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簾離開慈寧宮回養心殿的路上,就是坐着太皇太后賞賜的嬪位肩輿回去的,一路上她都在思索慈寧宮裡的各種不對勁、各種擰巴……
玄燁回首幽幽道了一句:“別瞎想了——反正你的小腦袋瓜子也是想不明白的!”
蘇簾憤憤地鼓了腮幫子,你丫什麼意思?老孃很笨嗎?!不過她卻是想不明白,太皇太后爲什麼變臉比翻書還快!莫非是更年期的老太太都這麼不正常嗎?!
一路回了養心殿,玄燁去批摺子了,蘇簾還是呆在體順堂,腦子裡把白天發生的事兒在腦袋裡細細的過濾。
首先是去了慈寧宮,太皇太后對她各種不待見、各種冷漠——蘇簾感覺得出來,太皇太后是真心不喜歡她的!甚至玄燁去了,太皇太后還是各種不爽,直到太后的一句話——竟然成了扭轉形勢的關鍵!!蘇簾不斷咂着其中的關鍵,明明太后那幾句話分明是油滑得兩邊都不得罪的,怎麼竟然叫太皇太后驟變態度?!
玄燁批完摺子回到後殿體順堂的時候,蘇簾已經想事情想得腦袋瓜子都要裂開了!
玄燁笑着敲了蘇簾的腦門子一下,道:“怎麼,還是想不通?”
“嗯。”蘇簾點頭,可憐兮兮地看着玄燁,求解釋嚶~~~~
玄燁呵呵笑了,淡淡道:“皇瑪嬤只不過是想找個臺階下罷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蘇簾訝異地道:“找臺階下?!”
玄燁放下手中的摺扇,道:“皇瑪嬤重規矩,難免會不怎麼待見你,可是朕不能一開始就陪着你去,否則皇瑪嬤會更加不滿。由皇額娘陪着你去是最合適的,若是皇額娘能順順當當勸住皇瑪嬤自然是最好。若不能,朕就得親自走一趟了。”
玄燁笑着繼續道:“朕等了許久你都沒回來,便只好擺駕親自去了慈寧宮。皇瑪嬤是個不輕易讓步的人。但是若朕執意堅持,她也沒法子,拗不過朕,皇額娘適時的開口。便成了她的臺階了。”
蘇簾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得,祖孫倆還各自算計着呢——只不過,不知怎地,蘇簾還是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但是實在想不起哪裡不對來。唉,宮裡的人啊,一個比一個費腦子!
而玄燁的眸底卻染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陰影,眼角的餘光略瞥向東南側慈寧宮的方向,隱然怒色翻涌。但是。不過少卿,他便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是狡黠的。笑過之後,卻是黯然神傷。
蘇簾看着玄燁那調色板一樣變化的臉色,不禁更加狐疑了!他們祖孫倆。肯定在算計什麼!!!
慈寧宮,夜都深了,太后還未離開。
太后無比歉意地開口:“額娘,爲了我,只怕是損了您和皇上的情分了!”
太皇太后幽幽嘆了口氣,語氣哀愁得綿綿不絕:“我這把年紀了,爲科爾沁做的。都做完了,只是唯獨不放心你!皇帝這些年對你,只不過是礙着孝道!我是看在眼裡,愁在心裡!生怕我哪一日走了,皇帝對你怕是連那些面子功夫都懶得做了!一想到這裡,我如何能安心閉眼?”
太后不禁落淚。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當年爲了科爾沁,我硬是把你也拉進這人吃人的地方!你受了那麼多年的委屈,如今都是太后了,還住在壽康宮裡!壽康宮?!那是什麼地方?是給太妃、太嬪住的地方,你是福臨的皇后啊!怎麼能和那些人一起住在壽康宮?!”太皇太后連連拍着案几。有發不出的火兒來。
太后連忙擦着淚水,“那有什麼打緊的,總比先帝在的時候好多了,至少沒人給我氣受!”太后也明白,沒再受氣不是因爲她是太后,而是因爲太皇太后一直護着。太皇太后其實早年就提過,要讓她一起來慈寧宮住着,可皇帝心裡掛念着是她的生母,她的生母都沒能再慈寧宮住上一天,如何願意她住在着最華麗、最榮耀的地方?太后何嘗心裡不覺得憋屈呢,但是想想從前的日子,便不難受了。
太皇太后溫聲道:“我雖然不喜烏蘇里氏這個女人,但是也不是容不得她。但凡不礙着朝綱,我何苦與皇帝爲難?何況如今皇帝心思難定,有時候我把握不準,不過這回,倒是掐準了,皇帝她——怕是真動了幾分情了!”
