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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陰涼,蘇簾手執着一柄雙面繡月下牡丹的紈扇輕輕搖曳着,她自然也看到那二位在打量她,雖然聽不清晰她們在說什麼,卻可以看到那位瑚常在的目光愈發不善,甚至帶着幾分挑釁之色。
葉嬤嬤側身道:“那位瑚常在老奴不認得,但那位衛答應——”葉嬤嬤旋即皺了眉頭,道:“就是以前針線房的針線宮女衛氏!”
蘇簾手上一頓,竟然是她?!其實她並不曾見過衛氏容貌,故而如今不認得也是理所應當。記得當初是因爲她繡了一件鎖暗青緣邊的衣裳,被玄燁看到生了大氣,纔給攆了的。沒想到時隔不過一年多,她竟然已經成了玄燁的嬪妃。
微微嘆一口氣,“嬤嬤,咱們回吧。”蘇簾不喜歡和那些女人打交道,還是回澹寧殿去吧。
只是她這一起身要走,便被那頭的瑚常在認爲是膽怯逃跑,瑚常在嘴角一哼,便快步朝這邊走來,衛答應脣角輕笑,也跟了上來。
蘇簾今日穿着一身新桃色雲錦襦裙,衣袖、襟前繡了繁密的西番蓮纏枝,裙袂上則以金線散繡灑花,裙底追着串串珊瑚珠子繡成的紅梅,也可壓裙之用,一身衣着價值可比百金,遠觀雅緻,近看便叫人覺得華麗。
這不俗的穿着,更叫瑚常在心底冒火,幾步便走到了亭子臺階跟前,正擋住了蘇簾的路。
蘇簾略皺着眉頭,她自然看得出瑚常在的不善之意,葉嬤嬤見狀便福身行了一禮道:“二位小主,我家娘娘畏暑熱,要回澹寧殿歇息了。”
“娘娘?!”瑚常在語氣裡帶着嗤笑,“區區一個答應。也敢妄稱‘娘娘’,真是好大的膽子!!”
她身後的衛答應卻上來一步,朝蘇簾萬福,禮數週全地道:“妾答應衛氏。給蘇娘娘請安了。”
只是衛答應剛要蹲身,瑚常在便突然拉了她一把,諷刺道:“你是答應,她也是答應!有什麼資格受你的禮?!”
衛答應卻怯生生道:“瑚姐姐,蘇娘娘身份不同尋常……”
“有什麼不尋常的?!哼——”瑚常在愈發不屑,“不就是個包衣賤奴嗎?!”
蘇簾忍不住心裡冒火,她和這個什麼狗屁瑚常在連認識都不認識,她犯得着如此嗎?!
瑚常在冷笑着走進了幾步,仗着穿了花盆底兒鞋,足足比蘇簾高出四寸有餘。她用蔑視的目光俯看蘇簾,冷聲道:“我是翊坤宮的正六品常在,滿軍上三旗的瑚爾渾氏,你區區一個七品的答應,見了我。竟然不行禮嗎?!”
葉嬤嬤見瑚常在有不善之舉,急忙上前,用自己的胳膊擋在蘇簾身前,道:“常在小主,我家娘娘懷着身孕,需要多多靜養,不宜在烈日下久曬。還請您讓路。”
瑚常在見一旁竟然還停着一頂通體紫檀木打造的華麗肩輿,鎏金溢彩,端的是華貴,便更加妒恨起來:“主子們說話,豈容得你一個奴才插嘴!哼,有個沒規矩的主子。難怪就有你這種沒規矩的奴才!!”
葉嬤嬤從前是伺候過孝康章皇后和皇帝的老人兒了,何嘗受過這種辱罵,登時也是氣得老臉通紅,又着實擔心瑚常在有所不軌,便又上前一步。並以目色示意那邊擡肩輿的幾個太監過來。
瑚常在見好幾個太監竟然將她圍住了,還是個個防備準備對她動手的樣子,便氣結惱怒上來:“放肆!你們想幹什麼?!”
葉嬤嬤微微一笑,道:“小主,我們娘娘要回了,煩請您讓路。”
“哼!笑話!!”瑚常在冷冷道,“我是常在,難道還要給一個答應讓路?!她受得起嗎?!”
葉嬤嬤面帶自信的微笑,笑語問道:“我們娘娘懷着身孕,若是有個萬一,小主您可擔待得起?”
瑚常在一聽,雖然氣惱,卻不禁面色露出三分退瑟之意,嘴裡猶自強硬:“有身孕又如何?哼……我是大人?大量,不跟你們計較罷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的衛答應突然膽怯地福了福身道:“蘇娘娘恕罪,瑚姐姐只是心直口快了些,還請您饒恕這一回吧!”
這話一出,瑚常在剛熄了的怒意立刻又翻涌了上來。蘇簾也聽出了衛答應話中的挑唆之意,這個人着實有心計,看似服軟的話,其實意在挑動這個本來沒怎麼有腦子的瑚常在!而她嬌嬌怯怯,裝出一副好心模樣,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衛答應面上是怯懦驚嚇之色,眼角卻不自覺地逸散出幾許恨色與得意,纖纖柔弱素手拉了拉瑚常在的衣袖:“瑚姐姐,咱們給蘇娘娘磕頭賠罪就是了,蘇娘娘必然會寬恕你我的。”說着她膝蓋一彎,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瑚常在這下子已然被怒火席捲了理智:“哼!‘蘇娘娘’?!好大的本事!好大的架子!!”說着,便一甩華麗的衣袖,上前二步,怒氣沖天:“怎麼?你一個小小答應,竟然要我一個常在給你磕頭賠罪嗎?!”
