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簾看着那滿桌子的好東西,不禁明瞭了,也是,若是皇子阿哥抓了胭脂水粉什麼的,傳出去到底有損皇家顏面,爲了避免這種狀況,便是不放不該抓的東西。
蘇簾撫摸着小猴子的額頭,笑盈盈道:“去吧,喜歡哪個抓哪個。”
小猴子一聽,立刻歡喜地踉踉蹌蹌跑了過去,乳母舒爾都氏和馬吉特氏連忙跟在屁股後頭,生怕他摔着了。蘇簾卻很放心,因爲地上鋪了厚厚的猩紅地毯,小猴子穿得也厚實,就算摔一跤也摔不疼。
不過乳母的擔心是多餘的,小猴子雖然不怎麼穩當,卻還是順利地跑到了長桌跟前,這桌子是特意按照週歲孩子的身高打造的,很是低矮,只到小猴子肩膀位置,稍稍一伸手臂便能夠到桌上的東西。
小猴子直直便衝着矮桌上最顯眼的嵌着鵪鶉卵一般大的紅寶石的小劍伸出了肥胖的小手,那小劍長不過三寸餘,卻極盡華麗,通體赤金,明燦燦耀眼,除了那顆紅如鴿子血的寶石,周圍還鑲着一圈圓潤的東珠,小孩子的眼睛最容易被鮮豔的顏色喜悅,抓了這東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蘇簾甚至懷疑,是不是故意把那小劍弄得那麼招眼,就是要勾着小猴子去抓的。
只聽太后笑呵呵道:“這孩子健壯,哀家就知道一定會抓寶劍的!”
惠嬪忙陪笑道:“是呢!這寶劍重十一兩三分,尋常剛滿週歲的孩子,就算想抓也未必有力氣抓起來呢!當初大阿哥滿週歲,也是抓了一把小寶刀呢!”——寶刀比寶劍還有重一兩半,是十二兩八分的,惠嬪很是引以爲豪。
話剛落音,便聽外頭一聲似乎是魏珠的喊聲:“皇上駕到——”一時間,滿殿的人,除了太后。如數都起身跪迎,蘇簾也不得不隨大流蹲身跪下。
玄燁是穿着一身朝服來的,顯然是下朝之後未曾更衣立刻就趕了過來,小猴子是認得阿瑪的。頓時撒着小短腿,高舉着小寶劍便笑嘎嘎撲了上去,穩穩地便抓住了玄燁的大腿,“啊阿瑪!!抱抱——”
身爲帝王,大庭廣衆之下,玄燁自然要端着儀態威嚴,可是小兒子如此童真可人,着實叫人不忍心推拒呀!還要馬吉特氏眼明手快,連忙上前將六阿哥抱了過來,這才免了尷尬。
玄燁掃了一眼殿中。這才上前二步,向打千兒太后行禮道:“兒子給皇額娘請安,叫皇額娘久等,是兒子的不是。”
太后含着笑容,十分親切地道:“不晚不晚!皇帝來的正是時候呢!快些入座吧!”
玄燁這才起了身。施施然上了正座,端坐下來,纔對殿中拘着禮數的嬪妃、命婦道:“都平身免禮吧!”
齊刷刷謝恩,衆人方纔各歸各位,玄燁目光從蘇簾溫潤的臉頰滑過,又在嘻嘻呵呵握着小寶劍歡實着的兒子身上頓了數息,方纔去看嬪妃坐席。先看到的自然是佟貴妃,便隨口問道:“四阿哥前些日子招了寒氣,可好利索了?”
佟貴妃連忙起身,福了一福,微笑着道:“謝皇上掛懷,已經沒有大礙了。”
玄燁目光掠過小鈕妃帶着期盼的臉。直接又問惠嬪道:“保清最近讀書可用功?”
惠嬪一喜,頓時笑靨如花,起身回答道:“日夜苦讀,不敢有一日懈怠。保清曾與奴才說,他不及太子天生聰慧。啓蒙又晚,故而要加倍用功,方纔不算辜負皇父所望。”
玄燁滿意地點點頭,道:“知道用功就好,不過你這個做生母的也要多注意他的飲食起居,別小小年紀,累着身子。”
惠嬪連忙稱是,小鈕妃這時候笑吟吟開口道:“惠嬪要照顧大阿哥,又要撫育還不滿月的八阿哥,可真是辛苦,瞧着人都瘦了一圈了呢!”
惠嬪眼中厲光一閃,隨即笑容可親地道:“能爲皇上誕育皇子、撫養阿哥,是難得的福分,豈敢言辛苦。”他自己生了一個,又養着一個,等於手握兩個阿哥,底氣十足,如何會將一個尚未冊封、更沒有生養的小鈕妃放在眼中?