“我愈發對她不好,皇帝就得求着你,承着你的情,自然會更敬着你。”太皇太后一語道出其中微妙玄機,又提醒道:“想法子叫底下透露給烏蘇里氏知曉,你這個太后還住在太妃們的住處呢!她若是知恩圖報的,必然會爲你吹吹枕頭風。”
“皇帝他——會不會看透了咱們的用意?”太后憂心忡忡地問。
太皇太后卻笑了,“或許看得透,或許看不透,天才曉得呢!”這話確實說得十分輕鬆,看不透自然是好,看得透倒也不是十分打緊……
養心殿。
用了晚膳,便進有太監恭恭敬敬端着綠頭牌進來了,蘇簾初窺此物,倒是有些好奇,上頭都是按照位份加姓氏寫着,譬如最顯眼的就是貴妃佟佳氏、宜嬪郭絡羅氏等。
玄燁瞅了一眼,笑意朦朧地看着散發了醋意的蘇簾,卻沒叫敬事房太監退下,反而優哉遊哉仔細看了幾個託着綠頭牌的托盤,最後竟然還翻了一個!
蘇簾登時氣鼓了臉蛋,靠,燕喜堂就在旁邊,她可不要聽玄燁跟別的女人滾牀單的聲音!
玄燁手裡拿着那個綠頭牌卻遞給蘇簾瞧,蘇簾原是扭過了頭去,懶得看的,但是到底經不住好奇心瞄了一眼,這一瞄,頓時眼睛睜得老大,因爲那綠頭牌上寫着:答應烏蘇里氏!
蘇簾忍不住臉紅如豬肝,“怎麼會有我的牌子?”
玄燁把玩着那嶄新無比的綠頭牌,眯着丹鳳眼,親熱地打趣道:“蘇蘇也是朕的嬪妃,怎麼會少了你的綠頭牌呢?”
“我……”蘇簾忸怩道,“我不要被捲成春捲送到你牀上……”那太難看了,簡直就像是盤裡的一道菜——專供皇帝享用的菜!
玄燁被蘇簾的話給逗樂了,“春捲?形容得倒是貼切無比呀!”
蘇簾沒有被捲成春捲,不過依舊還是被玄燁饕餮享用了一通,就在這體順堂。體順堂這地兒,本就是玄燁晚間歇息的地兒,就算以前召幸嬪妃,那也是在燕喜堂完了事兒,也是要過來睡着的。所以,那燕喜堂純粹是嘿咻一會兒的……之後嬪妃固然要被擡走,玄燁也不在那兒入睡。
翌日凌晨四點鐘的時候,蘇簾正睡得美的時候,便聽見太監尖銳的嗓音:“黎明即起——,萬機待理——”
靠!!被吵醒了的蘇簾相當不爽,這幹啥呢?天還沒亮呢!!就吵着人起牀?蘇簾嘟着個惺忪的臉蛋,她很像出去抽人!
玄燁卻一骨碌起來了,安慰地摸了摸蘇簾的額頭,道:“蘇蘇接着睡吧。”
當皇帝真不容易啊……蘇簾不由暗歎。
玄燁既起了,那外頭太監就沒繼續嚎嗓子。不過玄燁起了牀,更衣洗漱之後,卻不是立刻起上朝,而是掌了燈,去了前頭書房誦讀列祖列宗聖訓,讀一個來時辰,才用早膳,待到天明時分,纔去上早朝。
蘇簾是個懶蟲,倒牀一眯,睡到辰時方纔起身。
這番來得急促,沒帶太多人,除了葉嬤嬤,便只有繡屏、繡樓姊妹倆,故而還得養心殿的宮女上來幫忙伺候着。
穿衣起身,蘇簾懶懶打了個哈欠,葉嬤嬤便上來爲她梳頭,蘇簾想到昨天是多虧了太后前前後後沒少說好話,便問:“嬤嬤,你說我是不是該去給太后請個安,道個謝比較好?”
葉嬤嬤梳着青絲,道:“這事兒,您還是問問萬歲爺再說吧。”
蘇簾嗯了一聲,問:“太后是住在哪個宮呀?”慈寧宮歷來是太后住的地方,可是如今住着的是太皇太后,太后……應該不是也住在那兒的。
“這個……”葉嬤嬤不禁有些尷尬。
旁邊一個奉上溼帕子的宮女道:“回娘娘話,太后娘娘住在壽康宮的正殿。”
“誒?”蘇簾不禁驚訝了,“壽康宮那不是太妃住的地方嗎?”這點蘇簾記得很清楚,以前福全和常寧的媽都是住在那兒的——堂堂太后居然也是住在壽康宮的?
葉嬤嬤乾笑了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那長得乖順的小宮女叫做翠羽,她眉如雋煙,不禁微微嘆息道:“太后娘娘是極和藹的人,可惜了,竟還要太妃太嬪們擠在壽康宮。娘娘要是去了,只怕太后娘娘反而難堪呢。”
蘇簾疑惑道:“爲什麼太后不住在慈寧宮呢?”慈寧宮那麼大一個地兒,多住個人應該不妨礙什麼吧?而且太后是太皇太后的孃家侄孫女,應該不會介意她也住進來的吧?
翠羽臉上露出爲難之色,低下頭道:“奴才不知……”
蘇簾只好又去看葉嬤嬤,葉嬤嬤卻尷尬地笑了笑,“這個嘛……奴才久不在宮裡,故而不曉得。”
蘇簾憋了一肚子的疑問,可偏偏身邊人都是三緘其口,可她分明看得出來,她們是知道緣由,卻偏偏不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