的耐心和愛護。幾乎是從第一次見面,他就在用他的方式疼惜着保護着她。她怕他,卻又時時毫不猶豫地反抗他。對他的很多說法做法反感,卻又對他這個人有着說不清的親近和好感。和他在一起,常需提醒自己謹言慎行,卻又有着奇怪的安全感,能夠率直地道出心底的思想。

理不清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她只覺得——“你是兄長。”

他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又捏緊,鬆開,又捏緊,好半天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好!你嫁給十三弟,我一輩子都是你的四哥。”

61.釵頭鳳46.戀人之間48.一物降一物31.女人的命運36.五爺懷湘17.小試牛刀64.逃亡之路66.溫情9.捱打31.女人的命運72.一輩子53.挫折30.約會44.荊釵71.賭52.麻煩33.明前龍井13.傷害58.婚事35.家的感覺16.相敬如賓69.錯28.約定6.珍珠傳說6.珍珠傳說39.手足之情51.故人70.聖心41.風生水起9.捱打26.糾紛8.發財大夢39.手足之情6.珍珠傳說35.家的感覺42.傷逝71.賭6.珍珠傳說35.家的感覺9.捱打54.道士54.道士20.心疼34.隨喜55.兄弟之間1.緣起13.傷害9.捱打33.明前龍井9.捱打74.長亭57.失落9.捱打6.珍珠傳說65.玉佩關情59.分手22.情之所鍾35.家的感覺59.分手5.初見康熙16.相敬如賓42.傷逝57.失落30.約會31.女人的命運27.黑馬34.隨喜41.風生水起66.溫情47.無事忙54.道士13.傷害57.失落12.悠悠我心58.婚事7.兩隻老虎58.婚事44.荊釵21.母子之間65.玉佩關情25.心若浮雲70.聖心13.傷害19.風波55.兄弟之間54.道士6.珍珠傳說5.初見康熙15.月涼如水48.一物降一物24.意外32.家務事66.溫情35.家的感覺14.我說八爺53.挫折36.五爺懷湘66.溫情70.聖心
61.釵頭鳳46.戀人之間48.一物降一物31.女人的命運36.五爺懷湘17.小試牛刀64.逃亡之路66.溫情9.捱打31.女人的命運72.一輩子53.挫折30.約會44.荊釵71.賭52.麻煩33.明前龍井13.傷害58.婚事35.家的感覺16.相敬如賓69.錯28.約定6.珍珠傳說6.珍珠傳說39.手足之情51.故人70.聖心41.風生水起9.捱打26.糾紛8.發財大夢39.手足之情6.珍珠傳說35.家的感覺42.傷逝71.賭6.珍珠傳說35.家的感覺9.捱打54.道士54.道士20.心疼34.隨喜55.兄弟之間1.緣起13.傷害9.捱打33.明前龍井9.捱打74.長亭57.失落9.捱打6.珍珠傳說65.玉佩關情59.分手22.情之所鍾35.家的感覺59.分手5.初見康熙16.相敬如賓42.傷逝57.失落30.約會31.女人的命運27.黑馬34.隨喜41.風生水起66.溫情47.無事忙54.道士13.傷害57.失落12.悠悠我心58.婚事7.兩隻老虎58.婚事44.荊釵21.母子之間65.玉佩關情25.心若浮雲70.聖心13.傷害19.風波55.兄弟之間54.道士6.珍珠傳說5.初見康熙15.月涼如水48.一物降一物24.意外32.家務事66.溫情35.家的感覺14.我說八爺53.挫折36.五爺懷湘66.溫情70.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