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人一聽,頓時惱恨地瞪了合璧一眼,“你這個賤婢!是我吩咐你做的不假,可你不也是千肯萬願的嗎?!”
合璧垂着螓首,一副戰戰兢兢的害怕模樣,由着王貴人訓斥,卻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只那一雙剪水秋眸溼潤如潮,有瑩潤如珠的液體在慢慢積蓄,晶瑩剔透。
王貴人?大約是懷着身孕,氣性也比以前大了許多的樣子,她赤紅着臉,顫巍巍的手指着合璧,嘴裡不停地叫罵着:“娘娘跟前,也容得你這狗奴才搬弄是非?!選了你這個背主的賤婢,是我瞎了眼!!”
蘇簾便站在一旁,看着王貴人如潑婦罵街似的訓斥合璧,只當是看戲一般,和女兒對視一眼,彼此笑而不言。
“當初是誰跪在我面前百般詛咒發誓的?!當初是誰死皮賴臉、苦苦哀求?!你這個該死的賤婢!!”罵道厲害處,王貴人揚起巴掌,便啪一聲,清脆地扇在了合璧俏生生的嫩臉上。
合璧仰着被打得紅腫的臉蛋,迎着朝陽,嬌弱的身軀和半面唯美的側臉便被陽光堵上了一層迷離而幻美的光澤,她臉蛋微側,晶瑩的淚珠便適時地迎着那明黃?色的御駕,清澈地蜿蜒流下,悽美無比。
果然,含怒的聲音便在王貴人耳後響起:“不好好呆在挹海堂養胎,竟然跑出來胡作非爲了!王氏,你也是進宮多年的人了,早年學的規矩,莫非全都渾忘了嗎?!”
玄燁的怒責,對王氏而言,不啻是雷霆一擊。她便便身軀微微顫抖,膝蓋一軟。便已經癱跪在地上了,眼鼻酸澀,急切地解釋道:“皇上。她頂撞奴才,奴才……只是氣急了。才訓斥了幾句!”
王氏這般含淚訴苦,賣可憐的樣子,和那年輕嫩臉的合璧梨花帶雨的樣子一比,無疑只是個徐娘半老的婦人,自然引發不了玄燁的半分憐惜。
玄燁眉眼一皺,反而愈發嫌棄的樣子,冷哼一聲,便又怒火四濺地訓斥道:“你方纔。大庭廣衆之下,竟做那般潑婦之態!可見這些年,你在朕面前那副溫柔恭順的樣子,也全然是裝出來的!”
身爲皇帝的他,無疑最恨的便是欺騙。玄燁方纔親眼目睹了,王氏那囂張又狠厲的樣子,與他以前所知的溫順謙恭,截然不同,這便叫他生出了一種被矇騙多年的惱羞成怒感。
“不、不是——”王氏帶着急切和畏懼,一時間口齒都不怎麼伶俐了。可是當她的手撫摸到自己的肚子的時候,便立刻來了幾分信心,她含着淚花哽咽道:“奴才只是懷着身孕。才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奴才以前本不是這樣的性子,皇上您是知道的!”
玄燁掃了一眼她的肚子,眼底又有惱怒之色滑過,他很王氏居然擺出肚子來,居然那他的子嗣來當做擋箭牌!在玄燁眼中,嬪妃不過是生兒育女的工具,一個工具,又怎麼會有他的子嗣來得重要呢?也是纔不久他答允了蘇蘇。以後不會再臨幸嬪妃,那樣的話和嬪的肚子和王氏的肚子裡頭便是他最後的子嗣。爲了子嗣——他便硬生生便沒發泄完的半口怒火生生給嚥了回去。
火氣雖然壓下去了,可是玄燁的臉色仍舊十分不佳。語氣也還是相當不悅的樣子,他袖子一揮:“你回挹海堂好好思過吧!以後沒有朕的旨意,不要出來!!朕,已經看夠了你這張虛僞的老臉!!”
王氏聽了,不禁渾身都僵住了,比起禁足,玄燁最後一句“虛僞的老臉”才真真是打擊到了王貴人。想她十四入宮(康熙二十八年),如今雖然已經過了整整十二年,她卻也不過才二十六歲,正當風華正茂的年紀,可皇上卻說她是“老臉”,比起“虛僞”二字,才個“老”字纔是真正刺痛了她。
懷孕的女人多多少少會損及顏色,何況王氏已經是第三胎了,快七個月的身孕,體型肥胖偏偏,臉上也臃腫了幾分,甚至連最好的珍珠粉都遮不住眼角的細紋和臉上的斑紋!當然了,王氏妝容修飾得極好,看上去也不過比實際年齡稍微顯老個三四歲罷了!也是耐不住她身後半步跪着一個臉蛋嫩得更剛剝了殼雞蛋似的二八年華少女。
貨幣或得扔,人比人——氣死人啊!
