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怏怏而去,心中不禁暗啐,這小佟佳氏防備之心果然夠重的,丁點都挑撥不得。宜妃已經是位居妃主了,她很清楚,這輩子基本不可能再進一步了,故而自然不喜歡自己頭頂上又多了一位貴妃,而且還是個年輕貌美的!!
鈕貴妃已經是個病秧子,沒什麼大不了,她爲皇上所厭棄,十阿哥也不招人喜歡,自然是沒有威脅力。而且隨着鈕貴妃沉綿病榻,性子也柔軟了下來,甚至數度請求宜妃幫他照顧十阿哥,因此宜妃的九阿哥和十阿哥玩做一團,十分親好。宜妃也樂得如此……若是沒有那個辛者庫賤婢的兒子和攙和進來就完美了!
不過對於八九十這三位阿哥玩得來這點,宜妃不是很上心,小孩子嘛,年紀相仿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十阿哥太調皮了,簡直是宮裡的小霸王,都要帶壞她兒子了,反而不如那個辛者庫賤婢的兒子乖順懂事。宜妃一方面既嫌棄八阿哥的出身,又覺得他能對自己兒子有些用處……非常矛盾的心理啊……
宜妃高座在肩輿上,嫵媚帶着凌厲的丹鳳眸子微微一斜,便吩咐道:“去太后娘娘哪兒!”小佟佳氏看樣子也就如此而已了,還是太后……且不說自入了宮就沒蒙過恩幸的敖登,單單是太后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寧壽宮雖好,哪裡記得上慈寧宮貴重呢?
澹寧殿,蘇簾與玄燁對坐在榻上用着午膳,盛夏天裡吃些清淡的飲食也不錯,就這慧仁米粥吃着微辣的黃瓜條,倒是下口得很。
蘇簾懷裡抱着孩子,小虎子胖乎乎的小手攥住一柄小銀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舀粥喝,喝一半灑一半,蘇簾則時不時地往他碗裡夾兩塊小菜或者雞肉絲兒。玄燁看得眉頭愈發皺着,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底下奴才都是幹什麼吃的?!”
蘇簾正疑惑這話是什麼意思,左右侍立的宮人和負責佈菜的四禧卻都已經伏跪了下來請罪。小虎子仰着一張滿是黏糊糊粥湯的胖臉,“額娘,怎麼了?阿瑪生氣了嗎?”
“額……”蘇簾趕忙掏出袖中的雲錦帕子,把兒子那張溼噠噠的嘴巴和下巴給擦乾淨,然後對玄燁道:“沒事兒的,小虎子吃粥都是這副樣子的!”又笑嘻嘻道:“這樣已經是好多了呢!何況我給他帶着圍嘴和圍裙呢,沒事兒!”
小虎子低頭又吸溜了一口粥,嘴邊和下巴上又是一行黏糊糊的粥汁……
蘇簾笑着道:“總得叫他自己學會吃飯嗎?雖說用筷子還早了些,也得叫他學會用小勺吧?現在灑得多,沒關係,多練習練習就好了!雖說小虎子這輩子不缺伺候的人,可也不能連吃飯穿衣都不會把?”
玄燁斂了怒色,看着小兒子那髒兮兮的下巴和圍嘴,道:“胤祥還不滿三歲呢,急什麼!”
蘇簾道:“同澤和同恩,都是兩歲就會用勺子,而且還不灑湯了!”——越是富貴人家的孩子,生活技能上就越差,皇家子弟更是明顯。
玄燁聽了,楞了一會兒,隨即搖搖頭,絕對不和這個小女人計較這種小事兒了,於是轉移話題問道:“芬兒呢?怎麼今天不見她人?”
