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認真地聽着,點頭道:“孟佳夫人是有福之人,烏蘇裡佐領也是難得的忠厚之人。”
蘇簾聽得一愣:“佐領??”
四阿哥也疑惑:“是啊,母妃您還不曉得嗎?就是前兒的事兒,烏蘇裡副尉升任了正藍旗佐領。”
蘇簾愕然了半晌,這算是玄燁因愧疚兒做出的補償嗎?不由心中爲兄長擔憂:“我記得佐領是……從四品?”
四阿哥忙糾正道:“是正四品。包衣佐領纔是從四品,八旗的佐領是正四品。”
蘇簾聽了更加不安穩,“從正五品一下子跳到了正四品,這也竄得也太快了吧?!”
“母妃不必焦慮,烏蘇裡佐領原就是有軍功的人,在步軍營副尉任上連續三任,整整九年,一次中肯,兩次優異,原本早該升職了。拖延這麼久,一下子升到正四品也不足爲奇。”四阿哥徐徐解釋道,“其實佐領也不是多大的官職,八旗每一旗都設都統一人,副都統二人,參領五人,而佐領位在參領之下,而正藍旗每個參領手底下都有七八個佐領呢!佐領管轄的不過是幾百戶旗人罷了。”
蘇簾聽了,暗暗點頭,自語道:“原來佐領不是多大的官兒呀!”——不過她卻忘了,四阿哥是皇子,以皇子的眼光來看,正四品的佐領的確不算什麼,但是若以烏蘇裡家的底蘊來看,佐領的官職幾乎是天方夜譚的位置了!
故而孟佳氏帶着新任弟妹李氏進殿的時候,神色間頗有激動之色,盈盈跪拜行禮,聲帶喜色道:“給娘娘請安,給四阿哥請安!”李氏在孟佳氏側後小半步的位置上,以示嫡繼與長幼之別,亦端正恭敬地行了禮。
孟佳氏帶着溫惠,李氏帶着淑慎,兩個都是粉雕玉琢的孩子。不過一眼就能看出,溫惠年紀大些,長得也圓潤些,舉止上已經頗有其母的風範。溫惠個頭與小虎子差不離。穿着一身喜慶的銀紅色對襟旗服,不過並未穿花盆底,畢竟年紀太小了,自己走路都不深穩當,學穿花盆底還太早了些。
至於淑慎,蘇簾仔仔細細瞧了,的確比上回見的時候,小臉蛋紅潤了幾分,看樣子李氏照顧得還算盡心盡力。淑慎雖然五官還未曾完全張開,但是眉眼之間已經有幾分肖似她生母的柔婉之姿。只不過千萬別養成梁氏那樣矯揉造作、懦弱不堪的心性就好了。淑慎尚才二歲,請安的話說得都不慎利索,雖然不是頭一次來了,卻還是生怯怯的樣子,拉着李氏的裙角。半躲在她身後。
蘇簾忙笑着叫四禧給妯娌看座,孟佳氏許多年前就已經是澹寧殿的常客了,縱然今日殿中多了四阿哥,她還是十分熟門熟路的樣子:“娘娘的氣色比前幾日好了許多,想必是沒有大礙了吧?”
蘇簾微笑着點頭,仔細端量了孟佳氏,如今她第五次懷着身孕。身上穿着寬鬆了雲羅織錦旗服,堪堪能掩住顯懷的身材,足下花盆底是尚且還不到二寸的高度。她面如滿月,紅潤豐腴,這些年儀容舉止愈發徐徐透出特有的風韻。
臂上壓着一個四方引枕,蘇簾淺笑道:“本來便不打緊。讓嫂子擔心了。”
孟佳氏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蘇簾的目光從溫惠小臉上掃過,這個孩子端方儀正,到時不怕半點生,反而是淑慎……蘇簾瞧着她躲在李氏屁股後頭的樣子,便招手道:“淑慎乖。來姑母這裡好嗎?”
淑慎探出半隻腦袋,剛要邁出小腳走出來,卻又立刻縮了回去,像一隻膽怯的小兔子。
蘇簾狐疑,側臉對李氏道:“淑慎怎麼今日格外膽怯些?”
李氏面有尷尬之色,她目光小心地看了一眼坐在蘇簾身旁,嚴肅端着儀態的四阿哥,然後小聲兒地道:“淑兒怕生人……尤其是……”後頭的話,李芳姿給嚥了回去。
蘇簾卻聽明白了,忙端詳了一下四阿哥那張不苟顏色的肅穆臉,不禁噗嗤笑出聲兒來,打趣道:“沒想到,你還挺能嚇着小孩子的!呵呵!”
四阿哥臉頰一動,大約是抽搐了一下,然後立刻認真板正着臉色,道:“兒子沒有嚇她!”
蘇簾吃吃笑着,“是,是!你沒嚇唬她,不過淑慎卻被你嚇着了!”
