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日子總是過得格外快,進了八月,夏日的溽熱漸漸褪去,玄燁回宮的日子也定了下來,就在中秋佳節的前二天。
玄燁一口氣在行宮裡住了兩個月,只怕宮中三千佳麗早已翹首以盼了吧?想到這裡,心中又小心眼兒起來了,“告訴大阿哥,糰子生了兩隻小糰子,一個白團子、一個黑糰子,你問他想要白的還是黑的。我去年答允了,要送他一隻的。”現在小傢伙毛濃密起來了,也愈發絨團團、小巧可愛了。
玄燁酸溜溜道:“光記着給保清,就不給朕一個?”
蘇簾撇撇嘴:“你不是老嫌棄我的狗嗎?”閒着沒事就愛對她的糰子挑刺,連給它做個墊子都喋喋不休。
“朕嫌棄是朕的事兒!你忘了朕的份兒,就是你不好!”玄燁十分不講道理地哼哧道。
蘇簾無奈至極,“好、好、好!隨你挑還不成麼!”
“這還差不多——”玄燁一副得意的樣子,“就那隻大黑狗吧!長得還算有幾分威風,另兩隻肥滾滾的,就不怎麼樣了!”
好吧,最後是黑球被玄燁帶走了,從此便換了一個威風凜凜的名字,叫做“墨衣將軍”!
中秋節,蘇簾是一個過的,吃着玄燁從宮裡派人快馬加鞭送來的桂花釀和五仁月餅——好吧,桂花釀很好喝,可惜葉嬤嬤只需她喝一小杯!那五仁月餅……蘇簾就不說什麼了,在後世那可是被淘汰的品類啊!蘇簾看了沒有興趣吃了。
中秋節的第二日,裕親王福晉登門,自然也帶了王府自制的月餅,好吃不好吃是另一回事,人家親自來,就夠誠意了。
叫四禧把昨兒還沒開封的另一罈子桂花釀取出來,再叫膳房準備幾個精緻的小點心,以此招待西魯特氏。福全的福晉是個很能處得來的人。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儀態,待人也真誠,這行宮裡來客本就不多,蘇簾自然格外稀罕幾分。
西魯特氏抿了一茶。隨即笑道:“這是茶獨有一股清新凜冽,應該是峨眉山高山雲霧之上獨有的楊河春綠吧?”
蘇簾是嘗不出什麼“清新凜冽”來,只覺得口感、香味、色澤都不錯,才叫人泡了這個的。因爲蘇簾知道,西路特福晉不大愛喝奶茶,只愛喝茶中的綠茶。
蘇簾笑了笑道:“還是福晉好舌頭,一下子就品出來了。”
西魯特氏忙低頭道:“是我賣弄了,娘娘可別見笑。”說完,便叫從身後侍女手中接過一枚似乎是羊脂玉質地的玉佩,親自遞上來道:“這是前兒去普渡寺請觀音殿的法師開光的求子觀音佩。特來贈與娘娘。”
其實蘇簾到不信什麼送子觀音的,只不過西魯特氏如此一番心意,也不好拒絕,便含笑道了謝,一瞥之下卻看見西魯特福晉腰間也掛着一枚和她手中差不多的玉佩。
西魯特氏撫摸自己身上的那枚送子觀音的碧玉佩道:“聽說普渡寺極爲靈驗。只要日日焚香祝禱,必能得償心願。”
瞧着西魯特氏那期待無比的樣子,蘇簾忍不住同情她,她早年生的二個孩兒都夭折了,如今雖然身體好些了,卻一直沒有喜訊,難免將希望寄託於佛、菩薩身上。去年。蘇簾給她喝了機會人蔘仙蜜茶,雖然讓她的身子健康了不少,但是那東西畢竟不是助懷孕的藥。
“福晉精誠所至,必能如願以償!”蘇簾如今也只能安慰她了,“且我看福晉進來氣色日佳,想來身子底子是大好了吧?”
西魯特氏笑着道:“這還要多謝娘娘給我的那個人參蜂蜜茶的方子。我日日都喝一盞,月前連王府醫官都說我當年虧損已經補回來八九成了呢!”
蘇簾微微一想便明白了,西魯特氏的病,是心病身病交加的結果,如今她肯慢慢滋補。又調整好了心態,自然身體慢慢就養好了。臨走時,蘇簾叫四禧去了她房中牀頭櫃第三格中的人蔘贈予了西魯特福晉,那不是尋常的人蔘,而是桃源世界中,年份十足的長白山老參!效用自然更勝一籌。
西路特福晉連連謝過,方纔告了辭。
這頭,她剛走了,蘇簾閒來無事,便看京中時興的話本,一邊吃着牛乳官燕,燕窩這東西,雖說這麼好、那麼好的,蘇簾對其功效不甚瞭解,但是那口感上,倒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吃起來跟粉絲差不多……可是葉嬤嬤卻還是一日一盅泛着花樣地燉給她吃,什麼珍珠燕窩、冰糖燕窩、紅棗燕窩……是一點也不吝嗇原材料。
“娘娘只管放心吃吧!這都是極品的官燕,是從皇上養心殿的御膳房庫房裡取出來,私底下送來的!”葉嬤嬤眉開眼笑地道。
蘇簾嚥下最後一口燕窩,問曰:“也就是說這官燕是從皇上嘴裡省出來的?”