蘇簾掃了一眼已經跪在地上,含淚欲泣的衛答應,道:“是她自己跪的,關我什麼事兒?!”她最討厭這個做作綠茶婊、白蓮花了!渾身的矯揉造作,能叫人把年夜飯都給吐出來!一想到衛答應也和玄燁上過牀,蘇簾胃口一陣翻滾,噁心便上涌了。
“娘娘怎麼了,可是不舒服?”葉嬤嬤急忙回身來攙扶蘇簾。
蘇簾嚥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氣道,“我沒事。”
葉嬤嬤略鬆了一口氣,道:“大約是孕吐犯惡了,娘娘心情放舒展些就會好點的。”
那邊怒氣未消的瑚常在冷冷一哼,“矯情個什麼勁兒!不就是懷個身子嗎?郭貴人懷四公主的時候也沒這麼多事兒,宜嬪娘娘月份比你大多了,也沒你這麼多臭毛病!!”
葉嬤嬤又轉望着瑚常在道:“小主,我們娘娘身子不適,着實得回去了。若是有個什麼不好,也不是您能擔當得起的。”葉嬤嬤語氣平和,卻帶着幾許威脅之意。
瑚常在嘴角一揚,聲音尖銳冷刻:“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只需給我磕頭賠罪,我便饒你這一遭!”
蘇簾面對玄燁,尚且沒有彎下膝蓋的習慣,何況是面對瑚常在?!便皺眉道:“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犯得着如此結怨嗎?”
瑚常在卻不爲所動,語中含諷刺:“你一個答應,這般對我不恭不敬,我沒有賞你個耳光已經是夠客氣的了!只叫你磕頭,那是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你!”
一旁跪着的衛答應,含淚急忙勸慰道:“姐姐,算了吧!蘇娘娘深得皇上寵愛……”
“我呸!!”瑚常在突然在蘇簾腳下啐了一口,“不過是個不要臉的狐媚子!不就是因爲懷着個龍胎,纔敢如此不規矩嗎?!還指不定能不能生下來呢!!”
蘇簾無語望天,這都叫什麼事兒啊!世界上爲什麼總不乏奇葩存在?一個蔣劉氏就已經叫她大開眼界,沒想到居然還有瑚常在這種人物!
烈日已經高照,蘇簾曬得眼睛有些睜不開,不由煩躁道:“我沒工夫給你囉嗦!讓開!”
這話一出,瑚常在立時惱怒更洶涌了七分,“你、你——賤婢安敢放肆?!!”
蘇簾瞧了一眼瑚常在左右等待命令、蓄勢待發的四個太監,便吩咐道:“把她給我拉開!”
“嗻!”只聽齊刷刷一聲應,四人一同發作,不廢半點力氣便將瑚常在給拖拽到一旁。
“你們、你們放肆!!”瑚常在氣得面頰通紅,嬌麗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狗奴才放開!我可是皇上的嬪妃,你們不要腦袋了?!”她雖然極力掙扎,但到底是養尊處優多年的嬪妃了,力氣哪裡比不得過擡轎攆的太監?
蘇簾氣得“哼”了一聲,手一提裙袂,便要繞過跪在那裡的衛答應,可突然衛氏伸手扯住了蘇簾的裙袂,滿眼淚花,怯怯哀求道:“蘇娘娘饒了瑚姐姐吧,她不是有意衝撞您的!”
蘇簾一聽那造作地語調,立刻差點吐出來,靠,你少噁心人了成不成?!
那邊瑚常在雖被制住,嘴巴卻沒有被堵住,她聽衛答應替她求情,反而惱怒極了:“賤婢,你給我等着瞧!!我絕不會饒了你!!”
蘇簾已經無語了,她伸手去扯被衛答應拉住衣角的裙袂,可衛氏力氣倒是大得很,與她那嬌柔的樣子極不相符,蘇簾怎麼拉扯也拉不會來,便怒道:“你給我鬆手!!”
衛答應仰頭,淚花盈盈,聲音哀婉綿綿:“娘娘不答應饒過瑚姐姐,妾絕不鬆手!”
靠!蘇簾恨不得豎起一根中指,咬牙恨恨道:“你們饒了我,成不成?!!”蘇簾怒瞪着衛答應,“還有你少給我做作了成不?!少噁心點人,你會死啊?!”
衛答應瞬間石化了,大概是被蘇簾一語戳中,立時臉色難看無比,只是她眼角的餘光掃到了正朝着這邊而來的人,不由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隨即又是一張哀婉慼慼的容顏:“蘇娘娘,妾、妾沒有……,您寬宏大量,饒了妾與瑚姐姐吧!”
“行了!!”蘇簾吼叫道,“有完沒完呀?!給我讓開!!”
“這是怎麼回事?”蘇簾側後方突然揚起一聲徐徐緩緩,卻帶着幾許沉重也不悅的聲音。