蘇簾抿嘴一笑道:“你忘了,今兒可是大福晉的生辰。小豬豬一早就去賀喜了。”而且還整好是二十歲生日(大福晉比大阿哥大二歲),又懷着六個多月的身孕,自然辦得格外隆重。
玄燁也已經三十六歲了,已經當了祖父了。大阿哥的長女去年十月就降生了,如今長女還未滿月,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又懷着第二胎了。
玄燁微微頷首,“朕倒是忘了這茬了,前兒胤禔纔跟朕請了假,說要給她福晉好好慶生辰。”
說到大阿哥和大福晉,在這個時代算得上是模範夫妻了,自從大福晉進門兒,大阿哥便很少宿在姬妾房中,雖然大福晉第一胎只生了個格格,但卻絲毫沒有失去丈夫的疼愛,一時間叫不少宗室福晉羨慕不已。
“大阿哥都成家的人了,怎麼還住在乾東五所?”蘇簾不由納罕道,宮中的阿哥所,分乾東五所和乾西五所,在東西六宮以北之地,並不大寬敞,因此若是有了妻妾就難免擁擠一些。
玄燁道:“這些年宮中喪事不斷,倒是耽誤了分府。”照理,皇子大婚之後,就該建府了,可是這些年,先是太皇太后,然後是孝懿皇后佟佳氏,接連故去,大阿哥分府的事兒也就一再拖延。
收拾了碗筷,便叫乳母抱小虎子下去午睡了,玄燁側躺在軟榻上,睏意朦朧:“胤禔也的確不小了……該給他擇選一處府邸了。”
玄燁其實對這個大阿哥還是多有看中的,胤禔其實並非長子,他前頭原本有四個哥哥,他排序不過第五罷了,可惜前頭的幾個包括同母所出的承慶阿哥都夭折了,所以他纔是大阿哥。值得一提的是,大阿哥出生的時候,玄燁也才十九歲而已。古人生孩子早,大阿哥也是十七歲就有了長女,十八歲就要有第二個孩子了。
翌日,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登門,因來得甚早,蘇簾也不過纔剛剛用了早點而已,叫人請了大福晉進正殿奉茶。
大福晉這是一次登門,蘇簾早聽說過伊爾根覺羅氏,原還以爲就算不是傾國傾城,也該頗有容色,見了才曉得,模樣算得上頂頂端莊,但也只是稍有幾分姿色罷了。或許是因爲懷孕的緣故,體型有些豐腴,大肚子如西瓜一般高高挺着,面色敷了厚厚脂粉,堪堪掩蓋住底下的斑紋。
見了禮,入了座,大福晉言語溫吞客氣,聲音不疾不徐:“早該來拜見母妃了,只因初到行宮,有些暈車,故而修養了些時日,還望蘇母妃莫怪。”
蘇簾淡淡一笑,大福晉言語舉止教養極好,果然不愧是尚書家的格格、名門閨秀,低頭抿一口奶茶,緩緩道:“大福晉的胎聽說已經六個半月了?”
大福晉含笑點頭:“正是。”
蘇簾微笑道:“說不準,會在行宮裡生產呢。”
大福晉的素手落在自己聳起的肚腹上,滿眼是爲人母親的慈愛:“那就是這個孩子和蘇母妃有緣了。”
說話間,小豬豬已經從耳殿中過來了,已經虛歲七歲的孩子,嬰兒肥的小臉白嫩嫩討喜,一襲清朗的玉色折枝堆花旗服,袖口領口則是連綿的縷金雲紋,腳下踩着二寸高的花盆底兒鞋,走得已經算是穩當。
因有外客,小豬豬顯得格外彬彬有禮,進來便給蘇簾蹲身見了一個萬福,然後甜甜地喚了一聲:“額娘”,然後又衝着大福晉行禮,白嫩的兩頰暈開兩個討喜的小酒窩:“大嫂安好!”
大福晉雖未起身,卻柔和地微笑着,點頭還禮道:“五妹好生規正,蘇母妃當真會調教人。”
四禧搬了個繡墩在蘇簾身旁,小豬豬跟個小淑女似的側坐一旁。蘇簾微笑着,與大福晉敘家常:“西園那兒可住得習慣?”
大福晉微笑道:“暢春園處處秀雅,自然很是怡人。藏拙齋雖然略小些,卻十分雅緻!”
大阿哥的藏拙齋,蘇簾不曾去過,卻也曉得坐落在西園的幾處零星分佈的院落都不十分寬大,若是年幼的阿哥的住,自然沒什麼,但是若有了妻妾子女,便不免擁擠了些。
大福晉又忙道:“不過也沒什麼,藏拙齋和乾東頭所差不多大,若論雅緻,倒是更勝一籌。”
蘇簾聽明白了大福晉的意思了,這是嫌阿哥所小了,想打探一下分府的事宜。玄燁的確有心要給大阿哥安排府邸了,但是具體是什麼時候,玄燁沒說,蘇簾也沒問,故而也無從給大福晉解答。
大福晉見蘇簾不吱聲,便繼續試探道:“大清從太祖時候,便有阿哥分府建牙的規矩了,爲的是叫阿哥們更好地爲皇父效勞。”
蘇簾微微一笑,道:“大阿哥是皇上的長子,深得皇上器重,一時半會兒不捨得也是有的。”
大福晉聽了,不禁微微有些失望,隨即忙又掛起賢惠的微笑,“兒媳只是隨口說說,能多留在宮中幾年是兒媳和爺福氣。”
蘇簾臉頰抽搐,大福晉對她自稱“兒媳”,這感覺真怪異啊!雖然她也算是大福晉的庶母,這樣自稱的確比較合規矩,也比較親熱,但是蘇簾還沒做好給人當婆婆的準備呢!
蘇簾乾笑了二聲道:“莫說皇上,惠妃怕是更加不捨得吧!”其實無論是惠妃還是大阿哥,並不希望早早分府,分出去的確要寬鬆些,可是這樣便遠離的皇父,這對於有野心的大阿哥來說並不情願。所以分府之事,無論惠妃還是大阿哥都緘默不言,故而玄燁一忙碌起來,也給忘在一旁了。若非蘇簾提醒,大阿哥已經成年,只怕玄燁還會再拖二年,等到阿哥所不夠兒子們住的時候再說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