玄燁卻沒多少心思關係兩個嬪妃目光都要對撞出火花了,只不過是照例問一問罷了,同樣又問過了榮嬪處二公主學識字學得如何,養在她膝下的七阿哥又如何了云云,榮嬪謙恭地一一答了,中規中矩。榮嬪之後,便是德嬪,最後纔是產後身子一直不怎麼好的成嬪,如今也列席了,玄燁少不得問她二句,不過也只是場面而已。
太后笑容慈愛地道:“如今皇帝子嗣豐厚,也是時候好好恩賞六宮了。”
太后一句簡簡單單的話,登時便叫一種嬪妃眼睛都紅了,“恩賞”?什麼恩賞?自然是大封六宮的晉位之賞!!事關身份地位,一時間只怕沒個淡定的人了,連素來穩重的佟貴妃都忍不住眼睛發亮,滿是渴望,嘴裡上卻急忙道:“爲皇上延綿子嗣、照顧阿哥,本就是嬪妃職責所在,也是天大的福澤,又豈敢奢求旁的呢?”
這話說得虛僞,只不過人人都你一言我一語順着這話說,玄燁聽着聽着,臉上便掀起幾分不耐之色,伸手道:“把六阿哥抱過來,給朕仔細瞧瞧!”
馬吉特氏急忙小碎步上前,伏跪下來,正好將懷中的小猴子擱在玄燁目下位置。小猴子不懂這個那個,只滿足於得了個漂亮的玩物,手裡擎着舉着炫耀着,好不歡快!
玄燁笑着點頭,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太后笑眯眯着道:“這孩子眼睛倒是尖得很,一眼就瞧上那小劍了。將來長大了,肯定是個巴圖魯!”
玄燁謙虛着道:“皇額娘過獎了,朕只望他孝順友悌,也足夠了。”嘴巴是這麼說,但是語氣裡是如何都藏不住那傲嬌的勁兒,蘇簾聽得牙齒都要歪倒了,這些個人有一個算一個,口是心非玩得十分順溜呢!
皇帝既來,總算開了宴,原本照例少不得戲臺子歌舞之類,只不過戰事尚未平定,也只能從簡,便只來了個古琴伴奏,彼此間觥籌交錯,倒也算得上儒雅。
推杯換盞,嬪妃挨個去向玄燁敬酒,玲瓏金盃不過一錢,就算一一奉過盞,對於玄燁的酒量而言,尚醉不得。蘇簾有心要當個不起眼兒的人的,可偏偏總有人不願意叫她隱形着,誰叫人人都心知肚明,六阿哥是從誰的肚子裡蹦躂出來的。
先開口的是佟貴妃,她人前倒是十分和氣,舉起酒杯笑盈盈道:“蘇妹妹,我該同你飲一杯,方纔不辜負昔日同住一宮的情分!”
佟貴妃說得客氣,蘇簾也推舉不得,便只得喝了。卻不知有人開了頭,便有人跟風,惠嬪不動聲色吩咐了侍女斟酒,正打算着緊隨佟貴妃之後敬蘇簾一杯的,但是卻被年輕的小鈕妃搶了先,只聽小鈕妃笑聲鈴鈴,語氣爽朗地道:“早聽說了暢春園烏蘇里氏,一直無緣一見,今兒可該認識認識。”說着,便舉起了酒杯,笑看蘇簾。
蘇簾只得硬着頭皮上,“您客氣了。”便一飲而盡。
惠嬪立刻道:“蘇妹妹好酒量!”說着也端起了滿滿的酒盅,“爲六阿哥這個日後的巴圖魯,且再飲一杯吧!”
人家好聽的客氣話都說出來了,蘇簾還能不給面子嗎?咬着牙又灌了一杯下去。
惠嬪之後,宜嬪便要舉杯開口的時候,卻聽玄燁忽的道:“宜嬪,舍彥谷最近可活泛些了?”——蘇簾的酒量,玄燁清楚,能挨住三杯就不錯了,再喝下去,肯定要迷糊了,見此狀況,他只好出手了。
宜嬪一愣,急忙慌張起身,萬福道:“如今倒是嫺靜了幾分,妹妹私底下說,倒是跟二公主肖似着呢。”
榮嬪便附和道:“四公主倒是比她姐姐更乖巧懂事呢!可見是宜嬪與郭貴人教導有方。”這種狀況,互相捧着,已經是後宮裡的習俗了,何況榮嬪與宜嬪素來交好,如何會不買她的面子?
這二人忙着對玄燁回話,自然德嬪先一步捧起了茶盞,笑對蘇簾道:“我酒量不好,蘇妹妹勿怪,請也自便就是了。”
蘇簾差點喜極而泣,還是德嬪有眼力勁,她自然不會客氣,忙端起已經涼透了的茶,正好喝着解解酒。
本以爲這番下來,敬酒賀喜算是結束了,沒成想坐在德嬪身後位置的成嬪達甲氏卻忽的站了起來,手舉金樽,病態的蒼黃的臉上掛着幾許牽強的笑容道:“都是做額孃的人了,週歲之喜,得祝酒滿飲一杯纔不算失禮。”——滿飲一杯纔不算失禮,意思便是德嬪以茶代酒便是沒禮數了?德嬪的面色瞬間就難看了三分。
成嬪產後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只看她那單薄瘦弱的身子便曉得,明明是滿人將門之女,卻是如此孱弱的樣子。只是她愈是這般模樣,舉起杯來,蘇簾更是沒有半點藉口推拒。主座上的玄燁,不由皺了眉頭,他突然開口,阻攔了宜嬪、榮嬪二人,德嬪是有眼力的,可沒想到成嬪竟然如此不識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