美人,是最怕擺在一塊比較的。
王氏呆愣在了地上,可是魏珠卻不是閒着吃乾飯的,可好歹顧忌這位是有了身孕的嬪妃,他也不敢太過分,故而是帶着笑容好聲好氣地勸慰道:“小主,您瞧着日頭多大了,您身子重,可千萬別中了暑氣,您還是回挹海堂養胎吧,哪兒可是個清涼宜人的宮苑。”
王氏這才稍微回過神來,看到玄燁一臉嫌棄和厭煩的樣子,不由失落在心底蔓延,又魏珠攙扶着,這才站了起來,一張臉上都是哀沉密佈。
這時候,跪在後頭身子已經搖搖欲墜,但是楚楚動人之色依舊不減的宮女合璧馬上擺出一副感激的樣子,仰望着蘇簾和玄燁,盈盈道:“多謝蘇娘娘搭救之恩,奴才願當牛做馬報答娘娘大恩!”
此話一處,王氏回頭怒瞪着合璧,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樣子。事到如今,王氏如何能不明白,她是被合璧這個賤婢給算計了去?
“別別別——”蘇簾急忙擺手,“你可別賴上我!”蘇簾睨了一眼玄燁,又道:“而且,你弄清楚點好不好?第一,我沒救過你,王貴人要教訓自己的侍女,關我什麼事兒?第二,我宮裡伺候的人多了去了,不需要你當牛做馬!”
蘇簾的不按常理出牌,叫合璧頓時傻了眼。不過她的傻眼,也僅僅只有一瞬而已,然後她急忙又用一雙淚珠兒盈盈的妙目仰望着玄燁,又送出了一抹感激又敬佩如神明的愛慕秋波,張開那小巧的朱脣,正欲說二句飽含感情的話的時候……
玄燁卻根本沒有感受到她的目光,側臉對蘇簾微笑道:“今兒風大,怎麼出來了?朕不是叫你好好養病的嗎?”
蘇簾微微一笑,小羊羊卻翹着額頭,撒嬌地笑道:“不出來,哪兒有這麼多好戲看呀!汗阿瑪,您說是不是呀?
玄燁臉上微微尷尬,自己的姬妾鬧出這樣的笑話,還被自己小女兒給瞧在了眼裡,當真是丟盡了他的臉。
當合璧那崇拜的表情快要持續不下去的時候,玄燁方纔冷冷掃過她,又看了一眼落寞的王氏,忍不住又訓斥道:“身邊的宮女不好,你就不會關起門來教訓?偏生要鬧到大庭廣衆之下,平白叫人看了笑話!!”
王氏的蒼白的臉色頓時恢復了少許,雖然她招了皇上厭惡,可好歹她肚子裡還懷着龍裔,日後臨盆,皇上少不得來看看她,藉着孩子,她總還會有復寵的機會!只要——合璧這個賤婢沒有入得皇上眼緣就好!
王氏急忙笨拙得行了一個萬福,一副認錯的樣子:“是奴才不好,不該在蘇貴妃娘娘跟前如此失禮!奴才回去一定會好好管教下人的!”
玄燁臉色這才稍微好了點,再瞥了一眼那個穿了一身不合規制漢服的合璧,便又皺了眉頭:“你身邊宮人的確太沒規矩了些!這漢服,朕一早便有口諭,只需蘇貴妃穿着,她一個奴才,若不是因爲你太縱容,又豈敢如此放肆?!”
合璧一聽,頓時臉色都蒼白了,她急忙辯解道:“皇上,是貴人叫奴才穿這身衣裳的!”
王氏聽了,立刻扶着肚子道:“皇上,您也聽見了,這個賤婢,當着您和貴妃的面兒,便該如此以下犯上,污衊奴才!”說着,她不禁又擺出一副淚眼如潮的委屈樣子,“只怪奴才是個漢人,出身卑微,才管不住這些內務府包衣世家出身的宮女!奴才進宮十二年了,何曾縱容過身邊人做出如此逾矩的事兒來呀!”
合璧頓時面白入土,兩頰都隱隱透着青暗之色,她淚水橫流,偏偏被口若珠璣的王氏黑白顛倒,心中暗怒,更是生怕皇上聽信了她的話。
王氏的話纔剛說話,玄燁便更加不耐煩了:“行了!還嫌丟人丟得不夠嗎?奴才不好,就送去慎行司處置!你連宮規都渾忘了嗎?你這幅樣子,半點嬪妃該有端莊也無,成什麼作態?!”
訓斥完這一通,玄燁便一副不耐煩理會的樣子,扭頭吩咐道:“魏珠,擺駕澹寧殿!”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簾看完了好戲,便拉着女兒柔軟的小手,跟着孩子他爹打道回府去。
只聽後頭合璧的哀慼之聲已然不絕於耳,她便哭泣便道:“皇上!是貴人,是貴人吩咐奴才在此勾引您的,是貴人叫奴才學貴妃穿漢服吸引您注意的!都是貴人的注意啊!奴才只是個宮女,怎麼可能有如此大的膽子?!皇上!!皇上——”
她的聲聲哀慼,並沒有換來玄燁半分駐足,反而因爲抖落了這些事兒,叫王貴人恨得一雙眼睛都要冒火了。
當明黃?色的御駕遠去了,合璧感受到王貴人那恨得欲吃人的目光,不由渾身一顫,這才曉得自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