四阿哥大約被蘇簾給繞暈了,愣神了半晌,再回過神來的時候,蘇簾粘了一枚口感柔軟香甜的翠玉豆糕,誘惑着淑慎道:“乖,來姑母這裡吃點心——”
淑慎探頭探腦,杏子一般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瞅着蘇簾手上的那枚綠生生的點心,小手還在徑自緊緊攥着李氏上好雲錦料子的衣裳,都生生給攥得發皺了,卻還是舉棋不定的小模樣。
李氏忙微笑着柔聲道:“淑兒快去吧。”
淑慎擡頭看了看李氏,這才鼓足了勇氣,歪歪斜斜便跑了上來,小手飛快抓走了蘇簾手上的翠玉豆糕,她腳步不停,又飛快躲到了蘇簾背後,纔開始低頭吃點心。
蘇簾側過身子,輕輕揉了揉淑慎柔軟的頭髮,這個孩子……倒是有些依戀李氏,大約是把她當成是生母了。如此也好,李氏的儀態,反而比原配嫡妻的梁氏穩重多了,由她教養,說不準會比梁氏教養更好些,否則又是個梁氏那樣的嬌嬌女,除了哭,還是隻會哭。
蘇簾輕聲問:“淑慎幾歲了?”
淑慎嘴巴里蠕動着,仰着脖子,清澈明眸望着蘇簾,又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最後伸出兩根手指頭。
蘇簾抿嘴輕笑,又對李氏道:“好像快過兩週歲生日了吧?”
李氏連忙點頭,恭敬地道:“還有不到三個月。”
蘇簾忙吩咐四禧道:“記下日子,記得到時候提醒我。”
四禧忙點頭稱了一聲“是”。
四阿哥這時候開口道:“兩個都是嫡親侄女,不過母妃似乎更疼烏蘇裡少卿的女兒。”
烏蘇裡少卿,說得自然是如今在太樸寺當差的阿林了。蘇簾嘆了一口氣道:“淑慎更小,也更可憐些。”——沒孃的孩子,能不可憐嗎?好在李氏還算有幾分慈母之心,只是蘇簾少不得表現一下對這個侄女的看中,好叫李氏不敢怠慢。相比淑慎,蘇簾對待李氏所生的同慶,就只是禮數上不曾差了去罷了。
蘇簾又看了看大嫂與溫惠,柔聲道:“溫惠就沉穩多了,一看就是叫人放得下心的孩子。”
孟佳氏聽了,連忙道:“娘娘可別誇她了,這孩子在家中可調皮着呢!偏生我們爺疼得跟心肝肉似的,倒是有些忽略了同澤、同恩和同興三個兒子呢!”
蘇簾點頭道:“女兒是貼心小棉襖,的確該多疼着些。咱們烏蘇裡家,倒是歷來小子比丫頭多!”譬如她這一代,達山有二子一女,到了阿克頓這兒,就是三子一女了。兒阿林哪裡,只有淑慎一個女兒,兒子卻已經有一嫡一庶了,嫡子是李氏所出的同慶,庶子是他新納的一個妾生的,還不滿週歲,故而還沒有取名呢。
說的盡是家長裡短的事兒,四阿哥大約對這些不慎感興趣,認了一下烏蘇裡家的內眷之後,便起身對蘇簾道:“母妃,兒子想……想告辭了。”
蘇簾點點頭,又道:“我那兒有一套鴛鴦五彩貢墨,你帶着吧,省得我再叫人送去了。”如今懷着身子,她也懶得動手寫寫畫畫,放着長毛,不如給四阿哥,他速來都十分喜歡文房類的珍品。
四阿哥打千兒道:“多謝母妃!”
四禧已經把提前尋出來的五彩貢墨給捧了出來,裝在一個圓形的剔紅文曲星紋的捧盒中,直接便交給四阿哥身後的小太監小盛子。
四阿哥要走了,李芳姿卻露出急色,終於,她突然站了起來,按捺不住地問:“四阿哥,李格格可還好?”
四阿哥一愣,帶着幾分疑惑,點頭道:“還好。”
蘇簾聽得也奇怪,便問:“李格格是誰?”
四阿哥忙回答道:“母妃,李格格就是——今年選秀時候,汗阿瑪賞賜給兒子的試婚格格,漢軍正紅旗,知府李文熚之女。”這樣的出身,在漢軍旗裡也算十分不錯了。
蘇簾腦中微微一震,她記得李芳姿的弟弟便是叫做李文灼來着!而且李芳姿有個堂兄也是知府來着……嘴上脫口而出便道:“紹興知府?”
四阿哥忙搖頭:“是臨安知府。”
李芳姿急忙露出微笑道:“娘娘好記性,只不過……奴才的堂兄三年前就調任去臨安了。”
“哦。”蘇簾頓時渾身透出淡淡的不悅之意來。怪不得阿林原本並不怎麼着急扶正,今年卻非要隆重扶正,原來還有這個麼緣故在裡頭!!
李芳姿尷尬地笑了,忙看了看四阿哥,面有期待之色:“奴才自從早年隨孃家搬進京中,便再沒堂兄一家了,四阿哥能否格外開恩,叫奴才稍稍見見李格格?”
四阿哥並不吱聲,而是看着蘇簾,一副請示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