葉嬤嬤臉頰抽搐不迭,娘娘哪兒都好,就是說話太不拘了些,連皇上都敢打趣!
蘇簾也知道吃一碗燕窩不容易,不單單是地方進獻的極品官燕稀少無比,更要緊的是製作步驟也極爲繁瑣,得要提前挑毛,十分費眼睛,挑完之後還要發泡四個時辰,方纔可以進行熬煮製作。上等的燕窩在後世都是及其昂貴的東西,何況這個時代都是純天然野生的燕窩,可不是人工養殖的!故而想要取得燕窩,非得出海,在東南沿海的一些炎熱地帶的小島上,才能取得燕窩。
放下勺子,蘇簾用絹帕擦了擦嘴角:“嬤嬤,宮裡嬪妃得到了什麼位份,份例中才有燕窩呀?”
葉嬤嬤鄭重地道:“這官燕是福建巡撫進貢的稀罕之物的,每一年多少都是未知之數!故而不在嬪妃份例之中,都是由皇上賞賜的,除了兩宮哪兒有定例,嬪妃尋常時候是吃不到的!”
蘇簾問:“非得是有孕的嬪妃才能吃到嗎?”
葉嬤嬤笑道:“可不是那位有孕的嬪妃都能吃到的,宜嬪娘娘哪兒想必有少許賞賜,那衛官女子就沒這個福氣了!”
葉嬤嬤的話剛落音,小凌子便急急忙忙進來稟報說:“娘娘,宮裡的衛官女子——落胎了!”
蘇簾一愣,衛氏的胎比她小一個月,如今也正好四個月了,怎麼會突然就落胎了呢?!忍不住心生驚訝:“當初她的胎不是穩住了嗎?況且如今都四個月了!”
小凌子也皺着眉頭:“可不是麼!之前也沒個徵兆,就那麼莫名其妙地沒了!聽說還是個成了形的小阿哥呢!”
身旁伺候的葉嬤嬤急忙喝止道:“那些宮裡不乾淨的事兒,不許污了娘娘的耳朵!”
小凌子忙遞了腦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奴才這張嘴真是該死!”
蘇簾猛然想起之前她叫烏雅氏傳遞給佟貴妃的話……不禁忍不住去想,是否是佟氏知道了衛氏這一胎落不到她手上,才——不!不會的!佟貴妃何等在乎自己的賢名?衛氏落胎,她必然落一個照顧不周的罪名?以她的秉性不但不會害衛氏,反而卻竭盡全力保住她這一胎,以彰顯自己的賢惠!
可是……若不是佟貴妃,又是誰伸了不乾淨的手?蘇簾想得頭皮發麻,都想不出個頭緒來。
葉嬤嬤和潤着聲音勸慰道:“娘娘別太多思了!衛氏福薄,您的福氣可長遠着呢!”
蘇簾勉強笑了笑,只是心裡頭卻還是凸凸的。
夜裡進去桃源世界,看着那仙桃樹上,已經大如雙拳、色如白玉,卻在尖稍處透出幾縷薄薄紅意的仙桃,聞着仙桃透出來的微淡卻誘人的果香,蘇簾才舒緩了幾分。
從康熙十六年春夏之交,仙桃樹枯木開花,再到如今綠葉蔥鬱,桃兒漸熟,已經兩年半了。仙桃完全成熟,已經是指日可待的事兒了。只不過這桃子生長極其緩慢,從康熙十六年秋花落,從青澀毛絨的小果子,到漸漸褪去青意,露出白玉羊脂玉的底色,到現在的拳頭般大小,略帶紅意,這樣的生長速度,略一估量,大概到明年春末就可以熟透了。
蘇簾對仙桃期待無比,想着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能吃到仙桃,就忍不住歡喜。
蘇簾兩世爲人,卻是第一回做母親,自然忍不住想要把自己能給的所有都給他。照舊劉院判、何太醫、康太醫三人是一日一請脈,雖則蘇簾覺得沒必要,卻也由不得她拒絕。
劉院判面含笑容道:“娘娘胎相安穩,只是瞧着脈象最近好像有些上火……”
“額……”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太醫啊!
四禧一旁忙道:“娘娘昨晚突然點了涮羊肉。”
你個多嘴多舌的四禧丫頭!不就是多吃了點涮羊肉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劉院判點點頭,“那奴才這就給娘娘開個清熱滋補的藥。”
蘇簾頓時苦了臉,真是自作自受啊!而且自那之後,到她生產,她的飯桌上再沒見過羊肉!那苦藥汁也被強迫喝了整整五日,還是一天兩劑藥的喝,那之後,蘇簾再也不敢貪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